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璋之不可置信,這位施小姐明明是前來投奔姚姨娘的遠方親戚,這會兒的功夫怎麽就成了王纓寧的娘家表妹了。


    不過瞧著這相貌,二人確實有那麽幾分相似。


    “這到底是是怎麽一迴事?”滿璋之問道。


    “此事到底如何,不妨叫來姚姨娘一問。”王纓寧冷聲吩咐外頭,讓姚姨娘近前問話兒。


    姚姨娘硬著頭皮進了屋,如今她已無力與王纓寧抗衡,一年多前在亂葬崗的情形是她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所以她打心眼兒裏怕王纓寧這煞神的。


    “你說,怎麽迴事!”滿璋之嗬斥一聲。


    姚姨娘打了個哆嗦,施媛的事,她本以為自己藏得好,王纓寧根本無從知曉。況且據她所知,王纓寧與她姨家的這三位表兄妹從來沒有見過,那位王夫人也就是王纓寧的母親常年禮佛不管俗事,所以她可能連聽說都沒聽說過這施家之人。


    “施姑娘,妾自認為並沒有虧待與你啊。”


    姚姨娘避開了王纓寧轉頭麵向施媛。


    “今兒引你見大少爺,也沒有旁的意思,隻是碰巧了。你若是怕生不想見,妾也絕不會為難與你,何故與被人一攛掇就不辭而別呢。”


    施媛被說了個臉紅,雖然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姚姨娘肯定不是她說的這樣無辜,但人家到目前為止確實也沒有做出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見施媛這般有話難開口,被姚姨娘一番看似正義凜然的話給懟的深深的低下了頭。王纓寧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知姚姨娘與我這位娘家表妹有何關係,用得著你在此處假好心?今日你們闖我院子,這般興師問罪的模樣,是針對我還是媛兒?還有,表妹說我還有位表兄以及表弟,他們可也在姚姨娘處?”


    王纓寧一個問接一個問的,問的姚姨娘一時啞口無言。


    見姚姨娘這般狼狽,滿璋之皺了皺眉頭,王纓寧這也太咄咄逼人了。即便那施媛是她的表妹,可姚姨娘好吃好喝的款待著,她又何至於如此的激動。


    他卻不知,姚姨娘這是心虛。


    半晌,姚姨娘開口才道:“妾冤枉啊,施小姐是少夫人的表妹這事兒,施小姐並未告知,所以妾確實不知啊。”


    她又轉身對滿璋之哀哀說道:“妾這次是好心……”


    滿璋之安撫的看了她一眼,對王纓寧說道:“纓娘你誤會了,並非是姚姨娘來向你要人,是那鄧娥不分青紅皂白的領著人跑了,我們不放心才追來的。”


    王纓寧似乎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想來要多謝姚姨娘收留表妹。就是不知我那表兄與表弟,何在?”


    還沒等姚姨娘找借口搪塞,王纓寧又道:


    “聽聞是閆治閆管事救了子安,想來他們是在閆管事的住處,今兒有些晚了,不若咱們明兒勞煩閆管事跑一趟,將他們送來,我也好重禮相謝才是。”


    姚姨娘脖子梗了梗,呐呐道兩位公子都受了重傷……恐怕不便挪動。


    “無妨,我會在城中尋最好的大夫來診治,若是不行,我親自去府君大人麵前求他府上的管大夫。”


    王纓寧這次比任何時候都急迫,甚至不惜拿出府君大人來相威脅。


    姚姨娘有些猜不透,心想她大概是沒有見過她的那倆表兄表弟,一個被挑斷了手筋腳筋半死不活的躺在榻上眼神兇狠嚇人,一個雖然有些才華談吐不凡但是終歸狼狽不堪。


    一日後,王纓寧見到了施予修與施子安兄弟倆,他們正是十分的狼狽。


    閆治將他們藏在了城郊的一個荒涼的莊子上,城裏的郎中來不了,隻有一個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給他們貼了幾副膏藥,留下了個鬼畫符一樣的方子。


    “兄長!”施媛喊了一聲,踉蹌的跑到自己的兄長麵前,看著他一聲的傷,但又不敢哭出聲來。


    這一路上,她與弟弟都被兄長耳提麵命過,不管什麽時候遇上什麽事,都不許哭不許六神無主。


    施予修緩緩的打量著自己的妹妹,看她不管是身上穿的,還是神情氣色都還不錯,心裏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他妹妹瞧著柔弱,但總歸是識字斷文的閨秀出身,有一股子倔勁兒,不是那般會為了鬥米折腰的小家女子。


    施予修又慢慢的打量著眾人,在最前頭的是一位相貌堂堂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少爺,他大概就是滿家的那位大少爺。


    緊挨著他一臉苦相的,是姚姨娘,他見過。不過此時的姚姨娘卻沒有當時他見到的那般高高在上風輕雲淡的施恩者表情了,她甚至有些慌張,眼色都不敢瞧向她身後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身穿水紅色的一襲綢衫長裙,簡雅的發髻上隻簪了一支雀首檀木簪子,可能是因為走得急發髻有些鬆散了。


    她麵上帶著關切,年紀不大,眉宇之間有不同於一般女子的端莊和威壓。


    這女子難道……


    “大哥,這是表姐,纓娘。”不同於施予修探究打量的眼神,施媛麵對著王纓寧是滿心滿眼的信任和依賴。


    “大哥,這下好了,隻要表姐她在,我們就有救了。”她湊近她大哥的耳邊輕聲的輕快愉悅的說道。


    她就是纓娘,在官媒衙門裏為官的王纓寧?施予修沒有忘記他在王家與滿家碰過得釘子,瞧向王纓寧的時候溫和中又帶著疏離:


    “謝謝你照顧媛兒。”


    讓媛兒在短短的一兩日的功夫,便能如此的信賴於她……施予修不置可否。


    “表哥客氣了。”王纓寧見他如此,神情也沒有之前的焦急,語氣也淡了下來。


    施予修不同於施媛,他有大才又聰明,凡是聰明之人,大多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其實他對自己不管是信與不信,她都無所謂,隻要保證他們不再與姚姨娘以及閆治有來往,趁著如今姚姨娘還沒有做出什麽讓他無法不報的恩情來,她要將他們籠在身邊。


    施媛沒有注意到兄長與王纓寧之間的打量、猜測以及顧慮,徑直又奔向弟弟子安的榻前。


    正要伸手去觸碰,施予修緊聲道:


    “媛兒,別碰他!”


    可惜說完了,施媛已經心疼的摸向了弟弟的麵龐,隻聽一直死了一般躺著一動不動的施子安,淒慘的哀嚎一聲,而後身子一陣激烈的顫抖。


    “啊,啊!滾開,給我滾開!”他嘶吼起來猶如垂死的小獸,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施媛被他嚇得跌坐在了地上,而後忍不住掩麵而泣。


    施予修對於這種情況,顯然是見過了無數次了,在外人麵前則是不動聲色,隻是脖頸上冒氣的青筋暴露了他心裏的憤然和無力。


    王纓寧亦是怔了半晌,她沒想到施家三兄妹進城尋親會遭遇到這樣的坎坷。


    這樣的坎坷,她前世竟還一無所知,也不怨後麵施予修對自己這個表妹不聞不問,反而與姚姨娘他們交好。她心裏對施予修方才的審視和質疑產生的不悅,也消散了許多,心頭湧上了一股愧疚之意。


    王纓寧從紅藥的手上拿了一袋子銀錢來,扔到一直坐在角落裏不言語的閆治跟前。


    “閆管事,這是五十兩銀子,比當天你為子安贖身所用的十兩銀子隻多不少,還請把身契拿出來。”王纓寧好言好語說道。


    如今子安的身契就在閆治的手上攥著,她也不好硬搶人。


    閆治突然開始啜泣:“我可沒虧待子安他,我沒虧待他……”


    他對施子安確實是有幾分真心的。


    在場的許多人,還是頭一次見一個男子哭的梨花帶雨的。


    尤其是滿璋之,不由得一陣惡寒,不動聲色跳開了老遠。


    接下來任憑王纓寧如何敲打,閆治就在那裝傻充愣,嘴裏喃喃有詞,渾似真癡了一般。


    看來他是不會輕易把身契交出來了。


    他這樣,讓原本對他有些感激之情的施予修不禁有些不悅。


    當初是他救下了子安,將他們兄弟倆安置在莊子上,也算是用心招待了。


    重要的是,閆治並未動子安一根手指頭,外頭那些有關他特殊癖好的傳言,也被他指天指地的發誓給否認了。


    況且,施予修是親眼看見他與姚姨娘之間是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私情”的,所以相比起王纓寧來說,施予修更願意相信這位閆公子。


    可就在方才,王纓寧提出要付出五倍的銀子,讓他拿出子安的身契,並當眾撕毀,他閆治卻還在裝瘋賣傻,始終不肯拿出身契來。


    施予修想起自己先前對他差點就完全信賴了,此時眼中浮現出一股子懷疑和冷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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