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為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農曆八月二十四日。


    這一日,大明信王朱由檢如期登基即位,改年號為崇禎,次年定為崇禎元年。


    且不細說登基大典的莊嚴和隆重,單說《即位詔書》一旦發布,立即引起了朝臣們的質疑:“怎麽會這樣呢?不該呀,這個崇禎爺跟天啟爺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他又怎麽能夠容忍害死其養母李選侍的魏忠賢之流繼續一手遮天呢?”


    質疑歸質疑,因為不知他的態度,還是沒人肯說出來。


    事實上,縱使他們不說,崇禎也懂,但他不急。不過,他還是很快就讓他們感覺到了他跟天啟爺的不同,便是對朝政事必親躬,認認真真地處理。


    “如此勤政的皇上,又怎麽能跟天啟帝一樣呢?”朝臣們質疑著,免不了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偏於這時,崇禎下了自己即位後的第一道聖旨:皇兄天啟病重期間,九千歲魏公忠賢頗多照料,極為辛苦,特令賞黃金萬兩,賜皇兄生前親做惜未能賞賜的匾額一塊,以彰其功。同時,命魏公為葬禮大典總管,統籌葬禮諸多事宜。


    朝臣們不由一陣錯愕,應該說,朝臣們還未完全從錯愕中解脫出來,崇禎的第二道聖旨又下了:冊立信王妃周氏為皇後,頒告天下。


    這倒並不出乎朝臣們的預料,朝臣們更多關注的是隨之而來的第三道聖旨:即日起,調信王府太監宮女全班入宮隨侍,皇兄天啟帝的侍宦一律就地遣散。


    崇禎接連的三道聖旨,不要說朝臣們如墜夢裏霧裏,連魏忠賢也忍不住想:“他這是啥有意思?相信咱家,卻撤換了天啟帝的所有侍宦;要說不相信咱家吧,又跟天啟一樣給咱家封官賞賜。


    莫非這就是人常說的‘新鞍配老馬’,需要磨合期?似乎不象啊。若是不象,那又是什麽意思?”


    魏忠賢實在想不出,隱隱產生了一股不祥的預感,道:“他媽的,這個社會,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整人的。可要整人,總得有了著力點,如今咱家連個著力點都找不到,這可是大忌。咋辦呢?”


    客氏接話道:“還能咋辦?去試他呀,咱們樹大招風,可不敢就這樣稀裏糊塗。”


    魏忠賢反問道:“咋試?”


    客氏道:“或許也用不著試,你隻要把咱家備下的那四位國色進獻給他,他還不得乖乖地聽咱家的話?”


    魏忠賢道:“我看他跟天啟還是不一樣的,萬一他不收呢?”


    客氏道:“不收,再試。”


    魏忠賢道:“再咋試?”


    客氏道:“以退為進,辭去東廠提督一職,看他咋說?”


    魏忠賢道:“萬一他同意了,咱該咋辦?”


    客氏發狠道:“那就說明他想辦咱家,咱家當然不能束手待斃,諒他現在也沒有這樣的膽量和勢力。哼,你隻管去試就是。”


    魏忠賢道:“現在就去?不合適吧?”


    客氏道:“當然不是現在,你須得先盡心辦好天啟的葬禮,惹他高興了,試著也順利。試出了結果,咱們才好謀定。”


    魏忠賢想想確也別無他法,一心去忙天啟帝的葬禮。待葬禮結束,沒有稍作耽擱,徑直依計來見崇禎。


    崇禎下定了決心,正想:“魏忠賢這個老東西,辦起事來還算地道,把皇兄的葬禮辦的有模有樣,隻可惜心術不正。哼,老東西,皇兄葬禮既了,朕接下來就要清除你們了。你們不除,朕無寧日,又何談中興大業呢?


    可是,咋除呢?皇嫂說的沒錯,你們就是一棵大樹,要想一下子連根拔除著實不易。哼,朕何苦要去做那些費力不討好的事呢?朕不妨先剪你們枝葉,再斷你們根係,看你們還咋活下去?


    咋斷呢?每逢新皇登基,總會有人跳出來,或要翻案或投機討好。朕是皇上,無需凡事都親自去做,朕盡可以借助。可是,怎麽還沒人跳出來呢?”


    想到這裏,崇禎不由啞然失笑了:“哦,這怪不得他們,要怪也隻能怪朕掩飾得太好,他們不知朕朕的真實想法,又怎敢冒昧地跳出來呢?嗯,朕得推他們一把。


    咋推呢?先除了兵部尚書崔呈秀。崔呈秀手握兵權,又是閹狗的‘五虎’之首,除了他,不僅能夠打擊閹黨,朕也能乘機收了兵權,還能表明朕的態度,可謂一箭三雕。


    問題是,有誰敢公開彈劾呢?哼,為什麽非要有人彈劾呢?朕難道就不能假借嗎?當然能,而且朕不假借則已,假借便假借閹狗的親信,讓閹狗有口莫辯。對了,就假借魏廣微,他不是人送外號‘外魏公’嗎?”


    拿定了主意,他興奮起來,起了身,卻見魏忠賢遠遠地來了,一愣,旋即想:“他來幹啥?必是過來探聽消息的。哼,朕是皇上,居高臨下,還怕你有千般妙計?朕見了麵就隻管表揚你,賞賜你,直接不給你說話的機會,看你又能咋樣?”


    想著,崇禎徑直迎了上去。


    “他竟親自迎咱,這可是連天啟帝在時都不曾有過的待遇!”魏忠賢暗想著,心裏感動,慌忙跪倒磕頭,嘴裏則跟抹了蜜似地道:“老奴給皇上請安。”


    崇禎想了想,任他跪著,道:“魏愛卿總管皇兄葬禮,嘔心瀝血,勞苦功高,朕正想著該怎麽給愛卿封賞,愛卿就來了,快快免禮平身。”說完,強忍著心裏的厭惡,親自扶他起來。


    魏忠賢愈發感動,待要說話,崇禎已又道:“這樣吧,朕再賞愛卿黃金一萬兩,另有朕親書的‘勞苦功高’匾額一塊,也賜給愛卿,愛卿還可以再去京城裏任選一處大宅子。”


    魏忠賢自然不缺這些東西,但他認為這些東西代表著崇禎的情誼,就跟當初天啟帝給他的賞賜一樣,因此,他感恩載德地道:“老奴再三謝過皇上。”


    崇禎見目的已經達到,手撫著他的左肩,動情地道:“厚賞功臣,理所應當,愛卿無需客套。”


    說完,見魏忠賢又要說話,崇禎繼續道:“早就想跟愛卿聊一聊治國理政之道,可惜不巧了,皇後懷有身孕,又跟著吃了兩日勞累,身體欠恙,朕須得親自前去探望。擇日吧,待朕有了時間,一定要為愛卿慶功,跟愛卿促膝長談。”


    說著,人已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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