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土匪還是有些不解,很是疑惑地開口:“頭兒,咱們是不是走錯了啊?”


    “分明是在另外一條路上麵撿到那條紗裙和玉簪的,為什麽咱們要走這一條啊?這不是背道而馳了嗎?”


    章禦正牽著長長的韁繩,一雙桃花眼彎起,笑容看起來和善又親近,似乎沒有一點殺傷力。


    “那不過是聲東擊西而已。”


    龍灝閱那麽身經百戰的男人,怎麽可能會犯下這種錯誤,在地麵上遺漏貼身物品。


    哼,分明就是故意的!


    “頭兒,前麵那巨大的一棵榕樹就標誌著到河西村村口了。”


    “看到了。”


    章禦一個翻身下馬,講手中的紅纓槍往空中拋了拋,然後飛快帥氣地伸出手去一把握住。


    隊伍也因為他的下馬,一下子停住。


    撥了撥頭上的大紅色發帶,少年露出一個笑容,兩顆小虎牙露在外麵,那渾身上下環繞的氣質,跟太陽一般,溫暖無比。


    “你們都在此處等著小爺,不要亂跑。”


    “頭兒!”


    那光著膀子的土匪著急了,飛快地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前麵可是河西村啊,正在發瘟疫,您又不是不知道——”


    “放開!”


    “頭兒,要不咱別去了吧,打贏了龍灝閱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處啊,又沒有黃金白銀,也沒有糧食兵器。”


    “怎麽會沒用,當然有用。”


    把紅纓槍往肩膀上麵一扛,章禦晃了晃腦袋。


    “龍灝閱可是大宛的第一戰神。”


    “我若是打贏了他,這名號便是我的了。”


    “哼,到那時,誰還敢小瞧我,這山頭大大小小的山寨幫派,都得敬我三分,認我做老大!”


    瞥了瞥衣袖上麵的爪子,他兩眼半眯,目光帶了冷意:“快放開!”


    顫巍巍地鬆了手指,那胖胖的土匪小聲道:“那老大。你。你自己小心。”


    拍了拍手下的肩膀,章禦眼角眉梢都是自信滿滿:“放心,看咱們山寨自我領頭以來,我何時失手過。”


    “頭兒。我的意思是。小心染上瘟疫。”


    聲音裏麵帶了哭腔,胖胖的土匪不舍地望著他。


    “若您真有個三長兩短,兄弟們以後可怎麽活啊——”


    “小爺從小啥都不好,就是運氣很好,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話落,他便提著自己的紅纓槍,大搖大擺地,朝著村裏走去。


    這河西村原本乃是風調雨順的一個村落,年年收成極好,村民安居樂業,自給自足還有富餘。


    可是現在,這放眼望去,方圓百裏都是荒涼蕭瑟一片,隻有無形的一層灰色籠罩著,滿滿都是死亡和絕望的味道。


    “爹——爹——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們一家老小可怎麽辦啊,嗚嗚嗚。”


    “娘親娘親,我怕。我不想死。”


    哭泣、呻吟、哀嚎、痛苦的掙紮。


    章禦提著紅纓槍,一路走過,越往裏麵,越是緊皺了眉頭。


    一個滿臉髒汙的夫人突然爬了過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手臂不斷地顫抖著。


    “大人。你行行好。給我們一點兒藥吧。我的孩子還那麽小,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啊。”


    章禦捏著紅纓槍的手指緊了緊:“我沒有藥。”


    “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的孩子啊!”


    慢慢地蹲下來,章禦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婦人的手裏。


    “大嫂,若是得空,便去買些藥吧。”


    呆呆地望著手心裏麵的東西,婦人一雙眼一點點濕潤,然後一下子跪了下來,死命地在地上磕著頭。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鳳湉忻此時正貼在牆壁上麵,透過窗紙上麵的破洞往外麵望著,發生的一切全都收入了眼底。


    “真是想不到,分明是個土匪頭子,心地還挺好的。”


    龍灝閱正坐在床邊,捂住胸口,鳳眼微挑:“怎麽,夫人可是看上他了。”


    扭頭,鳳湉忻朝著地上“呸”了一聲。


    “你把我鳳湉忻當成什麽人了。”


    “我像是那種水性楊花、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人嗎?”


    “你以為我見一個愛一個啊!”


    丞相大人眼眸深邃,嗓音清冷:“本相看著,你還真像。”


    鳳湉忻:。。


    咳了咳,她心底暗想,她才不會承認,自己這一世畢生的追求,就是要建一座美男大後宮呢!


    “不過話說迴來——”


    她食指捏著下巴,有些疑惑地望著俊美的男人。


    “河西爆發了這麽大範圍的瘟疫,朝廷怎麽不撥藥下來啊。”


    “你看看我們一路路過看到的那些村民,一個個都被折磨得骨瘦如柴、瘦骨嶙峋的。”


    “若是有了藥,請些大夫過來,設幾個醫鋪專門診療,至少也不必這麽被動吧。”


    運著內功調整鼻息,龍灝閱聲音冰冷:“朝廷是下發了賑災銀兩的,也直接從皇城運了不少珍貴的藥材過來。”


    “你在逗我笑吧!”


    指了指窗外,鳳湉忻嘲諷道:“你看看那些染了瘟疫的病人,穿著破爛,骨瘦如柴的,哪裏像是得到了救濟的樣子。”


    “朝廷下放的東西,都被河西縣令給侵吞了。”


    低沉磁性的男音寒冽,一抹冷意在眸底劃過。


    龍灝閱俊美的臉龐在一瞬間似布滿了寒霜:“這也是為什麽,本相要親自下河西來的原因。”


    “侵吞了?”


    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鳳湉忻氣憤填膺。


    “臥槽!這河西縣令這是發黑心財啊,他看著這些病人受苦,良心不會痛嗎!”


    “良心?”


    咀嚼著這兩個字,龍灝閱嗤笑道:“好幾萬兩黃金和白銀,和這些比起來,良心算什麽。”


    咬牙,鳳湉忻低聲道:“那也不能這樣啊,就不怕遭報天譴的嗎!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夫人,你還是太天真了——”


    緩緩地站起,龍灝閱緩緩地轉著拇指上麵的翡翠扳指:“人總是貪心的,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


    “這一貪心,還怕什麽天譴呢?”


    之前龍灝閱身上的陽春白雪突然發作,又害怕土匪追上來,到時候若是要單挑,那丞相大人也隻能是毫無還手之力啊。


    鳳湉忻急中生智,就拉著他躲進了一間廢棄,沒有人住的小屋子。


    沒曾想,剛剛進來沒有多久,那個唇紅齒白的小正太竟然就到了村子裏麵來。


    礙於章禦就在外麵的街道上,鳳湉忻壓低了聲音,繼續和丞相大人討論河西縣令侵吞賑災救濟銀兩的問題。


    她柳眉微蹙:“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人的本性裏麵,固然會有貪婪在其中。”


    “但是我始終認為,人性本善。而且始終,都會有良知尚存。”


    “如若是我,哪怕朝廷拔下來的是十幾萬的銀兩,我見著這些病人如此可憐無助,怎會忍心用來中飽私囊。”


    龍灝閱搖搖頭,唇角似笑非笑。


    “所有人為官的初衷,都是想要當個清官,做個好官,為民為國。”


    “可是在其位,就會有無數*,哪怕隻是一絲絲的不堅定或者是動了邪念,那便會開始貪。”


    “最開始,也會心有不安,所以不敢貪大,隻敢貪小。”


    “然後這謀私的雪球便滾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到最後,伸手不取銀兩收銀兩,便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了。”


    沉思了須臾,鳳湉忻撇嘴。


    “或許還是人和人不一樣吧。”


    “我寧願不取分文,把這些都用在老百姓的身上,這樣,自己才能問心無愧。”


    瓦房裏麵,兩個人正說著話,房外,章禦趕緊彎腰,飛快地扶起跪在地麵的婦人。


    “大嬸,您幹嘛跪我啊,這可真是折煞我了。”


    “大人,您可真是活菩薩啊。”


    婦人抹了抹眼角的眼淚,一張有些滄桑的臉上毫無血色,甚至有些麵黃肌瘦的感覺。


    “大嬸,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舉目四望,章禦有些疑惑:“我前幾月便聽聞,河西爆發了瘟疫。”


    “朝廷不是撥發了款項,用來救災嗎,據說還有藥材和醫鋪。”


    “怎麽今日所見,卻是這個樣子呢?”


    “大人,你有所不知啊。這縣令從來都是不管我們死活的。”


    “以前我們村子還正常的時候,他便是魚肉百姓、收刮民脂民膏,若是看上了誰家的女兒,那不從也要強搶。”


    “我們這日子啊,可以說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啊!”


    章禦皺了皺眉頭:“這河西縣令為官不仁,你們就不能去皇城告他嗎,參上一折子,便夠他喝上一壺了。”


    “大人。你說的輕鬆容易啊。”


    “這山高皇帝遠的,誰管的到我們這偏遠河西的破事啊!”


    “不僅僅是我們河西。”


    “河東、杞縣。這種事情多的是。百姓都隻能忍氣吞聲,過一天是一天罷了。”


    掃著周圍破爛的村落,章禦輕聲道:“沒想到大宛的朝政竟然已經腐爛到了這種地步。”


    國之將亡,改朝換代,不久矣!


    捏著紅纓槍,他隻覺得滿腔濁氣:“大嬸,有件事我想請問你一下。”


    “大人,您請講,小婦人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您在這河西村住了多久了啊?”


    “我自從嫁給我相公,這光景,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那這村子裏麵的住戶,您可都認得?”


    點點頭,婦人道:“都二十多年了,低頭不見抬頭見,都是街坊鄰裏的,自然都是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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