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爺爺生日快樂”。


    “哪有蛋糕啊?”


    曾經的金城市老人沒有過生日的習俗,六十而耳順,隻有過壽,不到花甲不慶壽”,60歲以上的才叫過壽,60歲以下的叫“過生”。


    金城人不管是過生日還是過壽,都是有講究的。


    給小孩過生日,忌諱提前過,提前過有“短壽”的意思,這是不吉利的。


    給中年人過生日,講究過“三十六,四十九”,俗稱“門檻兒”。


    在過生日這一天,當事人要係上親人用紅布做成的紅褲帶在腰間,或者穿上用紅布做成的內衣,寄托人們希望趨吉避兇,消災免禍的心願。


    這種禮儀早就失傳了,西方的生日傳到金城市,已是蘋果變成土豆了,土豆和蘋果就不是一個品種。


    所以金城人過生日不倫不類,對生日有蛋糕與無蛋糕並不在意,才出現徐民意過生日,沒有生日蛋糕的場景。


    徐蘭花把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上,生日是西方的傳統,也悄悄地傳到金城市內。


    生日是靈魂最容易被惡魔入侵的日子,所以生日當天,親人朋友都會聚在身邊。


    送蛋糕以帶來好運驅逐惡魔,流傳到現在,不知怎麽一陣風又刮到戈壁灘上,過生日在金城市成為一種流行。


    “哥,你來切蛋糕。”徐蘭花把小刀遞給哥哥徐蘭文。


    西河縣受到古文化熏陶,人變為權力下的奴隸,已滲透到血液。


    徐蘭文下意識的站起來,又把小刀遞給代理市長祁連雪,一個外姓人。


    “妹夫,你來切蛋糕,祝我爸,鴻運當頭,六六大順。”


    “你是爸的兒子,長幼有序,你來切蛋糕,最合適。”


    成人一副虛偽的麵孔,互相謙讓著。


    “我來,我給外公切生日蛋糕。”祁冰瑩嚷著,正好祁連雪有台階下,把小刀遞給女兒祁冰瑩。


    “一人一刀”祁冰瑩在蛋糕上劃了一條直線,又把小刀遞給徐元元。


    徐元元也一刀,又從蛋糕一邊劃了一條直線。


    兩個孩子,一人一刀。犬牙交錯蛋糕分割完畢。


    “爸,吃蛋糕。”


    “人,啊要知足。這地球離了誰都能轉,誰離了誰都能活。”徐民意站起來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他也許心情過於激動,身體有些晃動,被女兒徐蘭花和祁連雪一左一右的扶住。


    想不到自己的的大兒子成了這樣,古人雲,富貴不過三代,而德行可傳萬世。教子有方,才是長久之計。


    我這個書記又怎麽樣?一個蛋糕都沒人切,教子無方啊。


    是親不是親,非親卻是親,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相逢不飲空歸去,洞中桃花也笑人。


    可女婿終究是女婿,不是自己的兒子,他沒有忍住,紅了眼睛。


    “父親過生日,兒子不來,會被女婿恥笑”。心底醞釀很久,也沒有從口裏說出,那是羞死祖先的事情。


    “爺爺激動了,祝爺爺生日快樂·····”


    一家人興之所至,享受天倫之樂。


    這時院外有敲門聲……


    “誰啊?”


    徐蘭花走出去,打開院門,原來是司機小李。


    “祁市長在嗎?”


    “在,不麻煩小李了。”


    祁市長不麻煩,司機小李還不行,小李心裏不踏實,他必須知道,市長一天的行蹤。


    市長走哪裏?專車隨時要停在市長的身邊,否則他車夫這碗飯就算吃到頭了,代理市長,也是市長。


    “看到司機小李,打擾他生活,祁連雪內心有一絲隱隱的不樂意。”


    可他知道“羊斟慚羹”的由來,車夫羊斟沒分到羊肉羹,次日駕馬把將軍拉去敵營,於是就誕生一個成語“羊斟慚羹”。


    “那日喝羊肉湯的事情是由將軍做主,而今日駕馬車之事是由我車夫說了算”


    謠言害死人,他今天跟嶽父過生日,如果司機小李一句話:“祁市長在會所跳舞,就算抹黑,也是毀人於無形之中。”


    “小李,今天放你一天假。”沉浸在權力下的祁連雪,連親人都不能脫俗,況且他的司機呢?


    市政府家屬院離市委家屬院隻有一牆之隔,步行走不到十分鍾。


    祁連雪、徐蘭花步行迴到家。


    “老祁,我爸爸說的那句話你不要在意。”


    “你爸爸說的那句話?”


    徐蘭花抱住祁連雪的後腰,“老祁,我爸爸說,我們家庭要和和美美,把孩子冰瑩撫養好。”


    徐蘭花一頭烏色的秀發靠在祁連雪脊背上。


    她是一個聰慧的女人,對丈夫過去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隻不過不點破。


    哪隻貓,不偷吃魚?那個男孩子婚前又不談個戀愛?


    “連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徐蘭花依偎在祁連雪的懷裏。


    “那個鄉下姑娘看不起我,嫌棄我窮,哪有我的蘭花賢惠,體貼,溫柔。”祁連雪似是而非,答非所問。


    徐蘭花說祁連雪“是真心”愛她,“可是真心”這三個字,恰似一把匕首插入祁連雪心髒,讓他不能喘息,是誰拋棄了誰,隻有蒼天知道。


    要不是徐蘭花爸爸是市委書記,祁連雪也看不上一個,靠家庭關係上班的檔案資料員。況且她還隻有初中文化。


    “是真心”三個字,刺穿祁連雪的肺腑,讓他唿吸困難,假裝恩愛唄,夫妻假裝一輩子,就成為比翼雙飛。


    可孩子冰瑩隻有一隻手,右手殘缺,也許這就是報應。


    徐蘭花纏住祁連雪,“老祁,我愛你。”


    罪惡的肉身需要囚困 ,但每一個靈魂理應自由。


    這世上哪有真正的愛情,一切還不是等價的交換,不就是一場交易嗎?


    曾經我和郭燕燕,談戀愛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誰也不欠誰的。祁連雪這樣安慰自己。


    那個曾經讓他初嚐禁果的女孩。


    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那是一個夏天,他們上班,是大夜班。


    化工廠反應釜熱的就跟蒸籠似得,所以穿的衣服特別少,他在化工廠值班,師傅郭燕燕也在值班。


    他和郭燕燕到頂層反應釜抄壓力表,雖說是一個小時一巡檢,八小時上去一次巡檢,已是盡責的工人,他把郭燕燕壓在反應釜的一個拐角處。


    郭燕燕伸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祁連雪是郭燕燕心儀的男孩,郭燕燕摸摸他的臉。“疼嗎?”


    “臉不疼。我心疼。”祁連雪低著頭,他是人,不是野獸,一股清流湧上頭。


    他覺得羞恥,這裏是工廠,讓人看見了怎麽辦?


    在兩性關係上,人與野獸無異,郭燕燕愛憐的拉著他的手,滑向了祁連雪想象的那裏“ 每次遇見你, 我看見你的心跳出來。”


    “你喜歡,我跳出的心,那你就把我的心,放迴原來的地方”


    “你這吃肉的饞貓。”郭燕燕一指頭戳在他額頭上。


    這時饞貓飛躍跳向一棵鬆樹,哆嗦的伸向了那裏,森林、草叢、或是泉源。


    饞貓找到了一條寬闊走向森林之路,開辟了一片輝煌的隱秘之地。


    並在那裏感覺到永生難忘的奇妙幻覺,饞貓抓到一隻老鼠,又似一條滑向泉源的小魚。


    那是一眼溫泉。


    清澈的泉水汪成一個小潭,泛著漣漪,一圈一圈地不停擴散,還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泉水是溫的,饞貓一次次把爪子伸進去,捧起泉水,好想替金城市戈壁洗去它的寒冷。


    滑到草叢小魚就跑了,那是一次失敗的肌膚相親,他從一個男孩變成了男人。


    祁連雪點亮了一盞魔燈,把人間的郭燕燕引入歧途,那裏無盡寒意透入骨髓。


    每當夜幕降臨,徐蘭花在臥室,祁連雪不敢打開台燈。


    不為照亮自己的路,而是想象著它毀滅的那個女孩,是否也像現在的妻子,開心的生活。


    他祈禱,給遠方的郭燕燕帶去一份祝願。


    他祈禱,人人都擺脫貧窮這個惡魔。


    他打不開心結,祁連雪在徐蘭花麵前有一種骨子裏的自卑。


    愛神的金箭射中祁連雪的心房,他第一次嚐到愛的滋味。


    那個純如水的女孩在哪裏?


    金子總有閃光的那一刻,徐民意一次偶爾到化工廠考察,在造氣車間無意看到報表上娟秀的字體仿宋體。


    他借調到市委,自此祁連雪踏上了通往天際的雲梯。


    他才有了平步青雲的機會。


    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如果你高不可攀,那麽就詆毀她,出一口惡氣。


    可郭燕燕用自己的餐票給祁連雪買好吃的,他又找不出理由詆毀郭燕燕。


    人在社會變革中,隻是飄零在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命運不由自己掌握。


    郭燕燕媽媽柳葉眉在文革中自殺,爸爸郭普難又在夾邊溝農場餓死,是郭老漢收留她,勉強高中畢業。


    後來爸爸,媽媽平反昭雪,落實政策,她才是國家正式職工。


    我不是菩薩,我隻是一個貧窮的鄉下孩子,我要實現自己的抱負,祁連雪這樣安慰自己。


    他拋棄郭燕燕,不,那不叫拋棄。


    年輕人談戀愛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祁連雪並非是一個情歌浪子,他是一個普通人,有選擇戀人的權利。


    祁連雪和郭燕燕的命運就這樣陰陽差錯。


    你的愛已經還你,我再沒有別的愛,你的愛已經還你,我也失去了我的愛。


    我不要海誓山盟,隻要嘴唇出於真情,你隻要給我一個親吻,我會迴報一千個吻。


    人已經不是郭燕燕,愛也不是那個愛。


    此時的徐蘭花已撩起欲望,“連雪動”。


    原來祁連雪停止了動作,把他的那東西抽出來,潛意識把徐蘭花當成了郭燕燕,他怕郭燕燕懷孕。


    世界上所有的美感,其實是一種陌生感和遙遠感。


    徐蘭花喃喃的私語聲,這是自己的妻子,是受法律保護的妻子。


    兩人相擁在被窩裏,女人的心是敏感的,“連雪你在想她嗎?忘記過去吧。”


    “我想誰”


    “郭燕燕”


    “扯淡”


    “連雪,你的過去,我不介意。隻要你現在對我好,你對我的爸爸是真心的。”


    一個退休的老市委書記的生日,已沒有利用價值,再加上徐民意的孩子,也沒有顯赫的背景。


    祁連雪完全可以找一個借口,讓妻子和孩子去,他可以不去。


    “你爸爸是我的引路人,有些事可以忘,但有些情不能忘。”


    “就算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也得去。”


    夫妻之間能和諧的生活,主要不是愛,而是用心傾聽夫妻最陰暗的一麵。


    關注痛苦往往比關注快樂難得可貴,夫妻之間無法理解,那就謙讓。


    知道你的陰暗麵,依然還愛著你,這就是婚姻。


    沒有哪樁婚姻是完美的。


    不知是祁連雪撲朔迷離的過去,還是祁連雪的權利,總之祁連雪更加迷人了。


    這身肉,怎麽鼓囊囊的。贅肉,贅肉……


    夫妻倆嬉笑著。


    “連雪,跟你說個實話。”


    “你沒看見我家冰瑩在家裏橫行霸道,在外麵怯懦畏畏縮縮。”


    “孩子在家裏囂張,你也是市長了,冰瑩對你的吼,我都看不下去了。”


    “孩子還小。”祁連雪幽幽的說。


    “你別拿孩子小打掩護”可再強大的父母,對孩子的殘疾也無能為力,祁冰瑩行為乖張,恣意妄為蠻不講理。


    祁冰瑩孩子是這樣想的,得罪同學,會譏笑他身體的殘缺。


    得罪親人,他們卻不會傷害她,對唯一唯一保護她的親人肆意踐踏。


    一個爸爸知道自己孩子未來生活的艱辛,他才忍讓。


    即便是孩子祁冰瑩蠻不講理,他也能包容她的行為,因為爸爸對孩子無保留的愛。


    他的人生可謂飛黃騰達,可作為爸爸最悲情最蒼涼的一麵,無法展示。


    掌權者,也有其脆弱之處。


    “我們再生一個吧。”徐蘭花眼淚摩挲著。


    教者天子,不教者亦天子,君君臣臣乎?


    教者堯舜,不教者桀紂,為師之道乎?


    曆史也逃不過怪圈,掌握國家一流教育資源的帝王家,成才的太子鳳毛麟角。


    況且一個普通的孩子。


    “隻要孩子本質是好的,就是好的,”祁連雪抹去了徐蘭花的眼淚:


    “不哭,認命吧,上天給了我們一個殘缺的天使,我們要倍加珍惜·····”


    冰瑩右手的殘缺,爸爸的溺愛,有時會蒙蔽冰瑩的雙眼。


    前方的路離孩子越來越遠,成為一個氣球,終究被路上的荊棘戳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成公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成公主並收藏雙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