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娘親,我好痛……”


    夢中的頌兒渾身抽搐,口鼻中不停的溢出鮮血來。


    “啊!”王纓寧痛快的喊叫了一聲,瞬間醒來。


    渾身又被冷汗浸透。


    她並沒有叫紅藥和青梅,也沒有動,任憑狂跳的心頭,自己緩緩的靜了下來。


    這樣的情形,王纓寧已經見怪不怪了。


    隻不過長夜漫漫,恐怕再難以入睡了。


    這時候,熟悉的笛聲響起。


    絲絲縷縷,卻清晰的傳到了王纓寧的耳中。


    笛聲悠揚,旋律緩慢,卻透著一股子堅定之氣。


    聽到這樣的笛聲,王纓寧的心緒終於慢慢的平靜,那些彷徨的恐懼,以及肆虐的恨意,也在變得平靜……


    王纓寧緩緩的入睡。


    在入睡之際,王纓寧心中閃過一絲念頭。


    這笛聲究竟是什麽人吹響的。


    就像那日救她出湖的背影,身上青竹一般的氣味……


    這些似乎都成了王纓寧在這世上,能感覺到的少有的絲絲縷縷讓人溫暖安心的東西。


    笛聲不知是什麽時候停的,王纓寧醒來的時候,青梅已經滿臉喜色的在榻前候著了。


    “主子,早知道這金橘酒有這樣的好處,奴婢早該拿出來了。您可是難得睡這麽長的時候。”


    青梅笑嘻嘻的為她倒了一盞清茶漱口。


    自打昨天夜裏主子酒後說的那些話,她與紅藥已經覺得不再喚主子為少夫人,改喚主子。


    不管主子是滿家少夫人,還是王家小姐,總歸就是她們的主子就是了。


    王纓寧睜開惺忪的眼看向窗外,果然天光已經大亮。


    “現在是幾時了?”王纓寧問道。


    “正是卯時,老夫人那邊估計人都到齊了……”


    青梅輕快的說道。


    “不過主子不用急著起身,紅藥姐姐已經到老夫人那裏去,說主子身子不適,今日恐怕無法兒去請安了,所以主子盡管再多歇歇。”


    王纓寧默默站起身來,走到書案前頭,看到那兩本磚頭厚的律法書,想起滿規之來送書的時候說他今日就要走了。


    略略的洗漱穿衣之後,王纓寧與青梅來到她們的小廚房。


    王纓寧找了找,這廚房裏沒有旁的,倒是有半缸新米。


    王纓寧指揮著青梅弄一些米出來。


    “少夫人要做什麽?”青梅好奇的問道,手腳卻不停下按照她說的做。


    “你把這些新米拿到磨盤上,叫傻丫磨成米漿,而後你升起蒸籠鍋子來……”


    王纓寧蹙眉似是在思索,而後緩慢的說出。


    青梅照做,傻丫人傻但是力氣極大,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一大盆潔白細膩的米漿就被她端了過來。


    王纓寧看著這一盆,仔細思慮片刻,又從廚房裏找了幾樣小料,扔了進去。


    青梅和傻丫二人將米漿放在蒸鍋之上,大火蒸了半個時辰,王纓寧吩咐道轉文火。


    於是文火又半個時辰。


    紅藥迴來的時候,拎了一籃子時令的水果。


    她去老夫人那裏給主子告了假,而後就趁著早兒去了早市,選了幾樣兒主子愛吃的水果迴來。


    一到院子裏頭,就聞到極其濃鬱甘甜的米香味兒。


    這樣的香氣,別說是她能聞到,連隔壁的蕭儉蕭護主仆二人,都被迫聞到了。


    “主子,你聞到了沒有,怎麽會有這麽濃的米香氣,是滿少夫人她們院子裏傳來的!”蕭護吸了吸鼻子說道。


    “我鼻子沒壞。”


    一大早晨,這樣的大的味道,是個人都能聞到吧。


    “想必是做了米糕點心,”蕭護若有所思的說道:


    “難道是為了答謝昨日主子派郎中為她看傷,特意一大早起來做的?”


    蕭儉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別說那郎中來去都是神不知鬼不覺,更不可能告訴她他的真實身份。


    她又如何能得知是他派去的。


    還謝他。


    她將他視作與滿璋之一夥兒的,恨不得除之後快,才對吧。


    蕭儉這樣想著,麵色變冷。


    “去將門窗都給我關上!”


    如今可是炎熱的夏天,門窗打開,自是為了一早的清涼爽氣。


    還能聞到清香的米糕氣息。


    為何要關上門窗。


    蕭護覺著自家主子的性情,愈發的陰情難測。


    “主子做這麽多米糕,咱們恐怕得吃一些時候了。”青梅一邊啃著一塊,一邊笑得眼都沒了。


    也不知主子放了什麽小料,這米糕有股不同於外頭鋪子裏賣的異香,還蓬鬆柔滑。


    王纓寧搖了搖頭,笑道:


    “這是為滿二少爺路上帶的幹糧,算是答謝他贈書之誼吧。”


    但這種新鮮鬆軟的糕餅並不適合帶到路上。


    王纓寧又吩咐著青梅支了一口中空的黃泥爐子。


    黃泥爐子燒熱了,紅藥那邊已經將涼透的米糕切成了片。


    王纓寧試探的拿竹鑷去夾起了一片,而後放在熱烘烘的爐子內壁,等待那白皙柔膩的米糕漸漸的變成淡淡的金黃色。


    空氣中很快散發出另一種焦香味。


    待兩麵都便成了油亮金黃色,王纓寧撒了幾粒兒芝麻在上頭,迅速的將其撿出。


    “嚐嚐。”


    王纓寧含笑看著三個眼睛一眨不眨驚奇看著她的丫鬟,說道。


    紅藥看了青梅一眼,傻丫咽了口唾沫。


    這香氣實在獨特。


    這樣的“點心”,莫說青梅和傻丫沒見過,就是連自小跟在主子身邊的她,都沒見過。


    “如何?”


    “嗯!好香啊!”青梅眼睛亮晶晶。


    “好……好吃。”傻丫含糊不清的邊吞咽邊說。


    紅藥好奇的問道:


    “沒想到將米糕放在黃泥爐中烘烤之後,有這樣的奇效,整個糕餅都變得勁道了,也更香了。主子究竟是如何知曉這種做法的?”


    主子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不涉足廚房之地,所以紅藥很好奇。


    王纓寧一頓,半晌笑道:


    “以前看過一本北地的書籍,專門記錄製食、耕種、蔬菜、蔓菁、園籬、釀造等等方麵之事,這餌餅的製作法子正是此書所載。”


    “竟還有這樣的奇書,不知這書的書名是什麽?”紅藥趕緊問道,若是有這樣的書,她與青梅就可以學到更多,為主子分憂了。


    王纓寧正要脫口說出,這才想起那轟動一時的《齊民要術》,還得幾年後才能現世呢。雖打著哈哈說道,看的時候久遠了,書名倒是忘了。


    “這會子時辰也不早了,快多做些,給二少爺送去,這樣的餌餅幹燥容易攜帶,即便是這樣炎熱的天氣,也不會泛潮發黴。”


    況且她記得滿規之說想要去北地看一看的,北地幹燥遼闊,這餌餅就更合適了。


    “好嘞,主子你就瞧好兒吧。”


    青梅挽起袖子,做了您去歇著吧的手勢,和一臉失笑的紅藥烤起餌餅來。


    不一時,滿滿一小包袱的餌餅也就做好了。


    “主子,這香味著實誘人,咱們旁邊的那院子裏頭的,恐怕也聞到了,可是要送些過去?”青梅小聲提醒道。


    王纓寧冷笑一聲,道就是讓他們聞到吃不到,不送!


    他寐下了自己七成的銀子,這口氣還沒出呢。


    以後日日在院子裏頭做香噴噴的吃食,讓他們幹聞著吃不著。


    “紅藥你去吧,給二少爺送去,替我與他說一聲路上一切珍重……”


    王纓寧不再去隔壁那糟心的人,轉而迴想了一下,滿規之雖然一輩子在外頭跋山涉水的,但是好在福大命大,即便是最混亂的南北征戰時期,他都是毫發無損的。


    也沒有什麽好特意囑咐的。


    紅藥收了包袱去了,青梅又將剩餘的糕餅都烤了。


    瞧著這天色不錯,索性又在院子裏頭煮起了茶來。


    王纓寧取出律法書,就著勁道香氣濃鬱的餌餅,小口的吃著差點。


    心情倒是有些不差。


    傻丫坐在秋千上,一邊啃著餌餅吃的歡,一邊蕩來蕩去。


    “主子,原來滿少夫人一大早起來做的糕點,是送給滿家二少爺路上的幹糧,哎!”


    蕭護唉聲歎氣了好半晌,小心的看向自家主子。


    主子年幼時在家鄉,那也是遠近聞名的翩翩佳公子,愛慕他相貌與風度的比比皆是。


    如今,這樣一位濁世佳公子,在滿少夫人那裏,成了無名之輩,還曾被打暈關進了柴房……


    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嘛,那滿少夫人有些過分了啊。


    “主子,笛子給你擦好了啊,還掛在窗口。”


    主子喜歡奏笛,也吹得一首好曲兒,所以出門必帶一支竹笛。


    平日裏每日擦拭養護的活計,就交給了蕭護。


    “把那笛子給我扔了。”蕭儉悶悶的說道。


    “啊?”


    蕭護睜大了眼睛,掏了掏耳朵,主子要他把笛子扔了,他沒聽錯吧。


    蕭護拿起那竿竹笛,想了想,又塞進了懷裏。


    “這笛子可不能扔了,夜裏您給滿少夫人吹的安神的曲子,屬下聽了也每每睡的香哩。”


    蕭儉一怔,半晌說了聲: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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