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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團圓


    五月初,南方的天氣開始變得有些濕熱,習慣了北方氣候的薑善一總覺得空氣裏濕漉漉的,本身就有些肥胖的薑善一不耐煩的來迴踱著步,額頭上的汗水擦都擦不完。


    此時已是正午,紅彤彤的太陽曬的城牆上的灰磚滾燙,高大的城牆上的城樓裏門窗四開,還好有些微風吹過城樓,讓薑善一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涼意,不然早已汗流不止的薑善一恐怕得脫了衣服光著膀子在這等了。


    從陶侃那邊提前收到消息,薑歌沒有在建平渡江,而是跟隨陶侃第九子陶範順流而下經過宜都郡南郡去往武昌郡盤桓了幾日。薑歌與陶範相處不錯,作為土生土長的荊州人,陶範很是盡了一次地主之誼,領著薑歌在水軍大營逛了一圈,陶侃的第三子陶瞻,第五子陶夏聽聞薑歌的南歸經曆想要比試武藝,結果陶瞻陶夏都沒堅持到二十個迴合就被薑歌擊敗,隨後水軍四位戰功赫赫的都尉無論是拳腳還是兵器盡數敗在薑歌手裏,最後陶範做東一頓酒喝完四人便兄弟相稱其樂融融。自此薑歌在武昌水軍中可是人盡皆知的單人戰力第一的猛人。


    後來陶侃親自見了一麵薑歌,詢問了一路經曆與數次對敵細節和心得體會,薑歌都一一詳細迴答沒有隱瞞半分。在聽完當事人口述完整的經曆之後,連久經沙場的陶侃都豎起大拇指狠狠的誇讚了薑歌一番。陶侃愛才,提出薑歌到自己麾下步軍任校尉獨領一標五百戰兵。對於剛剛南歸的薑歌來說心中諸事未定,自己也沒考慮好是否參軍,所以委婉的說需要見過家父及族中長輩之後才敢迴複陶將軍。陶侃愛才心切便說道職位給薑歌留著,迴家商量好了如有意從軍就大大方方的來武昌郡找陶某。隨後陶範帶著薑歌在武昌城附近遊玩了數日後,福伯基本上痊愈,白家白羽也行動無礙之後,薑歌和福伯才踏上迴武陵的路,而白羽則獨自去了金陵。


    城樓上的薑善一心浮氣躁的有些等不及了,按照消息薑歌與福伯今日就會到達臨沅城,隻是不知具體時辰。所以一大清早薑善一就在臨沅城東門城牆上的城樓裏等著,不停的看著東邊的官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馬,生怕錯過了什麽一樣。


    日漸西斜,薑善一身邊的家仆都困乏的想要直接席地而睡了,可薑善一依舊左右來迴走動不顯一絲疲憊。


    自從前年除夕薑善一是在長安陪著薑歌度過之後,就沒有在相遇過,自己被東海王裹挾,在東逃時險些喪命,同時中原沉淪,隻剩下長安孤守在北,而當時自己唯一的兒子就在長安城中被困,根本沒來得及逃走。大半年的圍困長安城內都已經到了食人充饑的地步,那苦命的孩子還被迫上了城頭守衛了三天三夜,最後才重傷下城,白家人不知道通過什麽手段,在戰時把薑歌救出,隨後養傷半年,傷剛好就踏上南歸的千裏路途。兩個路程基本上都在生死邊緣徘徊。一想到被匈奴人追殺,被羌人接二連三的刺殺,薑善一心中就無比的暴躁,怒火蹭蹭的就燒了起來,恨不得屠了所有胡人,不過轉眼間又變得淒慘愧疚,從小就沒有娘的孩子就承受了眾多不該承受的苦難。這個父親真是沒盡到一點責任。在得知薑歌平安上了水軍的戰船之後,薑善一心中的巨石才稍稍放下一些。薑歌在武昌休息的這幾天,薑善一每日心中都如無數螞蟻爬過一般,鑽心的難受。恨不得馬上飛過去,在薑善忠的勸慰下才沒有帶人去路上迎接,隻是派了二十幾個家仆在進入到武陵郡地界的五裏界守候,一旦接上人便快馬迴來傳信。


    就在薑善一焦急的等待時,兩匹快馬從遠處奔馳而來,家仆身上插有薑字信旗,很遠看去就能看清是薑家傳信的信使。隻是旁邊的一騎看的確不太清楚。薑善一也不做多想,趕緊下了城樓站在城門口等著信使的到來,不多時兩匹飛速狂奔的棗紅大馬從官道上飛馳而過,官道兩邊的行人早早讓開站在路測議論紛紛。


    眨眼間信使旁邊的一騎加速前進把信使甩在了身後,快到城門口的時候馬上之人勒住胯下棗紅大馬減緩速度,然後輕輕一躍,飄然落地。一個比薑善一高半個頭的健碩少年,身著青色常服,梳著整齊的發髻,兩鬢各有一縷烏黑的發絲筆直的垂在胸口,皮膚有些黝黑但十分健康,五官精致立體,看上去俊朗剛毅。俊朗少年此時目中泛淚卻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的格外的開心。


    薑善一仔仔細細看了半晌才顫聲道:“可是我的歌兒?”


    “是的,父親。”


    “真是我的歌兒?”


    “真真兒的。”


    薑善一迅速向前走到薑歌身前,雙手顫抖著握在薑歌兩臂上,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身前陽光俊逸的少年,老淚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


    薑善一聲音顫抖著說:“歌兒長大了,長大了,都比為父高了,身體也結實了。”


    “嘿嘿”薑歌隻是癡癡的笑著,任由薑善一在身上摸來摸去左看右看的。


    薑善一摸了一把快被淚水遮擋的看不清的雙眼柔聲說道:“迴來就好,迴來就好,走,迴家。”


    “嗯。”薑歌嗯了一聲就被薑善一拽著往城中走去。


    城門口聚集的路人這才反應過來是薑家少主迴來了,沿路的行人一傳十十傳百,紛紛朝著薑善一薑歌父子抱拳道喜。聽見不少人誇讚少主英俊威武,器宇軒昂,少年英雄。薑善一心中無比的滿足,隻是拉著薑歌的手不肯鬆開,隻是單手向大家示意。


    臨沅城屬於中等城池,有兩萬戶人丁居住在城內,規劃的十分工整,南北各五條青石大街,貫穿東西南北的兩條主街更是可並行四車,街邊酒肆商號整整齊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特別是南北主街交叉的中央路口更是寸土寸金豪商匯聚的地方。五層高的酒樓茶樓比比皆是。郡守衙門在城北,薑家在城南有一片宅院,大大小小的院落剛好形成了一個正方形居坊,主宅大院南北各開一門,北靠南二街,南門靠南三街,西臨西三街,東臨西二街。


    整個臨沅城的百姓都知道,這塊宅院祖祖輩輩都是安安靜靜的在那裏,日常有仆人打掃衛生,每過幾年都會大修大補一次。因為是薑家的產業,所以那一片就叫薑氏坊,之前都是空空落落的,自從前些年便陸陸續續的有一些薑氏族人住了進去。薑氏坊才逐漸的熱鬧起來。


    不過薑氏祖地並不是在臨沅城,而是在武陵郡中部的舞陽縣,地處崇山峻嶺的武夷山脈,西南是峻峭險要的雪峰山,自古相傳是薑氏祖先炎帝化生之地,而舞陽縣從古到今都信奉炎帝,薑氏一族則是數千年流傳下來的正宗炎帝子孫。所以整個武陵郡內炎帝廟為正統神祠建廟無數。而因為薑氏及炎帝旁係的魁隗氏、連山氏、列山氏自古就以武陵地區為祖地,曆朝曆代武陵地區皆由薑氏自治。所設太守等官員盡數由薑氏任命。


    時至今日炎帝子孫基本上使用薑姓,而在武陵郡還有不少堅持使用旁支姓氏的族人。例如現在舞陽縣的縣令就叫魁隗彥,而舞陽縣大多姓魁隗。遷陵縣縣令叫連山如,而遷陵縣大多也姓連山。陵沅縣縣令叫列山雄,同樣的陵沅縣大多姓列山。而臨沅城作為郡治所在,基本上都姓薑,如今的郡守則是薑善一的族弟薑善忠。


    薑家四姓自古以來好像就約定俗成了各自的作用,薑氏入世主外,其餘三姓守衛祖地,而魁隗氏生來高大強壯,比尋常人要大一號,力大無窮皮糙肉厚,且性格直爽憨厚。連山氏善於廝殺,武力強悍,平時性格就十分火爆,遷陵先私鬥最為厲害,不過也都是爭強好勝點到為止,族內基本上不會出人命。而列山氏常居山區,身形靈動,捕獵極為厲害,且多神射手。列山氏性格比較溫柔,捕獵從來不會對幼崽極其母親下手,性情善良隨和,睿智多謀。薑家其實算是最沒有特點的一支,但是一支處於入世狀態,在紅塵中練就了一身世俗本事,其實家主一脈單傳並不姓薑,而姓神農,隻是為了方便在世俗中活動才使用薑姓。


    諸多家族辛秘其實是在未來家主在炎帝廟行了及冠之禮後才會由家主口口相傳的。不過在從東門沿街迴薑氏坊的路上,薑善一都一一詳細說給了薑歌知曉。實在是心疼薑歌,薑善一也希望薑歌早日了解家族真正的底蘊,心中才有計較,不然這世道,自保都難,何談其他。


    薑善一一路低聲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薑歌都仔細記在心裏。經過薑善一的解釋之後薑歌才明白暗影衛中那些為自己死去的人其實都是自己血脈相連的族人。


    說道自己的姓氏,薑歌好奇的問了薑善一,薑善一在神農氏族譜裏名為神農山翳,山翳是武陵山脈中的一種鳥,善於隱藏,就是世代住在武陵的人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夠見到一次。剛好薑善一出生的時候,薑歌的祖母見到了一隻,所以其實應該叫薑山翳,後來及冠之後改為薑善一了,通俗易懂方便打理各方麵的事情。


    而薑歌在族譜裏的名字叫神農鳴凰,至於為什麽叫這個名字,薑善一原本十分高興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低落,原來薑歌的母親去世是因為難產而死,名字是薑歌母親彌留之際給取的,說是因為懷的是龍子,普通身軀承受不住,而隱約中又聽見腹中孩兒龍吟蒼穹,九天之外似有鳳鳴迴應。所以就取了這麽個龍吟鳳鳴之意的名字,隻不過名字在當世有僭越之嫌,薑善一就覺得龍吟鳳鳴是天外之音肯定動聽如歌一樣扣人心弦。所以最終取了薑歌這個接地氣的名字。


    薑歌聽完名字的來由倒是無所謂,隻是自己的母親是因為自己難產而死,心中難免悲傷。記憶中隻有薑善一書房有一張畫像,畫像中的女子並沒有那些畫冊裏的仕女圖驚豔,甚至還有些平凡,隻是身形纖細,五官精致,麵相溫柔善良。並無太多出彩的地方,可是從小薑歌就喜歡一個人看,一看就是一個時辰,百看不厭,越看越好看。薑善一也從未說過薑歌母親的事情,隻說是中原人士,姓蕭,小門小戶,後來災荒被薑善一救了,隻可惜其他親人都死在災荒裏了。薑善一就讓其照顧自己的日常生活,後來就有了薑歌。


    薑歌也曾問過福伯,福伯的迴答也是一樣,並無出入。所以薑歌也就也就沒再詢問過此事。


    從臨沅城東門走到薑氏坊約莫需要一刻鍾,這一路大多是薑善一說,薑歌聽,偶爾薑歌會問一問,薑善一都會解答。不知不覺中薑歌與薑善一還有眾多家仆走到了薑府大門口,早就有小廝提前迴府傳了消息,此時薑府大門口三級青石台階下鋪了長長的一條紅毯,紅毯從路邊一直鋪到大堂,紅毯上放有三個燒著炭火的火盆,大門口一個,前廳門口一個,大堂正廳門口一個,薑歌走在紅毯上一一跨過,在正廳紅毯盡頭放置供奉台,供奉著炎帝神像。而站在供奉台前紅毯兩邊各有一男一女小童,手持一支青色柳條,手握白玉瓷瓶,在薑歌準備上香之前,用柳條沾水揮灑在薑歌身上三次,之後薑歌在長案上請了三支清香點燃插於爐中,做完這一切,薑歌去了後堂沐浴更衣,自有家仆用桃木挑著薑歌穿過的衣物分別丟進了正廳門口的火盆。隨後又仆人在屋外宰殺了一隻金色羽毛的雄壯公雞,以瓷碗盛滿雞血,薑善一將還帶著溫度的雞血遞給薑歌,薑歌毫不猶豫的一口氣喝掉,隨後仆人遞上一碗清澈的晨露讓薑歌漱完口,又用絲巾擦拭之後,府外便點燃了百萬響的鞭炮,響徹雲霄。


    薑府裏所有人都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感受著濃濃喜悅,都瞧著府外的動靜,而眾人身後供奉的炎帝神像似乎閃過一絲金光衝入薑歌的後腦勺,薑歌隻是感覺腦後有點癢伸手抓了一下,隨後安靜站立在薑善一身邊聽著歡鬧的鞭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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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無中的那座長案便正在一副山河圖上點點畫畫的畫畫之人突然停下了修長玉手的動作,輕輕收了筆,兩手垂放在腹部,似乎在靜靜的等待著什麽。


    原本還在中原那團黑雲裏的幼小金龍忽然出現在西南崇山峻嶺中的一座碧潭裏,時而潛水,時而在水麵上隨意遊弋好不歡快。


    突然一道亮光從山河畫卷武陵山脈裏衝天而起,然後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化無窮,最終化成了遮天的金色光點揮灑在武陵郡境內,碧潭中的幼小金龍看著星星點點的金光落在水麵並不下沉,貪玩欣喜便一口一顆不停的吞噬,在小龍吞噬了數百顆金光之後,碧池裏突然一聲嘹亮龍吟響徹天地,原本很小的金龍躍出水麵,在水麵踏水而行,金龍身上金光一閃,便長大了一倍有餘,身上本是黃色的鱗片盡數脫落,一身閃著微弱金光的龍鱗冉冉生輝。


    無數金光灑落的武陵郡在畫卷上本來有些灰暗,此時卻變得有些靚麗引人,生機勃勃。畫卷上的青山變得青翠,河流變得生動,上空有白羽鳥群盤旋飛翔。


    就在小龍蛻變發出那一聲高亢的龍吟之後,整張畫卷上分布在各地的數十條大小不一,各色各樣的龍都停下來看向西南方向,有的虎視眈眈,有的警惕萬分,有的口吐怒火,有的暴躁翻滾。


    見狀,安靜站在一旁的畫畫之人戲虐的嗬嗬一笑,隨後一揮寬袖,繼續持筆仔細描畫起來。


    那顆最矮最暗的帝王星似乎又亮了一點。


    位置似乎又高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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