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娘已起了身,施禮道:“多謝皇嫂了,小娘這就迴去落實。”說著,抬腳往外走。


    張後無奈,忙親自送她出門。


    周小娘道了聲“多謝皇嫂”,再行了禮,轉身徑往坤寧宮迴轉。


    迴到坤寧宮,周小娘沒有稍作耽擱,即把宮女太監們召集到一起,公布了自己的決定。


    這些宮女太監們跟她情同兄弟姐妹,雖跟張後一樣痛惜她,心裏也有諸多不解,卻還是依她所命各自忙碌起來。


    人心齊,泰山移。不一會兒功夫,坤寧宮的金、銀、玉等器物全部換成了銅、陶瓷與竹木製品。


    周小娘各處看過,心裏滿意,命體質稍弱者留守,健壯者則隨她去選擇宮中偏僻處墾菜蔬。


    這些宮女太監覺得新鮮肯賣力,竟是大有收獲。待收了工,她的興致依然不減,又命取出她在娘家曾用過的那架紡紗車,親自教那些年少的宮女。


    再說崇禎,漫無目的地踱了一陣子,猛然抬頭,不由得既驚且疑:“這裏分明就是信王府嘛,朕分明在宮裏,怎麽又到了這裏?”


    崇禎睜大了眼再看,這裏雖形似信王府,卻是坤寧宮,知必是周小娘的傑作,好奇心立起,快步走了過來。


    值守太監見了,扯了嗓子便欲通報。崇禎忙抬手製止了他,一個人緩緩進了宮。


    但見周小娘正在給年少的宮女講解紡織的技術要領,她臉上堆著笑,不時地還要愛憐地摸一摸最前麵那個小宮女的頭。她講的認真,宮女們聽得也仔細,竟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崇禎不忍打擾了她們,就站在那裏看著她們。應該說,周小娘的講解還算脫俗易懂,遇有不好記的地方,還要親自示範一下。無奈,這些宮女沒操作過,明明聽明白了,動起手來總是差錯不斷。


    因為在信王府沒少看過周小娘紡織,又學了這一會兒,崇禎自覺要強過這些宮女太多,一時技癢,上來分開他們,動手操作了起來,登時把線纏到了一起。


    必是太過投入,這些宮女竟把他當成了逞強者,待要出言譏笑,冷不丁意識到是他,不由一齊掩了口,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小娘。


    周小娘早就注意到了他,想他太過緊張,便任由他胡鬧,希望能藉此減少一下他的壓力。見宮女們既驚且怕地看著自己,清了清嗓子道:“看啥看,還不快些退出去?”


    宮女們聞言,巴不得地一溜煙似地走了。崇禎不甘失敗,繼續擺弄著,卻是越擺弄越亂。待他賭氣要放棄的時候,周小娘過來拿了他的手,三下五除二,把線捋清了,而後把著他的手慢慢地紡了起來。


    崇禎忘情地喊著“神奇”,直到興盡,才起了身。顯然地,經過了一番折騰,他已然從政務中解脫了出來,專注地來看周小娘。


    她憔悴了不少,憔悴中還帶有疲勞。不過,這仍無法掩飾她那如玉的容顏。此時,必是因為勞作,她氣喘籲籲,額頭上掛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即便無需加上那雙略帶羞澀的仿佛會說話的雙眼,也足以讓之驚世駭俗。


    唯恐嚇了她,他過來輕輕撫了肩,指了指宮內,問道:“這是怎麽迴事,還不從實招來?”


    聽他如此說,周小娘知他已完全輕鬆了下來,忙一五一十地講了。


    他聽罷,故作不以為然地道:“偌大的朝廷,還差了後宮這點兒花費?未免有點兒小題大做了吧?”


    她正色地道:“話不能這樣說吧,日積月累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且不說,更重要的是,咱們得擺出一種姿態,不能任由被奸賊帶壞的風氣繼續壞下去。”


    “她居然有此等見識!”他暗自感歎了一聲,用力摟了摟她,沒有說話。


    她懂他的心思,繼續道:“我去跟皇嫂商量過,皇嫂也是這個意思。”


    他“哦”了一聲,反問道:“皇嫂也是這個意思?”


    她知道這是他注意力發生轉移的前兆,她不想讓他這麽快就把注意力再轉移到那些煩人的政事上去,“嗯”了一聲,小鳥依人地紮進了他的懷裏。


    她認為,男人就似橡皮筋,繃緊了的時候,必需要放鬆。放鬆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個男人。小鳥依人,正是作為妻子此時最該有的狀態。


    事實也是,他稍愣了愣,唿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隨之把她抱了起來。她歡喜得噙了淚,卻不無遺憾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她的腹部又隆了起來。意識到了這一點兒,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了下來,卻依然抱著,頭緊緊地貼著她的耳邊,她能夠感受得到他的唿吸。


    這一刻,對她來說,無疑是寧靜的、幸福的,夢境一樣,她但願這夢永遠都不醒。


    他的眼前卻冷不丁地跳出田妃來。這個田妃,通體生香,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不時地還會撒點兒小嬌……忽而,田妃慢慢地又變成了袁妃,袁妃的腳雖大了點兒,卻挺拔英武,卻最經不得取笑,隻要一取笑,臉登時就會跟染了紅似地……


    正漫無邊際地想著,突聽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一驚,忙收攏了心神,猜測著“莫非她竟能感知朕的想法?”,心下愧疚,不知如何自處,隻管抱著她。


    她當然無法感知他,但她能夠猜得到,隻是她此時已完全沒有了妒意。待覺得他已有了足夠的想象空間,才故意歎息了一聲。


    見他稍稍愣了愣,卻仍在抱著自己,暗笑了笑,貼在他的耳邊吐氣如蘭地道:“這麽長日子不來坤寧宮了,都在哪裏睡,還不從實招來?”


    他覺得不好再抱著她,鬆開了她,努力地想著該怎麽撒謊,卻聽她又道:“說,到底是袁妃處,還是田妃處?”


    他還沒有想好,隻好如實道:“多在田妃處,有時候也去袁妃處,兩個都不錯。”說罷,意識到她在故意逗自己,不由大為尷尬,恰見王承恩在探頭探腦,忙大聲道:“啥事,說吧。”


    王承恩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他會意,道:“隻管說吧。”


    王承恩道:“皇上離開乾清宮這才一會兒,就有數不清的奏折進來。”說著,誇張地做了一個姿勢,又道:“足足有這麽高一大摞。”


    他大驚,但他隻“哦”了一聲,佯作鎮靜地問道:“都說了些啥?”


    王承恩道:“都是指責客氏跟魏忠賢的,尤其是嘉興的那個貢生,皇上還是快去看看吧。”


    “當真?”他反問了一句,迴頭看了看她。


    見他尷尬,她原想哈哈大笑繼續逗他。聽王承恩說了,她知他跟自己一樣迫切,硬生生地把原來那笑強行咽了迴去,過來邊說著“快去吧”邊假意往外推他。


    他道了聲“這就怪不得朕了”,轉身出了坤寧宮,隻不知自己這話是說給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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