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學班上有個女孩子,因為很小的時候目睹了自己的爸爸臨死的場景,留下了心理創傷。她媽媽一個人帶著她,開了個軍需物資店,生意好像也一般。


    她不跟人說話,成績很差很差,家裏條件也不好,看人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偷瞄的感覺,也容易突然大喊大叫。小孩子多少懂點事又懂事的時候最會傷人,班裏女生不和她玩,男孩喜歡欺負她,還編那種順口溜來侮辱她,全年級都知道我們班有個“女神經病”。


    後來有一天,幾個女孩把她拉到女廁所,扯她的頭發叫她嚐嚐自己鞋子上不小心沾到的排泄物,正好在上廁所的我攔住了她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拉著這個女孩衝到班裏講台上對全班說你們才是神經病,以後再欺負她分給你們扣完,因為那會兒是什麽學校大隊長來著,管著所有人的操行評定,所以很擅長濫用職權,也沒什麽人敢惹我。


    後麵一有時間我下課就找她聊天,教她疊紙鶴,聊聊時下流行的東西,她一開始很抗拒,後來也很能聊。上下學我們有一段同路,她們家遠一點,我怕那些小男孩藏在路上欺負她,就送她迴家我再迴去。


    有一次遇到她媽媽,一定要拉我去她家吃飯,跟著去了,其實她們家看裝修曾經一定是很富裕的,走之前我跟她媽媽說她們家好看,阿姨煮的飯也好吃,那個穿得真的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的女人抱我抱了很久,不記得哭沒有哭,應該不會哭了吧,這樣的日子過了這麽多年,哪裏還有眼淚呢。


    她說謝謝你,一直說謝謝你。


    後來沒過多久,我上初中後就搬家了。偶爾迴舊房子看看,遇到這個女孩子,聊聊天,知道她已經不上學了,九年義務教育,她無法被教育地更好。所以她選擇在家裏幫媽媽。


    再後來我讀了高中,幾乎沒有時間做別的事情,我媽有時路過她家店就去隨便買點東西,順便聊天,家裏用不到那些,但是那對母女用得到錢。


    沒過多久她家店子倒了,女孩子去學了化妝,在我們這裏一個批發市場賣那種便宜的彩妝用品,我見過一次,那會兒我剛高考完,她很會化妝,我跟她說你化妝真好看,她拉著我的手問,大學生可以化妝嗎?可以的話我送你一堆東西。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人們常說生死之隔距離最遠,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應該是生活之隔。


    前兩天閑聊的時候,我媽說你還記得xx(那個女孩)嗎?她生二胎了,都滿月了。說實話也沒有很震驚,雖然在我們這個年紀生了孩子還要探討一下這段婚姻是否合法,但是除了紙張上的法律以外,誰會在意?隻是聊了兩句,我迴了房間,接著做雅思聽力,有點諷刺,耳機裏麵我竟然聽到了阿姨說:謝謝你。


    其實阿姨的感謝我真的不配。在廁所幫她前,我也叫她神經病,我也很討厭她亂糟糟的頭發、髒兮兮的衣服,還有一塌糊塗的成績。


    人們也常說孩子們是單純而善良的,我覺得這裏的單純不是什麽好詞,他們的確單純,因為太過於單純而很容易喪失自我判斷,大人的眼神、別人的決定、屏幕裏的符號,都可以成為他們這條小船的掌舵人。


    所幸的是,沉默著看著她被欺負的我,有我媽告訴了女孩子的故事,我媽說幸運這個詞是世上最昂貴的禮物,很不幸她沒有得到,可是你有,而且你也有把這份禮物送給別人的權力。


    幸運是最珍貴的神賜,極少數人才會得到。而這份幸運分享給別人,自己的份量不僅不會變少,反而送禮物的人和收禮物的人都會又獲得另一份恩典——幸福。


    所以我認為我做過最好的事情,就是學會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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