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劉嫼又在給妽寐莊診脈了。她隔著粉色絹帕給牠搭完脈,不多時便開了口,匯報稱一切正常。


    妽寐莊放心了:“采桃,把母親托人帶來的山楂糕賞一些給劉太醫。”


    采桃立刻送上點心盒。


    劉嫼聞著山楂糕酸甜的氣味,一高興,脫口而出:“這山楂糕一定是奇幻齋的點心。”


    妽寐莊疑惑:“奇幻齋的點心不是前年就不做了嗎?劉太醫是上半年來蒂京,怎會不知?”


    劉嫼頓了頓才說:“微臣想家時,總會想起奇幻齋的點心。微臣從小就愛吃奇幻齋的點心,有時候總覺得那家店還在。”


    按理說這個解釋牽強可疑,但妽寐莊信了,還寬慰道:“看來劉太醫是思鄉情切了,采桃,多給劉太醫包一些糕點。蘆葦,送劉太醫出去。”


    劉嫼出去前,和蘆葦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嫼的小徒兒身上則掛滿了糕點。


    安菱絨宮中。


    身穿桃粉色衣裳的少男正用纖長玉指拈著繡花針繡東西:“我母親生了三個,隻有我一個是嫡出。我在家時,經常看見我父親給那兩個叔爹的孩子繡這個繡那個的。”


    “也不知道,父親現下如何了。”


    牠的侍男鴇鵑寬慰道:“小主進了宮,妻人一定麵上有光。”


    安菱絨搖搖頭:“我不過是個不得寵的答應。皇上連我是誰都不記得。”


    牠正自哀自憐呢,又有人來匯報,說牠的母親下獄了。


    原來牠母親和上級一起護送軍糧,路上遇到流寇,軍糧被劫走了。她上級帶著銀餉臨陣脫逃,不過她很快就被抓了迴來,現在她們都被關押了。


    安菱絨大哭著找到嫃環和妽寐莊求救:“這件事情,寐哥哥有辦法。因為,這件事情出在冀州界上,都由寐哥哥的母親,冀州協領審問。”


    牠說著跪了下來:“但求哥哥垂憐,一封家書,即可救我母親性命。”


    妽寐莊想了想,答應幫安菱絨先打探一下皇上的口風,然後再決定要不要給母親寫信求情。


    牠匆忙來到勤政殿,才一下轎,蘇婄晟便迎了上來:“燴貴人,您怎麽來了?”


    聽牠說完來龍去脈,她搖搖頭:“貴人,這件事,您最好袖手旁觀。”


    妽寐莊隻是個剛十九歲的少男,並不能理解太高深的事,牠疑惑道:“還請姨婆賜教。”


    蘇婄晟也耐心給牠解釋:“皇上不喜歡後宮過問政事,何況這是軍情大事,事關薑燦堯西北的軍情大事,您這一開口,等於是跟畫君過不去了。”


    薑燦堯是個能征善戰的煞神,薑燦爛也頗有姐姐的風範,行事殘忍張狂,後宮所有人都見識過。妽寐莊自然知道得罪牠有多可怕:“可是……我隻是想救人……”


    蘇婄晟連連搖頭:“不不不。您想,不管皇上知不知道這事,您一封家書迴去,妽大人自然會從輕發落,可萬一被人抓了這事小題大做,惹皇上龍顏震怒,那您母親的前程還要不要啊?”


    妽寐莊也知道其中利害,牠在宮中能得寵,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母親的官職高,母親的前程比牠重要多了。


    “可若是安答應的母親真的是被冤枉的……”


    蘇婄晟利落地一揮手:“若她是被冤枉的,自然會有人給她洗清冤屈。您沒看見皇上方才為這事發了多大的火,您別拿自己的榮寵開玩笑。再說,皇上可還沒有懷孕呢,若是您蹚了這趟渾水,您就不怕皇上一生氣,決心不再用您的了嗎?”


    這話果然擊中了妽寐莊的心,牠遲疑起來。


    “恕虜才直言,男人能進入適配期不容易,誰也不知道您還能適配多久,貴人您切記要珍惜啊。”蘇婄晟勸道,“再說,您若是開口勸,讓畫君爹爹知道了,安答應的母親就非死不可了。”


    說到這裏,殿內傳來清脆的杯盞落地摔得粉碎的聲音,任誰都能猜出,妶姈此刻有多生氣。


    妽寐莊歎了口氣,低頭道:“請姨婆不要跟皇上說我來過了。”


    “那是自然。”蘇婄晟鬆了口氣,“外頭熱,小主快迴去吧。”


    眾所周知,溫度會影響惡心質量。環境溫度越高,惡心的活性就越差。就連人類37c的體溫,脆弱的惡心都受不了。眼下這天氣都快40c了,妽寐莊再在外麵晃,隻怕牠的惡心馬上就要死了。


    到時候皇帝不得更生氣了?必須讓牠趕緊迴到陰涼的室內去。


    蘇婄晟打發走了妽寐莊,摸著腰間的佩刀手柄,鬆了口氣。


    那邊安菱絨得知了妽寐莊無能為力的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袋都哭出來了。嫃環安慰了半天,一拍腦袋:“我們去求求皇後吧。”


    皇後宮門前,剪頭的發髻裏依然藏著巨大的乒乓球拍,牠向牠們福身行禮:“二位小主,我們爹爹去勤政殿見皇上了,不知何時才能迴來,不如先去偏殿等候吧。”


    薑燦爛宮中,頂著個老鼠頭的鬆枝也在給薑燦爛匯報這個情報:“聽說皇後為了給安答應的母親安妣懷求情,去了勤政殿。”


    “你是說安妣懷護送軍糧不利之事?”薑燦爛悠悠道。


    曹默抓住機會溜須拍馬:“爹爹的長姐薑大將軍在外辛苦征戰,可後方卻連這區區小事都辦不妥當,難怪皇上要生氣。”


    一副與牠同怒的模樣。


    薑燦爛看得出牠虛偽,斜眼瞥牠,看牠要說什麽。


    “隻是皇後爹爹去找了個好人情,爹爹要不要也走一趟?”牠小心翼翼提議。


    薑燦爛抬起邪魅的眼,耳畔金珠搖曳,明晃晃的:“安答應跟綰貴人、燴貴人很親近吧。”


    “情同兄弟。”曹默笑道。


    “哼,後宮中哪來的什麽情同兄弟,”美豔的薑燦爛就連冷笑時也是豔麗的,“今日是兄弟,明日是仇敵,麵前是笑臉,背後就是刀子。”


    “爹爹蔥燴。”曹默立即盛讚牠那蔥燴的腦瓜。


    薑燦爛慵懶抬眼:“你以為治理後宮,是和氣安撫好,還是鐵腕之治好?”


    就一個破後宮,飼養著一群目光短淺的柔弱小男人的地方而已,有什麽好研究的?還治理,真以為這是職場嗎?


    一股子普信又自戀的腦子不好使男寶味兒。


    曹默雖然被普信味兒熏到,卻不敢說什麽,隻能低下頭,助長薑燦爛的普信:“郎胥愚鈍,實在不懂這些。”


    薑燦爛似笑非笑地站起身,做作地撫了撫鬢發,悠然地拖著聲音道:“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可不是嘛,牠自己就是後宮最大的是非締造者。


    這場景仔細想來也有趣,仿佛一個經常在金融街上搶銀行的人忽然要當警察了,於是牠上任之前總結道:“這條街上啊,劫匪多,治安不好,得狠抓嚴打。”


    也是一大奇觀哦。


    “耍心眼掉眼淚,扮笑臉說是非……”牠拖著邪魅的腔調。


    好家夥,一個說的是牠自個兒,一個是牠的狗腿子曹默。


    “表麵上是一池靜水,底下卻暗潮洶湧。”牠又為自己和狗腿子的行為做了總結陳詞,然後說出了著名的鐵人三項語錄,“換作是本宮治理,必定鐵拳鐵腕鐵石心腸。重刑之下,還有誰敢罔顧法紀!”


    畢竟牠自己就是後宮的法紀呢,自然囂張得意了。


    雖然曹默看得出,牠就是單純看不慣別的男人分走了妶姈的寵幸,想有個光明正大的由頭折磨後宮郎君罷了,但牠也隻能笑著吹捧:“爹爹蔥燴。”


    今天也是薑燦爛為自己的蔥燴得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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