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邊總督楊鶴,字修齡,湖廣武陵(今湖南常德市)人。萬曆三十二年,中進士,授都禦史。因妄議遼東戰事遭忌,被迫返鄉。


    1628年,客魏逆案牽連甚眾,朝廷官員奇缺,崇禎召楊鶴出任左僉都禦史,又提升為左副都禦史。不久,陝西總督武之望病逝。崇禎任命楊鶴為兵部右侍郎,總督陝西三邊軍務。


    此時,楊鶴的談興正濃,但聽他道:“本督認為,為人為官之首要,當為幹淨擔當。擔當不是一句空話,隻有幹淨了才能真正地敢於擔當。


    何為擔當?說白了,就是不虛飾不奉迎不計個人得失,一往無前地實踐認定了的主張。


    這裏麵當然是有風險的,想必諸位都知道,鶴在擔任禦使、管理兩淮鹽法、巡按貴州期間的所作所為,尤其是薩爾滸大敗後,鶴直言其失,遭人忌恨。


    虧得新皇勵精圖治,才重新啟用鶴。鶴百折不撓,不改初心。朝臣皆嫌陝西清貧艱苦,鶴獨不懼,欣然而來。


    鶴曾向皇上直言,大規模戰爭、兵役以來,經常不斷地對下邊進行加派,目前公私財力交困,百姓的元氣受到了傷害。遼左、貴州、四川兵敗失控後,暴骨成丘,封疆的元氣受到了傷害。朝廷裏縉紳結黨,彼此傾軋以來,謀逆的宦官乘機打擊好人,士大夫的元氣受到了傷害。


    現在的國家就如同大病初愈,身上脈絡還沒調養好,風邪病毒容易侵染,治理的辦法在於培植元氣。


    陝西‘盜賊’之起,亦是如此,總因饑荒之極,民不聊生。因此,鶴力主招撫為主、追剿為輔。


    所幸的是,鶴的主張得到了皇上的認同。鶴清慎自持,撫恤將士,有效地貫徹了鶴的主張,使得陝西的各路盜賊均已接受了招安。”


    說完,環視著眾人,一臉的自得。


    眾人也有不以為然者,見其如此,遲疑著道:“總督清慎自持,盡力招撫,固然讓陝西的盜賊均已接受了招安,可是,陝西的盜賊為什麽反而會越來越多呢?其中的原因不能不讓人深思。”


    這位開了口,立即有人接話道:“原因很簡單嘛,賑災的錢糧原該用來救濟饑民的,總督卻全用在了招撫盜賊上,不能不讓饑民認為,隻要做了盜賊就能得到救濟,有哪一個會不爭搶著去做盜賊?陝西的饑民,可遍地都是哪。”


    楊鶴之所以召集這個會議,自然是想總結一下前段的成績,也讓屬官們在自己的主張下再幫著謀劃一番,不想竟有人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心中不悅,卻不便於發火,想了想,還是轉向接話者道:“依你看,該當如何處置呢?”


    接話者正暗悔失言,見他衝向了自己,心裏一激,不假思索地道:“賑濟災民,清剿盜賊,方為上策。”


    楊鶴冷哼了一聲,反問道:“賑濟災民?你以為本督不懂嗎?可是,皇上總共給了本督十萬帑金、五萬白銀、二萬石糧食,不要說賑濟災民,僅僅招撫盜賊尚且不夠。


    你要知道,皇上派本督來陝西就是要消除盜賊的。你說說,本督該怎麽辦,總不能讓本督置皇上交辦的任務於不顧吧?”


    最先說話的那位見接話的那位無語應對,接話道:“皇上交辦的任務當然不能不辦,總督總該向皇上稟明實情,難道全國還救不了一個陝西?”


    楊鶴無奈地道:“你以為本督沒向皇上稟過嗎?天災人禍,全國幾乎一個樣。實話告訴你們吧,就這點兒錢糧,多數還是皇親國戚捐贈的哪。”


    接話的那位搖了搖頭,道:“即便這樣,對於那些盜賊也應該加以懲戒,總不能他們發過誓後就給以頒布免死文書。”


    楊鶴道:“本督曾不止一次說過,人都是會犯錯的,陝西的盜賊總因饑荒之極,民不聊生,他們終究不是敵人,隻要他們肯悔過,本督還是主張驅散他們,寬恕他們。”


    又有人問道:“似這樣,他們遲早要既降複叛,一旦他們既降複叛,又該咋處?”


    楊鶴道:“你過慮了,現在他們不是還沒有既降複叛嗎?果真他們既降複叛,就真的該動兵了。不過,即便興了兵,隻要他們肯歸降,本督還是覺得該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參政洪承疇提醒道:“三邊的盜賊跟別處不同,裏麵有不少遼左的逃兵,這些人可是經過戰陣的,總督切不可小覷。”


    楊鶴不以為然地道:“逃兵懼死,若是能求得溫飽,斷然不肯為盜賊的,隻要咱們加以招撫,他們也是能夠從良的。”


    眾人還欲再說,楊鶴擺手製止了大家,信心十足地道:“眾位所說也是事實,擔心也不無道理,但本總督既受皇命,必忠皇事,本總督心意已決,眾位無需再言,隻管按本總督的既定方針去辦就是。”


    眾人聞言,紛紛起了身,卻見中軍匆匆進來,道:“啟稟總督,盜賊神一魁既降複叛了,受了他的影響,其他賊首拓先齡、金翅鵬、過天星、田近庵、獨頭虎、上天龍等也跟著重新為盜,請總督速速定奪。”


    神一魁部在眾盜賊中勢力最大,楊鶴曾特意把他的女婿接到總督府,同吃同住,才總算讓他接受了招降。


    因此,楊鶴不由一愣,嘴上道:“這個神一魁,本總督待之不薄,他又因何既降複叛?”


    未及中軍答話,接話者道:“總因缺少懲戒所致,降叛自由,如此放縱,難怪如此。”


    洪承疇道:“所言不錯,絕不能再如此放縱了,該動兵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了。”


    楊鶴不耐煩地道:“你們為什麽總會想到興兵呢?以本督看,既降複叛,他們必也因為生活沒有著落,若是有了著落,有誰會甘心為賊呢?”


    說著,轉向中軍問道:“他們重新為賊之後,有沒有跟官府作對?”


    中軍道:“還沒有接到這方麵的報告。”


    楊鶴提高了聲音道:“我就說嘛,他們雖重新為賊,卻並沒有跟官府作對,這說明他們就是受饑荒所困的饑民,實在過不下去了,才甘願為賊的,隻要加以招撫,他們還是能夠改正的。”


    洪承疇道:“縱使他們受饑荒所困,也不該為賊,自古以來,哪有官兵不剿賊寇的?若是再放縱下去,恐大局失控哪。”


    楊鶴道:“這怎麽能叫放縱呢?這分明就是策略嘛。當然,本督也是有底線的,一旦他們膽敢跟官府作對,本督必興兵給以懲戒。不過,本督所說的懲戒,不是剿滅他們,而是要通過懲戒使得他們轉化。”


    說著,見眾人還欲再說,起了身,繼續道:“諸位還是不要多言了,抓緊按既定方針去辦吧。”


    說罷,不慌不忙地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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