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未獲戰果,即匆匆結束二次親征,說是因為京畿地區及天津發現有反清勢力在活動,必須緊急迴援京城,而且為了增加這一說法的可信性,甚至還命端重親王博洛從山西撤迴部分兵馬,端重親王博洛再三力爭才作罷。


    真正的原因,卻是多爾袞的病,其時,他連坐轎都會感到累,又怎麽馳騁疆場呢?而且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得了病,在他看來,他是連病都不敢得的。


    因此,迴到北京,除了近侍詹岱和蘇克薩哈,他誰也不見。


    沒有了喧囂和勞累,多爾袞感覺稍好了點兒,卻仍累得不行,不得不命近侍詹岱秘密去看大夫抓藥。


    大夫見不到病人,僅憑詹岱的描述無法確診,又不敢不給抓藥,隻得胡亂給抓些大補之類的藥應付。


    多爾袞用過這些藥後,病情居然大有好轉,想想自己好久沒去看自己的福晉了,逐一去看過之後,卻又犯了怔忡症,頭疼,偶爾還咯血。


    鬆錦大戰的時候,多爾袞就有風疾和頭疼症,如今又添了怔忡症和咯血,多爾袞感到害怕起來,開始想自己的未了之事。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生母太祖妃烏喇納拉氏,他感覺自己既已貴為皇父攝政王,實際掌握著整個大清朝,他不能冷落了自己的娘親,即命追尊為“孝烈恭敏獻哲仁和讚天儷聖武皇後”,祔享太廟。


    除此之外,多爾袞再能想到的,居然就隻剩下了南方和山西的戰事,他命詹岱和蘇克薩哈把地圖鋪到地上,每天都把戰況在上麵標出來,稍稍有些氣力,他便佝僂著身子伏到上麵看。


    應該說,他看的時候是專心致誌的,他甚至能看到諸將跟叛軍和南明將領爭鬥的招式,自然也能判斷出雙方策略上的失誤和優劣,找出克敵製勝的辦法,雖然也知自己的辦法無法一時傳達給前方的將領,卻還是要快馬傳遞。


    如此,前方將領免不了要收到一些早已過時的檄命,大感莫名其妙,而他則因為心無旁騖和己方的節節勝利而欣喜,這時候,他甚至忘記了因為名利而生的所有煩惱,漸漸地,他居然重又能夠站立,進而行走。


    他又恢複了之前的自己,自信、堅韌、傲慢,時間已是順治七年(公元1650年)的十月,除留下多羅郡王瓦克達繼續清剿山西剩餘叛軍外,往征山西的諸王皆依他之命統軍迴京。


    多爾袞長舒了一口氣,親自為往征山西的諸王慶功,又傳檄山西及南方諸將,鼓勵他們積極進軍,徹底蕩平南明勢力和叛軍,保證全國的統一和安全。


    自覺所有事了,多爾袞興致頓起,率了阿濟格、剛林等王公大臣出獵古北口外。


    這日,正驅馬疾馳,驀然犯了怔忡症,多爾袞一頭栽倒馬下,阿濟格等匆忙趕過來,已然受了重傷,再加之他症隨之複發,眼瞅著就不行了。


    十二月初九(公元1650年12月31日),多爾袞自知時日無多,屏退左右,單獨召見阿濟格要叮囑後事。


    多爾袞患病之初,阿濟格就暗中派人往召其子勞親,令其秘密多率兵前來。勞親不知究竟,不敢怠慢,匆忙而來。


    阿濟格見勞親來了,心裏有了底氣,即行脅迫多爾袞所管兩白旗大臣,於多爾袞百年之後歸附自己,不想這幫大臣竟認死理,堅持說多爾袞還有救,即便真有意外,也要往依皇上為生。


    阿濟格大怒,命勞親帶兵把他們關押起來,以武力相威脅,他們居然還不屈服,阿濟格免不了既無奈又憤怒。


    多爾袞不知,見其臉色不好,攢足了氣力,問道:“怎麽,身體不適?”


    阿濟格見其突然有了氣力,又不知其想法,哪敢據實以告,掩飾道:“皇父攝政王貴體欠安,做兄長的日夜掛念,還能好得了哪裏去?”


    多爾袞聞言,心裏感動,歎了口氣道:“咱們一母三兄弟,馬上就要剩下你一個了,你可一定要注意保重哪。”


    阿濟格聽他說的蒼涼,眼裏竟莫名其妙地擠出了幾滴眼淚,故意哽咽著道:“為兄的膽小,你可千萬別嚇我啊,唉,你若真去了,我可怎麽辦呢?”


    多爾袞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為什麽要跟整他們一樣整你呢?因為你不同於多鐸,耿直有餘,智慧不足,似你這樣極不利於從政,我原希望你能有所改變。


    唉,可惜你改變不大,多鐸又走了,我再走後,你最好安心做你的英親王,不要再做他想……”


    說到這裏,多爾袞努力積攢的氣力就要耗盡,不要命似地咳起來。


    阿濟格原還指望能通過他來說服他的那些大臣們,聽他這樣說,哪裏還顧得上他咳與不咳,近乎歇斯底裏地道:“同為一母所生,你們為什麽行,我為什麽就不行,我就不信,隻要你把你的人都交給我,我照樣能做好攝政王!”


    多爾袞不想他在這個時候還能原相畢露,心裏失望至極,已然不想再說,眼裏含著淚,沉默半晌,才又硬憋起一口氣,把自己所剩下的半句話“因為我的政敵太多,即便英親王,我也怕你做不久,若要保命,最好隱退”說完,永久地合上了雙眼。


    是年,多爾袞年僅年三十九歲。


    阿濟格吼完,猶在生氣,聽他絮絮叨叨著突然沒了聲音,忙過來探身察看,但見他已然沒有氣息,想想他生前的風光無限,竟沒有多少傷感,轉向侯在外麵的勞親道:“馬上,立即封鎖這裏,嚴禁走露消息。”


    說罷,又道:“另外,再派人去封鎖路口,凡是跟著來古北口北的人,一律不得擅自離開,同時,從速查明有沒有離開的人。”


    勞親忙依其之命,一一去安排了,轉迴來,問道:“什麽意思,叔王大人的病情可曾見好?”


    阿濟格見其反應如此遲鈍,心中不滿,卻還是道:“你叔王大人已經去了,咱們隻有先封鎖消息,再有所圖謀。”


    勞親反問道:“圖謀?咋圖謀?”


    阿濟格撒謊道:“你叔王臨終前說了,他生前做攝政王,如果為父做不了,咱們父子恐怕就危險了。”


    說著,見勞親一臉疑惑,唯恐他再問,索性又道:“你也不用問了,我也不知他為什麽要這樣說,反正聽他的沒錯。”


    勞親正要說話,一內侍匆匆過來道:“啟稟英親王,少了一人。”


    阿濟格急問道:“誰?”


    這內侍道:“大學士剛林。”


    “大學士剛林?”阿濟格反問了一句,隨即又道:“剛林緊跟你叔王,為了活命,他指定是迴去報訊討好去了。


    看來,這消息封鎖不住了,快,命人迴京城報訊,一定要趕在剛林的前麵。


    另外,速挑三百勇士,均要懷揣武器,到時,順治小皇上定會親自來接你叔王的靈柩,咱們乘勢劫持了他,讓之答允為父繼續做攝政王。”


    勞親領命,忙去照辦不提,再說大學士剛林眼瞅著多爾袞不行了,唯恐多爾袞死後自己遭到清算,正犯愁,趕巧探知了阿濟格的盤算,哪裏還敢再等下去,乘人不備,溜了出來,策馬狂奔迴京城報訊,以爭取立功贖罪。


    迴到京城,剛林思量再三,覺得鄭親王濟爾哈朗還算中立,徑奔鄭親王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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