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聞言止了步,卻不說話,兩眼直瞅著溫體仁:“著啊,朕就是要讓你們說話,你們都不說話,朕怎麽能知道你們之所想?”


    溫體仁正暗罵周延儒,驀聽得崇禎命自己入閣,心裏一喜,旋即想:“人之所以前進起來會有不順,皆因為路上有絆腳石。絆腳石當然也是有變化的,之前或許還是助力,轉眼間助力就能變成絆腳石。


    就似周延儒,在清除袁崇煥和東林黨人的時候,他就是助力,現在咱也入了閣,他卻為首輔,豈不正是咱的絆腳石?不除了他,咱怎麽才能做首輔?


    什麽,他幫過咱?哼,什麽叫幫?他是助咱入了閣,可他借著咱也攏絡了不少黨羽,至多也隻能算是互相利用。


    哼,現在該是清除他的時候了。不是嗎?在處置袁崇煥和與之相幹的錢龍錫等人的問題上,他分明就是在耍滑頭,咱豈能饒他?


    他現在可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直接攻擊他,顯然不合適。對了,還是老辦法,先剪除其黨羽,而後再辦他。可是,選擇什麽時候合適呢?”


    快速地想著,見崇禎居然要走,心有不甘,忙出了聲。待見崇禎靜候自己說話,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拿定主意,急切間,居然記起一事來,似乎周延儒對之態度曖昧,忙道:“臣有一事,請皇上定奪。”


    崇禎道:“講。”


    溫體仁稍頓了頓,道:“太倉有叫張溥、張采的,因曾同窗共讀,形影相依,聲息相接,樂善規過,互推畏友,時人稱為‘婁東二張’。


    就是這個‘婁東二張’,去年於蘇州尹山(今屬蘇州吳中區郭巷街道)舉行了團體‘複社’,與會的有雲間幾社、香山同社、浙西聞社等十幾個社團。


    其成員多為青年士子,有將近3000人之多,自稱是張溥門下,從之者幾萬餘人,妄言什麽‘蠲逋租,舉廢籍,撤中使,止內操’。


    臨西縣知縣陸文聲,告發張溥等結黨,稱其‘倡導複社以亂天下’。


    臣亦深以為然,日後,若是這些人相繼登第,文武將吏及朝中士大夫、學校中生員皆自稱張溥門下,成何體統?臣建議,皇上宜從速下嚴旨察治。”


    崇禎道:“除朕之聲,天下不該再有二聲,好,就依愛卿之言,嚴旨徹查。”


    溫體仁滿心歡喜,道了聲“遵旨”,便欲去辦,卻聽周延儒道:“不可,萬萬不可。”


    崇禎一愣,問道:“異聲古來都是禍亂之源,周愛卿緣何要阻止?”


    周延儒道:“為皇上計,臣曾專門研究過,臣以為,之所以有人會把之稱為異聲,皆因對之了解不夠所致。


    據臣了解,他們雖有些言過其實之言,其宗旨卻以宗經複古,切實尚用相號召,切磋學問,砥礪品行,反對空談,密切關注社會人生,跟皇上所倡導的並無二致。


    其實,除了‘複社’,‘仁會’在民間也有所發展,他們以救饑、衣裸、施診、葬死、舍旅、飲渴七端為急務。


    他們之所以會產生和發展,時代發展使然。皇上不是也重用徐光啟了嗎?怎麽能說他們禍亂天下呢?


    臣以為,朝廷宜加以規範限製,切不可為之再興大獄。就似楊鶴的招撫,既然能讓之為我所用,何苦非要去逼他們呢?”


    周延儒說這番話,除了他對複社和仁會並無惡感之外,更要限製溫體仁。


    他早已感受到了溫體仁野心的膨脹,所以,他總在低調自保,但他不能任由溫體仁逾越他的底線:“不是嗎?他向皇上說這些啥用意?咱作為首輔,縱使他說的都對,他讓咱落在他的後麵,豈不是要讓咱難堪?哼,休想。”


    溫體仁在想:“哦,他這是準備跟咱開戰哪。好,來吧,就從今天開始。”


    暗想著,溫體仁抬頭去看崇禎,但見崇禎沉思著,待要說話,崇禎已道:“周愛卿所言在理,好吧,對複社、仁會等隻作限製,不興大獄。”


    “他媽的,皇上還是信他姓周的更多些。”暗想著,溫體仁泛上來的搏鬥欲淡了下來,心裏卻愈恨,又不敢聲張。好不容易捱到了散朝,迴到家裏,忍不住破口大罵。


    罵畢,仍是餘恨難消。又度日如年地過了幾日,溫體仁命親信上梳,揭露吏部尚書王永光參與錦衣衛賣官鬻爵。


    崇禎最恨官吏結黨營私,又覺得上次朝會博了溫體仁的麵子,想都沒想即命溫體仁草擬了一道詔書,罷免了王永光,由溫體仁的同鄉閔洪學替補。


    溫體仁暗暗自得,退朝後,即於親信彈冠相慶,徹夜不眠。


    王永光於1628年由戶部尚書專任吏部尚書,一向支持周延儒的正確主張,理所當然地被認成了周延儒一派的人。


    事實上,因為王永光太過清廉,周延儒卻並不想把他當成自己人。


    縱使如此,周延儒還是不能容忍溫體仁的挑釁,密令親信連夜上梳,揭露大學士錢象坤、戶部尚書梁廷棟、巡撫劉可訓通同作弊、賣官鬻爵:“哼,你搞掉我一個,我就搞掉你三個,看你還咋嘚瑟?”


    溫體仁卻是不知,次日早朝,自覺勝了一招,總拿眼光去瞄周延儒。


    周延儒的雙眼的餘光早就察覺到了,隻管挺胸昂頭,一臉的莊重。


    這時候,崇禎不急不慢地去龍椅上坐了,猛地一拍禦案,道:“大學士錢象坤、戶部尚書梁廷棟、巡撫劉可訓,實為大膽,居然膽敢藐視朕的三令五申,通同作弊、賣官鬻爵,著令:大學士錢象坤、戶部尚書梁廷棟兩人罷官,巡撫劉可訓罷官削籍。”


    這三人可都是溫體仁一派的人,溫體仁登時明白過來,氣急敗壞地向前道:“啟稟皇上,新科會元吳偉業攜帶青樓女子前來參加會試,德行虧損;狀元陳於泰文章太差,名不符實。這‘兩元’都是通過賄賂首輔周延儒買得的,請皇上明察。”


    新科狀元陳於泰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周延儒,周延儒也正看他,四目相對,陳於泰登時有了底氣,不客氣地道:“攻擊別人的人,肯定都有不可告人的劣跡,所以企圖通過誹謗他人以自救。”


    崇禎雖然喜歡朝臣們爭鬥,但他們的爭鬥切不能影響到朝政,眼見著溫體仁還欲再說,崇禎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說了,還是說說會推的事兒吧,盡快增補受袁崇煥一案牽連而空缺的閣員。”


    聽崇禎如此說,溫體仁自覺不好再說,轉眼去看閔洪學。


    因為曾密議過,閔洪學知道他的意思,道:“啟稟皇上,少詹事(掌太子府事的官)姚希盂雖得票最高,但姚希孟在今科的科場中恭維首輔周延儒,應該也算是有涉嫌,涉嫌之人縱使得票再高,也不宜入閣。”


    “恭維幾句也算是涉嫌?”崇禎暗想著,轉眼去看周延儒。


    周延儒知崇禎對這個姚希盂還算喜歡,遲疑了一下,道:“周延儒原為涉嫌之人,本不該多言,但姚希盂得票最高,說明他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既然他不宜入閣,臣建議不妨就由少詹提升為正詹吧。”


    崇禎巴不得,立即接話道:“好,就依愛卿所說。”


    “哼,既然你周延儒跟咱對上了,咱縱使一時扳不倒你,也不能讓你好過。”暗想著,待崇禎說完,溫體仁立即道:“按說舉賢不避親,但首輔如此,難免就有培植黨羽之嫌。”


    說著,轉向朝臣們,讓自己的表情異常豐富起來。


    周延儒氣極,待要辯駁,溫體仁一派的人已然紛紛附和起來。


    周延儒一時間無語,崇禎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延儒,不滿地道:“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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