胡修堯不可置信的看著蘇晴歡,像是突然不認識蘇晴歡了一般,嘴中嘶喊道:”晴歡,你為何幫她害我!?”


    宋氏也有一瞬間的驚訝,但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她哧哧的笑了幾聲,指了指蘇晴歡,然後用那張略微有些狼狽和疲倦的臉衝胡修堯道:“瞧,這就是你寵來寵去的女人,到頭來……哈哈哈哈……胡修堯,這是你的報應!你瞧你做的事情,連你的寵妾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報應!報應!”


    宋氏隱約露出幾分癲狂來。


    “晴歡!蘇晴歡!”胡修堯也很快就明白過來蘇晴歡不是背叛他,而是從一開始這個女人就別有用心,她是胡依一的人!


    蘇晴歡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努力硬起心腸道:“老爺雖然平日裏對民婦多有看護,可……可做錯了事情就是做錯了,民婦不敢包庇。”


    說罷,蘇晴歡又對胡修堯道:“老爺,下輩子,隻願咱們都生在平民百姓家,平和的做一對普通夫妻。”


    說完,蘇晴歡衝胡修堯拜了一拜,哭出聲來。


    而另一邊宋氏癲狂的笑聲還在繼續,胡依一一直冷眼瞧著,沒有說話。


    胡修堯突然之間覺得有幾分恍惚,他那出身名門,知書達理,溫文嫻靜的妻子,怎麽會變得如此麵目可憎,他那溫柔小意,解語花一般的小妾,怎麽就突然變成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叫喊著要吃了他,還有他那乖巧的侄女,小時候他還抱過他,怎麽突然她就用那種冷漠決絕的看著他?2099


    “三叔,事已至此,何必掙紮,”胡依一瞧著胡修堯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恍惚,忍不住出了聲,然後走進了胡修堯身邊,低聲對胡修堯道:“你若是不認,我會將周王也牽扯進來,到時候……”


    胡修堯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陰鷙地看著胡依一,恨不得將目光變成刀劍,將胡依一刺穿。


    若是胡依一將夜無殤也牽扯進來,那麽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會被夜無殤滅口,到時候指不定死得比現在還要難看,總歸他是逃不了一死了……


    罷了,事已至此,無力迴天。


    “我認罪。”胡修堯垂下了頭,仿佛死過去了一般。


    等到夜無殤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胡修堯都已經被判了死刑了,而宋氏,因著胡依一之前答應了她饒她一命,所以宋氏倒是被放了出來,可是她做的那些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走在大街上可以說是人人喊打,所以她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胡修堯被判了死刑,宋氏也沒臉待在京城,所以一迴去,就遣散了家中仆人以及胡修堯的三個姨娘,王姨娘還好,可以去湖廣投奔胡妍,而蘇晴歡隻有她的去處,就隻有呂姨娘,既沒有子女,也沒有去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僅此一事之後,宋氏也看開了許多,她將三房的宅子鋪子之類的都賣了,折成了現銀,見呂姨娘沒有去處,倒是留了一處京城裏的鋪子給呂姨娘,好歹給了呂姨娘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之後,宋氏就雇了船,一路往紹興去找胡子琅去了,而她走的第二天,胡修堯就堯處斬了,宋氏卻完全沒有想過要去看胡修堯,好歹給胡修堯送一碗斷頭飯。


    宋氏要走,胡依一倒也沒有攔著,若是宋氏日後就安安心心的待在紹興,不再出現在她麵前,她也不是非要趕盡殺絕。


    “我要去牢裏送一送他,你去不去?”宋氏遣散胡家三房之後,蘇晴歡就被胡依一暫時安置在了胡家。


    從那日在公堂上蘇晴歡對胡修堯的表現來看,胡依一覺得蘇晴歡對胡修堯估計也不是全然無情,所以才問蘇晴歡要不要去送一送胡修堯。


    蘇晴歡沒想到胡依一竟看穿了自己,不過想一想胡依一的手段,蘇晴歡又覺得這是理所應當,她衝胡依一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去了又能如何,相顧無言,倒不如求姑娘去跟明日那行刑的劊子手說說,行刑的時候,手快一點,免得他太過痛苦。”


    胡依一點了點頭,蘇晴歡一直都是一個十分清醒的女子,不必她說太多,所以她答應道:“這個我可以答應你。”


    “那就多胡姑娘了。”蘇晴歡衝胡依一一笑。


    因著胡依一的關係,大理寺又有衛瑾在,而胡修堯害的又是保家衛國的胡修遠,所以基本上都不用胡依一說什麽,胡修堯被關的牢房自然是大理寺最差的。


    胡依一剛走進去,一股黴味就直衝胡依一而來,胡依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跟在胡依一後邊兒的銀羽倒是麵不改色。


    “三叔。”胡修堯被關在這大牢裏的最後一間,所以不用誰帶路,胡依一也準確的找到了位置。


    胡修堯聽見有聲音,他便抬起了頭,然後就看見了胡依一,他嗤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明日就要行刑了,我來送送三叔。”胡依一讓銀羽將食盒放下,她親自從食盒裏麵見她給胡依一準備的吃食拿了出來,然後遞了一雙筷子給胡修堯,胡修堯隻輕輕的掃了一眼,依舊沒有動。


    “若是我沒有記錯,這都是三叔愛吃的東西,嚐嚐吧。”胡依一又將筷子往裏麵遞了遞,繼續道:“這麽多年了,或許三叔早就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了,可惜我這幾年都沒能和三叔一塊兒用過一次飯,所以倒不知道三叔最近愛吃什麽了。”


    胡修堯還是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隻是看了一眼胡依一準備的飯菜。


    確實,都是他從前愛吃的,那會兒胡修遠不用上戰場的時候,他就經常會去找胡修遠,還時常會一起用飯,那時候胡依一還很小,最喜歡黏著胡修遠,所以他去胡修遠那邊的時候,十有八九胡依一都在,因而他們經常會在一起用飯,而他和胡依一的口味都還挺相似的,所以胡依一記得他愛吃的東西。


    “三叔用些吧,還熱乎著呢,如今天氣涼了,明兒估計也挺冷的。”胡依一依舊保持著遞筷子的動作。


    胡修堯終於動了動,拿起了筷子,他嚐了一口胡依一準備的菜,然後頗有些沉悶的道:“嗯,還是和十年前的味道一樣。”


    胡依一沒有說話,隻拿起了另一雙筷子,陪著胡修堯吃了起來,偶爾胡依一還會給胡修堯夾菜,說一句“三叔嚐嚐這個,你鐵定愛吃。”


    一如從前。


    然後胡修堯的手就忍不住的抖,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等吃完了,胡依一收拾好了碗筷,就準備要走了,她來這一趟,不是要看胡修堯多麽慘,也不是要奚落胡修堯,隻是單純的來送一送胡修堯。


    雖然,她都不知道為什麽她要來送。


    “你恨我嗎?阿七。”胡修堯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胡依一垂眸,看著短短幾天就老了十歲不止的胡修堯,她點了點頭:“自然是恨的,若你我不是親人,或者從未親近過,那麽到此刻,我可能就不恨了,但是……罷了,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三叔,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三叔了,盼望下輩子,咱們做個陌路人。”


    說罷,胡依一就轉身,頭也不迴的走了。


    “阿七!大哥的死雖然跟我有關係,可他真的不是死在我手裏的!我是一步錯步步錯,阿七!你原諒我吧!阿七!”胡修堯突然大聲喊了起來,“阿七,是皇室!是皇室!是他們害死了大哥,阿七!你要小心啊……阿七……”


    胡修堯的聲音迴蕩在牢裏,卻沒有人再迴答他了。


    這天夜裏,胡依一迴到家之後,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著,她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響起胡修堯在牢裏一聲聲的喊她“阿七”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有幾分淒厲,又有幾分可怖。


    等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開始做奇奇怪怪的夢,一會兒是從前他們一大家子一起生活,一會兒又是胡修遠戰死,一會兒又是顧文敏病逝,最後又還是變成了胡修堯一聲聲的喊她的畫麵。


    她最後被嚇醒了。


    剛醒,玳瑁就進來了,然後驚訝地問:“姑娘您怎麽醒了?還一身的汗?”


    “無事,做了個噩夢,”胡依一疲憊地擺了擺手,“怎麽了?你怎麽還沒睡下?”


    “臨安郡王來了。”玳瑁一遍替胡依一擦汗一遍道。


    “他怎麽來了?”胡依一急忙下了床,胡亂地穿好了衣衫,然後一邊納悶一邊走了出去,還有謝奇怪怎麽這一次夜稹居然不是偷偷翻窗,而是一本正經的讓玳瑁來叫醒她。


    “胡修堯在牢裏自戕了。”這是夜稹見到胡依一,說的第一句話,麵色有幾分嚴肅。


    胡依一愣住了一瞬,好半響才道:“自戕?三叔?”


    夜稹點了點頭,他之所以連夜來通知胡依一,也是因為胡依一今日去看過胡修堯,他覺得胡依一應該會想要早點知道這個消息。


    胡依一最開始是有些驚訝,然後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最後還有幾分釋然,她隻問道:“你能確定他是自戕,而不是被夜無殤殺人滅口了?”


    “我很肯定。”夜稹再次點了點頭。


    胡依一默了一默,隨後才勉強對夜稹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樣也好,他自戕,雖然也是被我逼死的,但是好歹沒有被當眾處斬,也算保留了一些顏麵。”


    夜稹將胡依一擁入懷中,摸了摸胡依一的頭,安慰道:“他是自作自受,跟你沒關係的,他選擇自戕,大概也是不想死無全屍。”


    胡依一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她悶在夜稹的胸膛,悶聲道:“他害死了我的父母,我應該恨他的,可是聽說他死了,我卻一點都不高興,甚至還有一點想哭,可是他那種人,哪裏值得我為他哭!”


    胡依一說完,就隱隱的帶了一些哭腔,但她深吸了幾口氣,硬生生的將眼淚給逼了迴去。


    夜稹摟緊了胡依一,溫聲道:“沒事,想哭就哭吧,我的阿七心腸最柔軟了,他畢竟是你的三叔,雖然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如今人都已經死了,你為他哭一哭也沒什麽的,想哭就哭,沒事,我不會笑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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