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迅速從袖中摸出幾張仙家符籙,沉聲道:“紅韶,我會撚碎一張隱身符,潛入那支被押送的隊伍中,師兄需要你的幫忙。”


    那個頭別玉簪的白衣少女,用力點頭,好像等師兄這句話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青衫少年劍客抽出一張赤色符籙,遞到白衣少女掌心,柔聲說道:“紅韶,我需要你拿好這張陽氣挑燈符。待會兒我會給你一個信號,注意觀察。當那支隊伍開始混亂,你就立刻撚碎陽氣挑燈符。”


    “師兄是要照明?可是那些人手中已經有火把了呀?”少女歪著腦袋,不明白其中用意,好奇問道。


    李子衿笑著搖頭,剛想說不是這樣。


    可他轉念一想。


    照明?


    少年的原意,隻是想讓小師妹運氣跑到隊伍最前方,點燃涼國與奉國邊境那一大片山林,攔住這支押送隊伍的前路的。


    青衫少年劍客抬起頭來,看著深邃而沉默的夜幕。


    今夜,不見繁星。


    那不妨就讓這把火,點亮涼國與奉國邊境,替鴻鵠州照明。


    李子衿笑道:“放火燒山,照亮邊境。”


    如此行事,似乎也能引來涼國邊軍的注意?


    “不過······盡量從下坡燃起,不要波及上麵那些山林了。我們隻需要擋住那條狹隘的一線天,將他們困在這邊,同時以火光引起涼國邊軍的注意即可。”李子衿說道。


    少女牢牢握住那張陽氣挑燈符,已經率先一步橫向跑出去。


    在山坡上,一邊俯視下頭行軍的那支押送隊伍,一邊運氣加快步伐,很快就繞道了隊伍前方。


    李子衿目送小師妹疾馳而出,有些欣慰。


    而後少年迴過頭來,深吸一口氣,屏氣凝神,催動識海內的靈氣,以食指中指緩緩撚碎那張隱身符。


    從下往上,一襲青衫緩緩消失在山坡上。


    山坡之上,從上往下,不斷有野草被壓彎。


    往往上一株野草才剛剛“低下頭”,下一株野草就已經開始彎曲。


    直到整條下坡之道都被踩踏出一片如同“鶴立雞群”般的野草小道,清一色的駝背野草。


    白衣少女那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身後那條“火龍”。


    紅韶蹲在地上,一手握著文劍倉頡,一手緊緊抓著陽氣挑燈符。


    一雙眸子死死盯著那條野草小道的盡頭。


    就連唿吸,都開始放緩。


    少女輕輕喘氣,微眯著眼,嘴角抿起,蓄勢待發。


    直到“那條火龍”長隊,中間有一截開始產生騷亂。


    紅韶知道,這就是師兄要遞出的那個“信號”,她暗自調動識海中的靈氣運轉,掌心那張陽氣挑燈符隨之開始燃燒。


    在將逐漸燃燒的陽氣挑燈符扔下山坡之前,少女心中暗自祈禱山坡下沒有什麽野兔之類的小生靈。


    最終,白衣少女將倉頡劍放在山坡上的草坪,閉著眼將手中的陽氣挑燈符扔下山坡。


    它緩緩飄蕩,好似不知歸何處的蒲公英,在空中燃燒,掉落一地的餘燼。


    押送隊伍最前方的一位奉國官兵,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從上方緩緩飄落的那張“赤紙”?


    他愣了愣,看著那張愈來愈近的赤紙飄落在草原上。


    下一刻,那位奉國官兵爆發出最撕心裂肺的吼叫。


    “山火。”


    “有山火!”


    “全軍後撤!”


    腳下那片大地,開始迅速升溫。


    沸氣騰騰,所有人的視線之外,看到的人與物,都產生波浪板的扭曲。


    他們扭曲的麵孔,正是鴻鵠州病態最好的寫照。


    一點看似微不足道的餘火,落在草原上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為一片火海。


    接著風勁,一波又一波,逐漸燃成熊熊烈火,囊括了整條“一線天”。


    外麵的草原,和裏麵的狹道,再也看不清任何物體,隻能看見青藍色火焰在燃燒,那青藍火浪似乎要將大地衝洗幹淨。


    被囚禁在囚車中的慕容曉山驀然站起身來,雙手握住囚車欄杆,快意笑道:“哈哈,奉國老鼠,連老天都不幫你們,痛快痛快!燒死你們這幫奉國老鼠!”


    忽然,這位滿臉英氣的女將微微皺眉,斜瞥左側一眼。


    下一刻,囚車左側的欄杆浮現出一道微不可聞的裂痕,自左向右,緩緩拉長,閘門應聲而碎。


    “慕容將軍,還等什麽?”


    那少年一襲青衫,氣笑著說道。


    女子武將就地一個翻滾,果斷翻出囚車,而後瞬間高舉雙手,少年左手持劍,提劍從女子武將雙手之間抬過,將束縛住她的手鏈一分為二。


    再一轉頭,那少年已然消失在視線中,身形化作無數青色殘影,以鬼魅般的速度遠遁。


    奉國將領眼力極佳,看見囚車中的重要人物慕容曉山被人放出以後,迅速高喊道:“有刺客劫車,全體戒備!”


    然而他的這聲高唿,同樣提醒了那些正在被押送的涼國女兵。


    那些涼國女兵麵麵相覷。


    忽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手舉長槍,踩著一隻馬匹高高躍起,在火光與夜幕下顯得格外顯眼。


    那女子武將頭戴抹額,英氣逼人,在半空中持長槍一記橫掃,拍飛一支瞄準她許久的利箭,朗聲道:“乙字帳將士,隨我突圍!”


    一唿百應。


    幾乎在一瞬間,所有涼國平安渡乙字帳女兵都進入狀態,或以手肘揮擊,或以膝蓋衝撞,或拳砸或腿掃,或掌劈或頭頂。


    她們開始反製押送她們的奉國士兵。


    更大的混亂被製造出來。


    不遠處以陳治遠為首的那十幾名侍衛,同樣開始反製奉國士兵,想方設法從他們手中奪取武器。


    陳治遠一記掌刀劈暈看守他的奉國士兵,從那人身上撿起狹刀,高舉狹刀喊道:“弟兄們,咱們一起殺出去!”


    “衝啊!”


    “殺!”


    “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負責此次埋伏計劃的奉國驍騎將軍名為程元培,此刻騎在馬上,冷靜指揮著手下將士有序地撤退。


    一開始程元培隻以為是一場意外燃起的山火,隻需要撤出一線天,組織屬下有序滅火即可。


    然而當他迴過頭來,發現隊伍後頭也出現了亂子,那位頗有名氣的敵軍女子武將顯然已經“猛虎出籠”。


    前有火海,後有猛獸。


    有些棘手。


    忽然,程元培眯起眼,看著那個斜持長槍,騎馬疾馳,衝向自己這邊的女子武將。


    那女子武將一人陷身敵陣,乃是明知山有虎,明向虎山行的冒險法子。


    怎麽不乘亂帶人逃走,反而孤身陷陣?


    不合常理啊。


    “狗賊,可敢與我一戰?!”


    慕容曉山人未到,挑釁先至,以長槍遙遙指著奉國驍騎將軍,程元培。


    程元培笑道:“百聞不如一見。慕容將軍真乃女子豪傑。”


    而後,他收斂笑意,微微抖摟衣袖,攤開右手,沉聲道:“拿我槍來!”


    馬下候著一位奉槍使,專門為這位驍騎將軍奉槍候著,平日裏還會負責擦拭槍尖,保養那柄黑色長槍,使其始終維持銳利。


    那奉槍使低著頭,高舉雙手,將黑色長槍交給程元培。


    後者提槍繞過背,微微俯身,目光猶如蒼鷹一般淩厲,死死盯著遠處正疾馳而來的女子武將。


    程元培喊道:“讓道!”


    所有攔在這位奉國驍騎將軍與那位敵國女子武將之間的士兵瞬間給兩人讓出一條道。


    奉朝廷之名,設計埋伏涼國邊軍,是臣子不能不聽君命。


    然而程元培自己向來看不上這等陰謀詭計,眼下既然有能夠與那位聲名赫赫的女子武將光明正大決一勝負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程元培在等,等一個“殺機”。


    到了。


    就從那裏開始。


    雙腿猛夾馬腹。


    下一刻,程元培持長槍,騎白馬,以同樣快的速度馳騁在草原上,疾馳向那位往這邊猛衝的慕容曉山。


    火光中,手握黑色長槍的奉國驍騎將軍與頭戴抹額的涼國女子武將交替位置。


    兩支長槍激烈碰撞,迸發出耀眼的火花,發出刺耳尖銳的顫鳴聲。


    兩匹馬同時減速。


    兩位武將同樣背對對方。


    兩側提兩位武將讓出一條道來的奉國士兵也無人敢大喘氣,更無人上前查探情況。


    好像空氣都跟著安靜下來。


    直到那一人的槍尖,滴下第一滴鮮紅。


    那一滴鮮紅色水滴,從槍尖緩緩低落草原,倒映出馬上女子的英氣麵孔,倒映出草原上的熾熱火浪和那些奉國士兵的渺小身影。


    “驍騎將軍,不過如此。”


    女子武將仰頭笑道。


    程元培左手輕輕摸了把臉,抹去臉頰上那一道細長的擦傷,微笑道:“猛虎出籠,不過如此。”


    前者是貶,說那奉國驍騎將軍不過如此。


    後者卻是褒,說即便是猛虎出籠,隻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女子武將一皺眉,騎馬轉身,槍尖指著那人怒道:“狗賊,你竟敢罵我是母老虎?!”


    程元培左手忽然擰住自己的盔甲,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猛地將那盔甲扯下,扔在地上。


    他右手猛然發力,緊緊握住黑色長槍,騎馬轉過身,大笑道:“再來!”


    另一邊,押送隊伍的後頭,李子衿找到陳治遠,“陳大哥。”


    “李少俠,你怎麽會在這裏?!”陳治遠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那青衫少年劍客,驚訝問道。


    隨後,他後知後覺道:“難不成混亂是少俠引起的?”


    李子衿點了點頭。


    陳治遠既驚又喜,笑道:“好好好,我早該想到的。”


    李子衿一劍提一位奉國士兵封喉,趕緊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脫身再說。”


    陳治遠麵容凝重:“好。”


    青衫少年劍客,與陳治遠一起帶著那十幾個涼國侍衛往外突圍。


    由於有李子衿這個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培元境劍修在,所以一行人的突圍顯得格外順利,單少年劍修一人,幾乎就可以橫掃那支奉國軍隊。


    直到他們成功突圍,即將跑上山坡時,陳治遠忽然提醒道:“慕容將軍似乎還在那邊!”


    眾人迴過頭來,望向那支隊伍的最前方,果真可以遙遙望見火光之中有一人一騎陷入敵陣,與另一人一騎纏鬥不停。


    若隻是慕容曉山一人孤身陷陣倒也就罷了,更要命的還是平安渡乙字帳的那些女子將士,不肯撤退,非要跟在慕容曉山後頭,一起陷入敵陣。


    涼國這邊不過幾百人馬,而奉國那邊接近兩千人馬,雙方人數懸殊,突圍尚且有一線生機,可若慕容曉山戀戰,勢必要與敵軍將領分個勝負,那麽極有可能導致整個乙字帳全軍覆沒。


    那些女兵,又個個都要與慕容曉山同生死,共進退。


    李子衿攔住陳治遠,說道:“陳大哥,帶你的人先撤。慕容將軍那邊交給我。”


    陳治遠搖頭,還想說些什麽。


    少年語氣強硬,不容置疑,說道:“形勢緊迫,又不得你我在此磨蹭,我是煉氣士,更是劍修,自有脫身法子,你與我一起,說不定幫不上忙反而還會拖累我。趕緊帶他們撤離!”


    情況緊急,陳治遠提醒道:“堅持住,朝廷派來的煉氣士供奉與奉國那邊的煉氣士正在纏鬥,雙方似乎鋪開了一處法陣結界,我等肉體凡胎難近十丈之內。但我們這邊的煉氣士,無論人數還是境界都要壓奉國那邊的煉氣士供奉一籌,他們設下結界,就是要拖延時間,這批乙字帳將士會成為奉國與朝廷談判的籌碼,奉國想要蠡湖山脈!加之我們與奉國有盟約在身,所以他們不會貿然殺了她們。李少俠一定要以自己的周全為主,對於她們,能救則救,切莫勉強!”


    李子衿點頭道:“陳大哥放心,走吧。”


    話音剛落,那個青衫少年劍客便身形化作春風飄然蕩下山坡,留下數道殘影。


    陳治遠沒有追,正如李子衿所說,他去了,反而有可能會拖後腿,無奈之下,陳治遠隻好帶著自己所剩不多的弟兄往山上撤。


    李子衿躥入軍陣,從隊伍的後頭開始救人,不斷幫助那些乙字帳女兵斬開她們的手銬和腳鏈,催促著她們趕緊走。


    然而那些女兵得到解救之後,第一時間不是逃,而是拿起武器,陷陣殺敵。


    李子衿怎麽勸都勸不走,隻能想辦法往慕容曉山那邊靠近,因為這些女兵隻聽那位女子武將的!


    奉國軍陣之中。


    涼國女子武將與奉國驍騎將軍的捉對廝殺仍未結束。


    兩人此刻身上皆有傷痕,長短大小不一,隻淡淡一瞄,會覺得兩人受傷程度大差不差。


    可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雖然雙方都在每一次交鋒時以傷換傷,都在對方身體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可每一次,慕容曉山身上的口子,都稍長一絲或稍深一毫。


    一道兩道無傷大雅。


    可若十數道呢?


    數十道呢?


    伴隨著交鋒呈現白熱化階段,兩人的進攻都變得愈發兇猛,且雙方身上的口子都在不斷增多。


    最終那些一分一毫可以疊加累計成難以忽視的傷勢,會對慕容曉山造成極大的影響。


    正如那最初的一絲餘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雙方再一次交換攻勢之後,那位涼國女子武將似乎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的手臂緩緩滑落一道鮮血。


    右手微微顫抖。


    慕容曉山不得不加重力度,不讓長槍從掌心滑落。


    可每當她加重力度,手臂上的傷口便會湧出更多的鮮血,使得她的手顫抖的幅度更大。


    手更抖,力更大,血更流,手更抖······


    如此往複。


    “你輸了。”程元培笑望向距離自己十丈開外的女子武將。


    她臉上的疲憊,逐漸蓋過英氣。


    與之相比,程元培這位奉國驍騎將軍雖然同樣傷痕累累,卻還能有閑心扭著脖子,活動著手腕。


    談不上氣定神閑,卻也比那位女子武將,從容許多。


    忽然,程元培愣了愣。


    隻見慕容曉山麵無表情,將左手緩緩抬起,放在額前。


    女子武將輕輕解開綁在額頭的抹額,滿頭青絲隨意垂落。


    明眸皓齒,秀發柔順。


    程元培看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慕容曉山,心道:原來,她也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好看女子,也有女子柔的一麵。


    慕容曉山緩緩將抹額放在右手上,然後繞著右手手腕與長槍,繞完幾圈,最終打了個死結。


    如此,便是手更抖,血更流,手中長槍,也不會滑落了。


    程元培低下頭,歎息一聲,若非立場不同,他真不願親手殺掉一位難得一見的女子豪傑。


    當這位奉國驍騎將軍重新抬起頭,再望向那位女子武將之時,眼中的敬佩之情再難掩蓋,他遙遙向那女子武將抱拳,再無言語。盡在不言中了。


    他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讓那位女子武將,死在自己長槍下,死得幹脆利落,死得體麵一些。


    有時候這位驍騎將軍會想,若朝廷那邊,是真心與涼國結盟,那該多好。


    他幻想過兩軍將士共同在草原上一起縱馬馳騁,飲酒吃肉,徹夜長談的光景。


    奈何手中長槍,難改君王心意。


    身為臣子,便隻能身不由己。


    程元培遲遲沒有動手,更命令禁止手下出手圍攻那位女子武將。


    或許豪傑與豪傑之間,總能惺惺相惜。


    十丈之外,取下抹額的女子滿頭青絲隨風飄揚,火浪映照出她的麵孔,臉上掛著視死如歸的燦爛笑容。


    如她這般二十出頭的年紀,如她這般其實也算好看的女子。


    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在家中刺刺繡,養養花,讀書作畫,彈琴飲茶。


    說不得也有那心儀的情郎,談談雪月風花。


    可她沒有。


    如平安渡乙字帳的那些女子將士一般,都在最好的年華,選擇了投身沙場。


    她們有的人也可以選擇詩酒花茶,相夫教子,天倫之樂。


    可比起這些,這些女子們選擇了平安渡的前兩個字。


    用那些美好的東西,換涼國的平安。


    涼國國力日益衰弱,年年征兵人數未達標準,軍隊中四分之一都是老弱病殘,隻能充數,一到打仗之時,兩軍交鋒便會一敗塗地。


    偏偏又有虎狼相伴左右,伺機而動。


    左有鄭國虎視眈眈,若非有條白龍江攔在中央,恐怕早就將涼國吞並了。


    右有奉國陽奉陰違,待時而動,表麵上與涼國結盟,私下裏卻幹得都是坑害盟友的勾當。就差光明正大向涼國宣戰了。


    危難之際,平安渡乙字帳橫空出世。


    參軍之人,皆是女子。


    以慕容曉山為首,離開家鄉,報效涼國。替涼國守住最外圍的這片草原。


    這些女子,束起青絲,褪下錦繡衣裙,換上沉重盔甲,被曬得黝黑,練出了肌肉,肌膚勝雪與她們無關,無數道傷痕擱在她們與貌美如花之間,仿若一道天塹。


    即便如此,她們仍是傾城之姿。


    芳華絕代。


    慕容曉山閉上眼,細細聆聽從遠方傳來的家鄉歌謠,嘴角微動,像是在輕聲哼著。


    感受著那一陣微風拂過臉龐,火浪就好像太陽一般溫暖熾熱。


    涼國並不總是這樣暖的。


    手上鮮血直流,一滴一滴,滴在草原上,染紅那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上。


    何時我涼國才能如這些勁草一般?


    頭被踩斷了,脊梁也不斷。


    脊梁被踩斷了,心氣兒也不斷。


    乙字帳的士兵會與她同生死,共進退,她又豈會不知?


    成功突圍隻在一瞬間,隻在一念之間,就可以帶著麾下將士逃走,她又怎會不知?


    可她轉念一想啊,從前就連白龍江的另一頭,也是涼國的國境。


    他們已經退到了這一邊,退到了這裏。


    將白龍江對麵的高山流水和這一邊的遼闊草原都拱手讓人,此刻她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過先人的鮮血。


    再退,還能退到哪裏呢?退到郡城,郡城再退,難不成,還要退到京城去?


    再退,涼國就沒了。


    不能再退了。


    所以哪怕今夜乙字帳全軍覆沒,她也不能退,要在這片土地上,流下足以讓後輩銘記於心的鮮血。


    他們不拚的,她們來拚。


    正如平安渡乙字軍帳之外飄揚著的旗幟,上麵寫著“巾幗不讓須眉”。


    那些還未成親的姑娘們,不能以身許卿,便以身許國吧。


    被鮮血浸透的這片土地,便是你們最美的嫁衣。


    今夜,巾幗不讓了。


    慕容曉山緩緩睜開眼,高舉手中被鮮血染紅的長槍。


    女子朗聲道:“乙字帳,隨我赴死。”


    火光中,她輕夾馬腹,縱身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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