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上濃濃的霧,遮住了月光。楓葉林,一片漆黑。


    紅衣女躲在樹後,她深情的望向一個身影。暗夜裏,隻能看出輪廓。但她知道,是他。


    她的眼眶紅了、水汪著,就像快要哭出淚來。急忙捂上嘴,是怕哭出聲來。


    紅衣女心中悲痛,她心裏在說,上蒼啊,像我這種身份的女人,不敢奢求做他的正妻。哪怕是做個侍妾,婢女,隻要能在他身邊伺候,我就心滿意足。


    但她又想,大少爺是不可能將自己給二少爺做妾室。私奔嗎?不,不可以,我不能把他給毀了。


    02


    幾聲琴音,打破初冬的早晨的寧靜。


    柳棠梨坐在閨房內,雙手胡亂地撥動著琴弦。她閉著眼睛,仿佛真進入某種意境中。


    其實她連古琴坐姿都不懂,更別說指法了。


    這把古琴,是趙毛嬙送的。之前趙毛嬙還送過一隻兔子,不過到現在都沒找到。可能是被貓吃了。


    柳棠梨噓了口氣,覺得應該找個師傅學習學習。到哪裏去找個琴藝高超的人?她想起了那個紅衣女。


    於是她抱起古琴,邁出門,朝醉鄉亭走去。


    醉鄉亭的門,虛掩著。


    柳棠梨推開門,看到幾個小丫鬟在打掃庭院。這些丫鬟,年紀很小,不過十二三歲,是專門伺候家姬的。


    她聽見一個小丫鬟說:“還記得之前那個姑娘嗎。”


    一個丫鬟說:“是我們給她裝扮了好幾個時辰,穿荷花裙的那位嗎?”


    “聽人說,她死得好慘。”


    “能不慘嗎,那位爺可是出了名的毒辣。”


    “沒人管嗎?”


    “誰敢管?他可是皇後娘娘的侄子,手握重兵威武大將軍的嫡長子。”


    柳棠梨走上前:“請問那位彈琴的穿紅衣服的姑娘,在嗎?”


    “你說的是紅月姑娘吧,她不住這。”


    “請問她住哪?”


    “暖香閣。”


    03


    紅色的牌匾,被擦得鋥亮。


    書寫著大大的三個字。


    柳棠梨敲門。門,很快被人打開。一個頭上簪花的中年女人罵:“怎麽又是你,哪來的丫頭。”手叉著腰,眼睛翻著白眼。


    柳棠梨亮出底牌:“我是宰相府的三小姐,柳棠梨。”


    這招果然奏效,女人立刻換上一張諂媚的臉,問:“小姐,有何貴幹?”語氣好柔。


    “我找紅月姐姐。”


    “她在她屋裏呢,趕緊進來,外麵涼。”


    柳棠梨跨進房門,看到紅月正躺在床上,眼睛閉著,看樣子是在睡覺。


    柳棠梨輕輕地喚:“紅月姐姐。”


    紅月睜開眼,朦朦朧朧,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她問:“誰呀?”


    柳棠梨說:“我是府裏的三小姐,柳棠梨。”她心裏很擔心,怕紅月不肯教。


    “是三小姐呀。”說完後,又閉上眼,沒聲了。


    “紅月姐姐。”輕輕地喚。


    04


    紅月感覺自己有些神誌不清,睜開眼看,隻能看到一團一團模糊的東西。


    紅月心裏好笑,自己怎麽會夢見一個小孩子。那孩子說自己是三小姐,真是個奇怪的夢。


    她好像聽見有個什麽人,在喊她的名字,是他嗎?


    二少爺……


    05


    初冬,夜。


    寢房,燭光搖曳。


    柳燕鬆陰沉著臉,給躺在床上的女人敷熱巾。昏迷的女人,不斷喚著:二少爺。


    柳燕鬆握住她的手,怎麽還是這麽涼。他喚道:“秋菊,把手爐拿過來。”


    他將手爐暖著她的手。


    而她仍舊閉著眼,喃喃地,口齒不清地,在喊著某個人。


    柳燕鬆又吩咐:“秋菊,再拿床被子來。”


    秋菊是專門伺候紅月的侍女,她跟著紅月有一年了,第一次見到大少爺,這麽體貼自己的主子。


    這一夜,她聽他說:“秋菊,看湯藥煎好了沒。”


    “秋菊,火盆的炭再添點。”


    “秋菊,…………”


    06


    朝晨。


    初冬的風,吹在身上,有幾分寒意。


    柳棠梨再次邁進暖香閣,她看到紅月坐在廳堂內,拿著勺子,舀粥喝。


    紅月的表情有些困惑,她問:“丫頭,有事嗎?”


    柳棠梨咧開嘴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笑起來,真像一個天真又無邪的小孩子。她說:“我是來請你當我的古琴老師。”


    紅月也笑了,她問:“你是哪院的小丫鬟?”


    柳棠梨的目光看向一把古琴,而後,恭恭敬敬對紅月作了個揖,她說:“我不是丫鬟,是府裏的三小姐。”


    三小姐?是幾天前夢裏的那個小小的身影嗎?


    紅月問:“學過嗎?”


    “不曾學過。”


    紅月取出一把有七根弦的琴,放在案幾上。還搬了把長板凳,她用眼神示意柳棠梨坐下。


    柳棠梨趕緊坐下,腰板挺得直直的。渾身緊張。


    紅月拍了下柳棠梨的肩膀說:“放輕鬆。”


    她將柳棠梨坐著的板凳,往前移:“你坐的太遠。”又把柳棠梨的手捏成拳,說:“兩個拳頭的距離就夠了。”


    紅月指著琴右麵鼓起的地方,說:“這叫嶽山。”


    琴麵上有十三個小圈圈,大小不一樣,她說:“這是徽位。離嶽山最近的,叫一徽。”她用手指輕點,從右向左依次說:“一徽,二徽,三徽……十三徽。”


    她的手指撥動了幾下琴弦,她說:“注意到沒,弦的粗細是不一樣的,越粗的,聲音越低沉。”


    紅月拿起柳棠梨的右手,放在嶽山和一徽之間,說:“輕放,就像浮在水麵。”


    她又拿起柳棠梨的左手,將食指、中指、無名指的指尖,點在九徽和十徽之間。


    一天學下來,柳棠梨覺得收獲頗多。她會認弦了,也知道右手的彈法,比如說用食指彈,叫抹;中指彈,叫勾;無名指彈,叫打;大拇指彈,叫托弦。


    不過學左手的按音和滑音時,她就學得稀裏糊塗了。


    07


    寒夜。


    窗外,雪紛紛。


    紅月蓋著厚厚的被子,躺在臥榻上。突然,門外有人在拍門。


    她聽到門外的人在喊:“紅月,出來。”是大少爺的聲音。


    這麽晚了,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她穿上狐裘,趕緊去開院門。


    紅月見到柳燕鬆一身酒氣,忙攙扶他進屋。


    柳燕鬆麵部發紅,是吃酒的紅。他走起路來,搖晃著,像要倒不倒的樣子。


    他表情痛苦,大搖著紅月的肩膀,問:“我對你不好嗎!”語氣很激動。


    紅月被他弄得腦袋發暈,她說:“少爺,你醉了,我扶你迴去。”


    柳燕鬆一把攬住她的腰。


    紅月想推卻推不開,她感覺自己的嘴巴被撬開,有什麽東西,滑進嘴裏,纏繞住她的舌頭。


    紅月想,自己不過是他花高價買的,少爺沒像對待醉鄉亭那些女人,對待自己。她已經很滿足。


    她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她迴應得熱烈,像是一種宣泄,對命運不公的憤怒。


    她不恨他,她恨的是命運。


    08


    雪還在刮。


    庭院鋪上一層白雪。


    柳絮青站在紅月的屋外,他看到窗戶紙映著兩個人影。


    起初,兩個人影相擁著。他們的頭部緊緊貼著,像是要結成一體。


    而後,都脫去了衣服。有一個人影凹凸有致,一看就知道是個女人。


    柳絮青憤怒到眼睛發紅,他原本是來找大哥。怕大哥喝酒喝醉,凍在外頭。


    你騙我,原來你跟那些女人都一樣。柳絮青悲傷極了。


    他不願離去,他要看夠,看久,看到自己斷了念想。


    凜冽的寒風,好像小刀子一樣。


    柳絮青感覺自己的臉紅腫發癢,脖子上還起了個水泡。他發現自己的腿被凍得僵硬,無法動彈。


    柳絮青想唿出聲音,結果叫不出來。


    他覺得好冷,好冷,這個世界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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