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春梔驚恐地尖叫聲,昭陽宮的幾十位宮人嚇得全身篩糠,求饒聲此起彼伏:“太後饒命,奴婢真的不知情。”


    “奴才守在外院的,真的不知情。”


    趙君臨看著堂內烏壓壓的一群人。原本按照謝玉環的規製,院內隻有12名宮人伺候。因她是太後的侄女兒,內務府特意多撥了些伶俐的丫頭過去。太後娘娘又賞了些人,零零總總就有近三十人。他們何其倒黴,跟了蠢笨如豬的主子。


    主子犯錯,奴才們自然會成為替罪羊,這也是他為什麽願意選擇息事寧人的原因。本著少牽涉無辜的想法,他中了招,第一反應都不是找嬪妃來幫自己解藥,而是讓乾清宮上下封鎖消息。


    沒想到自己做了這麽多,謝玉環卻蠢得將事情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他就是想壓恐怕都壓不下來了。


    院內正在布置刑場,宮人們還有短暫的時間,來為自己求情。


    嫣紅姑姑素來聰明,她知道太後是做給皇上看的。於是屈膝向前幾步,重重地磕著頭求道:“還請皇上饒命,奴婢們確實不知情。所謂不知者不怪,皇上可否寬宥奴婢們一二。”


    趙君臨低頭看向嫣紅姑姑,她是昭華宮的掌事姑姑,一向持重聰慧。他幾次到昭華宮,對她印象都不錯。隻可惜她運道不好,跟錯了主子。


    的確,自己張張嘴,就可以赦了所有人的罪。但他不能。


    他不是冷酷無情的人。但他坐在天子這個位置上,過於心慈,就會被牽製,給自己帶來無盡的風險。各種針對他的陷阱陰謀,會層出不窮,直到將他拉入永劫不複的深淵......


    哪怕再不忍,他麵上也不能表現出來,甚至要喜怒不形於色。


    再者敢在後宮中玩弄巫術,這樣的處罰真的是極輕極輕的了。要不是謝家牽涉其中,恐怕不僅是後宮,外麵也要血流成河的。這次是奪寵,下次是奪命呢?不嚴懲,宮中怎會杜絕此等事情發生呢。


    趙君臨輕歎一聲說道:“你們小主糊塗,你們沒有好好規勸,確實是有失責之嫌。你們日日守在小主身邊,連她所思所想都不知道,可見並未盡心盡力。”


    這話蓋棺論定,嫣紅姑姑垂下頭來。她知道玩弄巫蠱之術的嚴重,哪怕是為了殺雞儆猴,以儆效尤。他們這些奴才也必須死,她怎麽還敢奢望自己能活呢?皇上看著麵善,可能坐上這個位置的,哪個不是殺伐果斷 ......


    任憑他們頭如搗蒜,磕破了頭皮,哭啞了喉嚨,血染紅了地板,還是被全部拉了下去。


    很快院子裏傳來了劈劈啪啪的行刑聲,和一聲接一聲的慘叫。漸漸地喊叫聲弱了。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幾十個宮人,全都被活活打死,沒有了生機。


    院內是蜿蜒的血水和屍首。


    過了一會功夫,掌印太監來報道:“迴太後,皇上,春梔那刁奴身上被削了三百多刀,已經撐不住了。奴才怕再行刑,她就斷氣了,要麽等會再繼續......”


    太後怒氣衝衝地拍拍桌子:“ 那就等她緩過來繼續行刑。三千刀,少一刀我拿你們試問。” 說完她略帶討好地看向一旁的趙君臨道:“皇上,您看哀家這樣處置,可滿意。”


    趙君臨手指不經意地在案上彈著,輕笑一聲道:“母後處事向來公允,朕沒什麽好說的。”


    謝茵夢全身發寒,瑟縮在一側,親眼看到杖斃已經很可怕了。至於淩遲,多麽可怕的刑罰。她以前隻是聽宮裏的老嬤嬤說過,可隔著那麽遠,她都能聽到春梔一聲聲的慘叫,可想而知現場有多慘烈。一個人被片三千多刀,還能喘氣,這是什麽人發明的酷刑?


    就在剛剛,春梔給她奉茶時,她還誇她越來越漂亮靈秀。可轉眼......


    謝茵夢悄悄看向上首處自己的姑母,看著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們神色如常,沒有絲毫的觸動,就如同剛才死的是一群小貓小狗。


    原來這就是權勢,生殺予奪,無所不能......


    宮裏麵死人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清理院落,將一院的屍首都拉了出去。


    謝太後笑容如常,極和藹地看向趙君臨說道:“皇兒,玉環雖是我的侄女兒,又被惡人蒙蔽了,我這個做姑母的絕不包庇她,一定會給皇上一個交待的。”


    趙君臨瞥了眼謝太後道:“母後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好了。”


    “表妹遭到反噬,現在做什麽都為時已晚。但找到製術之人,未必不能活命。” 畢竟跟過他一場,哪怕沒什麽感情,趙君臨還是願意給指一條生路。


    謝太後隻恨謝玉環給自己惹事,自然不願給她任何機會。對著一旁的大太監說道:“去取一丈白綾,提前送謝妃娘娘上路吧。”


    看她大義滅親,趙君臨也不反對,冷冷說道:“孩兒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頭也不迴的出了內殿。


    謝夢茵眼睫帶淚,她和自己的堂姐並不算太親近。但她們都是謝家女兒,姑母怎能因為堂姐不懂事,就讓她去死呢。她軟著聲音求道:


    “姑母,堂姐隻是想邀寵,她這個人,真沒有壞心思的,您老人家就原諒她一次吧。皇上說找到製術之人,堂姐就有救了。他既這麽說了,說明心裏是願意原諒玉環姐姐的,我們要不要.....”


    謝太後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道:“茵夢,你真是糊塗啊 。”


    “你堂姐今日鬧成這樣,她以死謝罪,已經是皇恩浩蕩了。皇上要是想把事情鬧大,僅憑在宮中玩弄邪術這個罪名,都能名正言順地將我們謝家給抄了。今日,他已經給足哀家麵子了......我不殺你堂姐,豈不是又要欠他一個大人情?”


    “出了這麽大事,哀家公然徇私,隻會讓謝家落人話柄。今日之事,太多人見證了,哀家總不能連太醫們都殺了.....”


    謝茵夢憤憤不平地仰起頭來:“憑什麽?憑什麽皇上的命那麽金貴。”


    謝太後摸摸她的頭發道:“慎言。”


    “茵夢,隻要你肚子裏能爬出個皇子來,命一樣很金貴的。說不定比哀家還要尊貴......”


    她倆正說著話,內廂房傳來了謝玉環發瘋地的嘶吼聲,一名內侍匆匆跑來稟告:“太後老佛爺,娘娘她一直不肯上路,說是要見到您,要您親口說她才相信。”


    謝太後頭疼地扶著謝茵夢的手腕道:“這孩子,到死都不消停啊。”


    說著她帶著謝茵夢移步到廂房之內。此時的謝玉環蓬頭垢麵,衣衫不整,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痂。一看到太後進來,激動地就要抓她的胳膊。


    兩名體健的太監,忙將她手腳按住。謝玉環兀自在地上撲騰著:“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謝太後看著她歎了口氣:“你為什麽不肯跟哀家說實話,要是哀家知道實情,就不會因為著急把那麽多太醫召來,更不會去煩擾皇上。這樣,這件事也不會鬧得人盡皆知。”


    “玩弄巫蠱之術,曆朝曆代都是大罪,你能落個全屍,已經是哀家給你的體麵啦。今日之事,哀家顏麵盡失,我們謝家怎麽會養出你這樣不上路的東西,就沒人教導過你嗎......”


    謝玉環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後,哭喊著:“姑母,我也是為了謝家,為了早日懷上龍嗣......”


    謝太後知道她蠢,就怕她嘴裏再冒充什麽不好的話來,對著左右吩咐道:“還不快行刑。”


    謝玉環哭鬧著始終不肯就範,謝太後直接來了句:“哀家知道你那姨娘見識短淺,害你至此。你要是想讓她,還有你那弟弟好好的,就乖乖去吧。”


    一聽這話,謝玉環大哭一聲:“姑母。你為什麽要將我送進宮裏。”


    “為什麽要讓我過這種守活寡的日子。”


    謝太後麵色陰沉:“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福氣,你倒怨上哀家了。”


    兩名太監再次行刑時,謝玉環沒有再抗拒。白綾一圈圈纏在她的脖子上,讓她直覺窒息。更讓她窒息的是,她從始至終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從始至終,她隻是想要他的寵愛而已。


    兩名太監將白綾拉緊,再拉緊,很快謝玉環翻起白眼,脖子耷拉下來。


    謝茵夢在一旁看著,雙股顫顫,有些發軟。謝太後安撫地拍拍她手道:“茵夢,嚇壞了吧。”


    謝茵夢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氣絕身亡的庶姐道:“姑母準備如何處理堂姐。”


    謝太後氣不順地說道:“她捅了這麽大的婁子,自然入不得皇家陵園,隻能拉到亂墳崗去,隨便葬了。這裏晦氣的很,我們走吧。”


    說著帶著謝茵夢從廂房內轉出來。


    昭華宮的主子死了,太監,宮女們也都死了,大殿內顯得格外清冷。從大殿出來,行經院落時,不遠處傳來了桀桀怪叫。


    謝茵夢往發聲處看去,隻見院內的大樹上綁著一個溜光女人,她被挖掉了一隻眼睛,割掉了鼻子,舌頭也隻剩半根,身上鮮血淋漓,沒有幾塊好皮肉了。


    看到謝夢茵注視自己,那人發出了激動地聲響,她啊啊怪叫著,乞求著。謝茵夢向來聰明,依稀明白了春梔在說什麽。想到春梔曾經的美貌靈巧,對著謝太後說道:


    “姑母,就賞她一個痛快吧。”


    謝太後早忘記了這茬,突然被怪物驚擾到,內心頗有些不痛快。但謝茵夢向來少提什麽要求,於是就對一旁的太監說道:“罷了,就給她個痛快吧。誰讓哀家心慈呢。”


    從昭陽宮出來,看著外麵的日光,謝茵夢才覺得重返人間。


    早間被宮人從被窩拉起來,說是她的庶姐身子不大好時,她怎會料到自己會看到這樣驚心動魄大戲。


    她這樣膽小的人,平時連破個皮,都不敢直視傷口。今日裏,卻敢於直視那樣的春梔。隻因為她和春梔極投緣。還在謝家的時候,春梔這位姐姐就待自己極好。她也素喜春梔嘴巧善言,是個開心果。春梔可以說是自己在這宮裏麵,少有的溫暖和慰藉了。


    謝茵夢歎了口氣。謝太後看上去也很是疲憊:


    “今日哀家承了趙淵的麵子,以後少不得處處受製。”


    “皇上最近是非常的不老實,朝堂裏麵處處布局,哀家正想著聯和諸位大人治一治他,沒想到就發生這樁事情。哀家承了他的情,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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