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茗來到黑山小學的那一天,她站在黑山學院的石碑前,驀然望見百年的真言,她要用畢生的盡力,不為自己出名,她並不感傷自己的落魄,她要深謝這些孩們,是她生命的盾牌,靈魂的主宰,隻為貼著給孩子們溫暖,和他們偶然遇見,隻為尋找人間的那一絲氣息,哪怕隻有螢火蟲那麽點微弱的光芒,也要給予沙丘暗夜的孩子,讓他們心存希望,知道還有人惦記他們。


    金小茗曆盡千辛萬苦,帶領學生從五公裏外的九棵樹抬著兩桶水,如蝸牛爬行挑水到黑山村小學,到菜園旁她長舒一口氣。


    金蕊蕊歡欣雀躍,“有水了,我的黃河蜜有水澆灌了。”


    孩子們內心世界快樂的成分多,苦惱卻往往拋在腦後。


    金小茗看到菜園西紅柿、茄子、玉米、南瓜、西瓜·····秧苗神色各異,秧苗嫩的讓人心疼。


    她舍不得碰觸,輕輕舀一勺水潑灑在西瓜葉片上,露珠般的水滴讓西瓜葉子舒展開來。


    青石頭手捧一捧水觸到西紅柿根部,一雙濕漉漉的小手拍下去,小手撫摸著西紅柿秧苗。


    劉寒梅用塑料瓶盛滿水,一滴,一滴滴到茄子秧苗上……


    金蕊蕊小心的嗬護著她的黃河蜜,用小手沾一滴水珠,彈在黃河蜜葉片上,那麽的專注,苦難如黑夜般的凝重,卻無法阻擋孩子純真的笑臉,兒童的笑臉依然如花般的盛開。


    孩子、菜園、石碑、古柳樹上飄揚的國旗,構成一幅美麗的原野。


    金小茗眼神裏藏著迷茫,她一次一次想放棄,待在這裏的意義何在?還不如辭職,和家人團聚,也比這裏好。


    暗夜熄滅過她的野心,孤寂動搖過她的決心,但是第二天看到金蕊蕊的笑臉,生命的激情又燃燒起來。


    世界的萬物相生相克,一個智者說:“火那麽壯大,水卻淹沒它,水那麽壯大,土卻掩埋它,土那麽壯大,風卻吹散它,風那麽壯大,山卻阻擋它,山那麽壯大,人卻鏟除它”。


    金小茗略略一思考又做了改動,人那麽壯大,權位、生死、愛恨、名利、卻動搖它。


    權位、生死、愛恨、名利、那麽壯大,時間卻消磨它。


    貧窮披著善良的黑紗,以各種理由奪走她的學生,有人歌頌貧窮,說它是培育天才的沃土,有人詛咒貧窮,說它是滋生罪惡的溫床,貧窮你的眼神透著寒光,薄薄嘴唇抿著殘酷,內心卻透著冷漠、自私,貧窮在你的麵前,一切高貴都顯得那麽弱不禁風。


    貧窮裏可以蘊藏著母愛的博大,潛藏著人性的自私,多少次的爭鬥,多少次的恐懼,都因你而去。


    劉黑子駕駛著江陵客貨車駛向西河縣蔬菜批發部,在迴來的路上他內心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失落感,心裏空蕩蕩的琢磨著幹點什麽?


    突然他看見一個盛水的油桶,他觸景生情,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他在一個修理鋪停下了車,“師傅,油桶多少錢?”


    “六十元”。


    師傅,把油桶給我加工一下,裝一個水嘴,割一個水口。


    那個修理師傅一氣嗬成,用切割槍把油桶割開了一個水口,又安裝了一個水嘴,在水嘴上又加了一個dn15球閥,小孩子頑皮球閥自由轉動,又接了一截一米多長的黑色膠皮軟管……


    這點小事,對金小茗和學生舉步維艱,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而對劉黑子卻是舉手之勞。


    他又買了一個大概儲存500公升的一個鐵皮水箱。


    必須賠金小茗的兩桶水,無論她多麽厭棄劉黑子,他必須賠那兩桶水,這樣就可以心安,生意人必須講究一個誠信,他已十八歲,成人的世界沒有無意,有意,在黑山村村民淳樸,隻有對或者錯中選擇一項,那兩桶水就因為躲避他的客貨車,水桶沒有擱置好才傾倒的,他必須賠償。


    劉黑子之所以這樣做,曾經聽過金小茗上的一次課外閱讀理解課,當初少年對是非缺乏初步判斷力,他想知道金小茗說的對不對,於是就讀一些聖賢書。


    字行裏找不出用大頭針紮女孩身體的字句,對他紮女孩身體,也沒有評判,他越讀聖賢書,他看不懂丟棄了。


    在炎炎烈日下,不讓駱駝喝水,把一碗泉水脈破壞,泉水滲入沙丘消失的無影無蹤,畫哭泣的駱駝,內心有一絲惡作劇的快意。


    哪個年少不曾幹過傻事?他內心釋然了,生活一如既往,雙橋好平靜的流,他也躺在家裏,不上學,也不出去打工,十四歲就開始啃老。


    有一種境界比他想象的更殘酷,他無意中讀到一幅《等著吃小女孩的禿鷲》攝影畫冊,畫麵上一個蘇丹女童掙紮在去救濟站的路上,即將餓斃跪倒在地,而一個禿鷲就在女孩後方不遠處,虎視眈眈等候獵食小女孩的畫麵。


    黑人攝影師凱文、卡特獲得世界大獎,並為此一葉成名,他的那幅攝影還救了幾十萬非洲女孩。


    劉黑子找尋凱文、卡特的生活足跡,不過很不幸,凱文、卡特並沒有為那幅攝影帶來榮耀,那個作者自殺了。


    劉黑子沉思良久,與其拯救別人,還不如拯救自己,要是畫哭泣的駱駝,成為大師,劉黑子恐怕沒有成為大師,家裏藏得殺羊刀就會抹了他脖子。


    真是應驗了金小茗的那句話:“知識是個好東西,大到改變一個國家的昌盛,小到改變個人的命運。


    你愛她嗎?愛她,就教給她知識,讓她深知自己的淺薄,慚愧自己的狹隘,內疚自己的苛責;讓她在大自然的博大與深沉中對比自己的渺小與無知;讓她清醒的站在人生路上,糾結自己無知,然後懊惱自己。


    忍受常人不可忍受的痛苦,良心拷問;你恨她嗎?恨她也給她知識,讓她嚐遍人間苦難,給她不同於常人的領悟感受,然後把她放在不勝寒的高處,稱其為“家!”、“大師!”成為民眾心中的偶像,讓她沒有任何隱私,扒光了暴曬在陽光下。


    不能有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少不更事,少不更事教不嚴,更事已是垂暮之年,塵歸塵,土歸土,隻落得一個丘饅頭,當她理解人活著毫無意義,你便解恨了。”


    藝術就是這麽殘酷,劉黑子即便成為大師,黑山村依然荒涼,他的爸爸媽媽依然吝嗇,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定位。


    龍生龍鳳生鳳,天生的老鼠會打洞 ,農民的後代就在土地上做文章,隻要不躺在床上,他另辟蹊徑在沙丘中尋求財富。


    他有了錢,也體會到黑人攝影師凱文、卡特為什麽自殺,所以就有了信守諾言的人品。


    劉黑子硬著頭皮把客貨車駛到黑山小學石碑前,他放下鐵皮水箱,找了幾片青石頭……


    金蕊蕊以為劉黑子要幹壞事,拿石碑前他們采集的戈壁彩石。


    “大喊,老師,劉黑子,又幹壞事來了”。


    金小茗也看到一輛客貨車停在石碑前,從車上的水箱裏,擰開水龍頭,泉水涓涓的地下鐵皮水箱裏。


    金蕊蕊驚訝的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黑子哥哥”。


    十五名學生也跑過來,圍在石碑前。歡唿著,跳躍著,“有水了,有水了”。


    劉黑子眼淚婆娑,今天是第一次有人真誠叫他一聲黑子哥哥。


    “黑子,到屋裏坐”。金小茗客氣對他說。


    劉黑子一句話也沒說,他對金小茗的偏見提出無聲抗議,油桶裏的清泉水流完了,他進了駕駛室,喇叭按得很響,一踩油門,黑色的客貨車飛馳離開黑山小學。


    這次沒有人說劉黑子車行駛的野,“黑子哥哥開車技術還挺棒”。


    劉黑子每個星期五下午,風雨無阻駕駛客貨車送一油桶水來,他成了十五個孩子的黑子哥哥。


    水生命之源,靈魂雖然高貴,可肉體跌落凡塵,金小茗洗臉可以盛半盆水,晚上還可以擦擦身子,她自然感激劉黑子。


    劉黑子舉手之勞解決青石頭、劉寒梅、金蕊蕊······十五名學生艱辛的取水勞作之苦。


    菜園,金蕊蕊的黃河蜜葉子舒展了。


    青石頭哥哥給的羊糞在水的滋養下,把養料傳遞給了葉片,黃河蜜葉片發出高雅清逸的光彩,自然本色的綠色,脆得妖豔,一隻黃色蝴蝶輕輕的飛舞在黃河蜜葉片上,黃河蜜葉片輕輕抖動。


    黑山小學操場第一次有了生命力,金蕊蕊小手捧著水,想趕走蝴蝶,蝴蝶飛走了,水珠落在葉片上,如青土湖的水波浪般漣漪,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在夕陽的照耀下,正欲滴落,此時此刻,葉片似乎蘊含著禪的妙境,自然的本色,令人神思飄然,讓人歎服生命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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