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來去閣的閣主,無奈道:“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子,一隻三品瑞獸,少說也是三十枚霜降錢,而且金甲龜這種在瑞獸中又較為特殊的,價格還能翻一倍,來去閣出價五十枚霜降錢,也不算坑你。”


    陳浮手指輕敲桌麵,接著說道:“三種神仙錢,分別是小滿錢、霜降錢、驚蟄錢三種,一枚驚蟄錢等同於十枚霜降錢等同於一百枚小滿錢。我來去閣還沒臉皮厚到想僅僅用五枚小滿錢來買你這隻金甲龜的地步,即便出價五十枚霜降錢,來去閣仍有得賺。”


    李子衿想都不用想,直接將那隻可遇不可求的三品瑞獸金甲龜放到櫃台上。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頭,“真不用考慮考慮?”


    少年劍修微微搖頭。


    陳浮一抬袖,那隻金甲龜瞬間被吸入他的袖裏乾坤,隨後,五十枚金燦燦的霜降錢出現在桌麵上,他笑道:“憑君自取。”


    那些霜降錢,每一枚正麵篆刻有“陽氣下地”,背麵則是“萬物畢成”,小巧玲瓏,一枚霜降錢才隻有指甲大小,所以哪怕桌上擺了五十枚霜降錢,一眼望去,卻也不覺得多占地盤。


    李子衿就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的術法了,少年隻是慢吞吞地將桌上那一枚枚玲瓏剔透的霜降錢收入自己懷中那隻錢袋子裏。


    裏麵裝有蘇斛留下來的那些神仙錢,如今的李子衿,家底更加豐厚了,他絲毫沒有覺得失去一隻金甲龜是多麽遺憾的事情。


    李子衿隻取走了桌上二十五枚霜降錢。


    陳浮眯起眼,笑望向那個果真是冤大頭的青衫少年,聽見他轉頭對翠煙褶裙的渡船侍女鳶兒說了句:“鳶兒姑娘,這隻金甲龜是你幫我釣到的,所以這份神仙錢,理應分給姑娘一半。”


    而那個滿臉震驚的少女,驚訝地嘴唇微張,滿臉的難以置信,二十五枚霜降錢,莫說是買她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渡船侍女,就算是去那鶯燕樓,也能買下一堆姿色、身段皆是上乘的女子。


    這也許是她一輩子都掙不到的神仙錢,那位公子,就這樣送給自己了?


    在短暫的震驚、不敢相信、疑惑之後,少女搖著頭,連連擺手道:“公子不必如此。這金甲龜,本就是你自己釣上來的,鳶兒不敢邀功,其實我也沒能幫上公子什麽忙。”


    李子衿堅持要她收下,而鳶兒又遲遲不肯接受。


    陳浮眯眼笑道:“鳶兒,我看你就收下吧,否則這位小兄弟,肯定心裏過不去,寢食難安,茶飯不思,對不對啊?”


    李子衿嗯了一聲,點頭微笑。


    陳浮並攏雙指,橫向一抹,桌上剩下的那二十五枚玲瓏剔透的霜降錢,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隨後,陳浮又屈指一彈,彈出一記術法,將那少女腰間一隻玲瓏彩荷袖包取下,繩索自行解開,然後少女親眼看著那些神仙錢一個個自己跳進了玲瓏彩荷袖包中。


    繩索自行合攏,荷包迴到少女腰間,重新係好。


    陳浮最後說了句公道話,“鳶兒,你大可以安心收下這筆神仙錢,那位小兄弟有一點說的沒錯,這筆神仙錢,理應分你一半,你若是不肯收下,令他心中過意不去,反而不美。話又說迴來,你肯將金甲龜賣與我來去閣,是很對的決定,完全不用覺得可惜。有些東西是你的,扔不掉,不是你的,你也拿不穩。若是你今天帶著這隻金甲龜走出來去閣,陳某敢斷定你活不過三日,即便那公孫老兒看你順眼,能夠在渡船上保你一時,可等你離開鯤鵬渡船的那一刻,距離你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前半句話,中年男子是對著翠衫褶裙的少女說的,後半句話,是轉過頭去對那青衫背劍的少年言語,話裏話外,來去閣都做得相當公允,半點挑不出刺來了。


    李子衿邁出門檻之後,如釋重負,轉過身朝那中年男子作揖,後者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莫要站在門口擋住他來去閣做生意了。


    在少年少女離開後,來去閣那隻籠中雀嘴上的噤聲術法消失,它又嚷嚷著:“冤大頭走啦,冤大頭走啦!”


    陳浮身形一閃,瞬間從櫃台那邊消失,出現在鳥籠處,微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多少人活的還沒個少年郎透徹。你這隻笨鳥,又懂什麽?”


    在來去閣之外,少年再度抬頭,望向那副楹聯。


    “去去複來來,來去皆匆匆”。


    原來如此。


    ————


    那段插曲後,迴房間的路上,李子衿跟鳶兒都沒有說話。


    迴到房裏,少女問他要不要沐浴,李子衿隻能推辭,說改日改日。


    夜裏,少年躺在床上,時不時地瞥向那道簾幕,隱約可以看見簾幕後的鳶兒,她好像就一直跪坐在小床上,沒有躺下睡覺,他想問問她為什麽不睡覺,是有什麽心事?又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來就讓他極為不適應,若是自己夜裏還要去簾幕那邊,怎麽想,都讓人感覺到有些冒昧,不太合適,便隻好作罷。


    第二天一大早,當李子衿睡醒的時候,已經有一盆熱水擺放在他床前,放在一張小凳子上,盆上掛著一隻幹淨的帕子,是給他洗臉用的。


    李子衿坐直身子,感覺有些腰酸背痛,他活動了下筋骨,骨頭各個關節都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正好碰到鳶兒從外麵迴來,手裏提著一個食盒,她推門而入,微笑道:“公子醒了?”


    李子衿點頭:“你去哪裏了?”


    少女將那個食盒放在桌上後,走到李子衿身邊,挽起袖子,給他擰起帕巾來,她看見少年在那活動筋骨,便說道:“我替公子取早飯去了,公子先洗把臉吧,吃完早飯後,最好還是出去多走動走動,在屋裏悶久了,對身體不好。”


    李子衿接過帕巾,往臉上一拍,幹濕程度剛好,不會覺得臉上膩,也不會刮著臉疼,就隻是一股溫熱柔軟的感覺,有些愜意。洗完臉後,神清氣爽,鳶兒又從他手中接過帕巾,放迴盆裏搓洗了一番,隨後端起盆子出去把水給倒了,動作極為熟稔。


    少年看在眼裏,兩人分明是同樣的年紀,她就已經熟練的讓人心疼了。


    今天這一頓早飯,鳶兒同樣坐下來沒有跟李子衿一起吃,他嚐試過了,好說歹說都不成。


    人一旦認定一件事,便很難輕易改變。


    早飯後,少年聽從了少女的建議,離開房間,去鯤鵬渡船上轉轉。昨夜二人隻在垂釣台附近晃悠,準確來說,是鳶兒帶著他直奔垂釣台而去的,所以李子衿並沒有好好逛逛鯤鵬,少年迄今為止,對於這艘仙家渡船的了解,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鳶兒今天換上了一身潔白無瑕的薄紗長裙,看起來尤為清純。


    少女微笑道:“公子今天想先逛哪裏?鯤鵬之上的幾處耍地兒,可有公子感興趣的?”


    李子衿想了想,如今自己兜裏,還算有點神仙錢了,其實蘇斛那袋子神仙錢,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用,之前在燕國逃亡那段日子裏花掉的黃金白銀,他也是打算日後還給蘇斛的。


    所以昨天哪怕少年聽到公孫博說了鯤鵬渡船之上有那麽多的去處,什麽觀景台、垂釣台、奇珍樓、來去閣、鶯燕樓······等等。可李子衿卻覺得,自己大概率在去往桃夭州不夜山之前,是很難離開房間的了,畢竟去這些地方,都得花神仙錢。


    二十五枚霜降錢,聽起來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了,隻不過如今的李子衿,對於神仙錢的概念,依舊有些模糊,尚且不明白二十五枚霜降錢到底意味著什麽,他隻是從鳶兒和那位來去閣閣主,以及渡船老管事公孫博的嘴裏,聽說這筆錢“算是公道”。


    少年最終決定,先去那奇珍樓悄悄,因為之前在風塵驛站中,那個黑衣少女的話,一直讓他很在意,覺得自己莫不是真的需要換一柄劍試試?畢竟翠渠劍是蘇斛的東西,當時對方將這柄劍留給自己,也不過是暫時過渡罷了,總不能以後真就一直使一柄女子軟劍吧。至於仙劍承影,湖心亭一戰後,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修複,說不定等到自己跟那位前輩的十年之約過去,承影都不能再次出現了。


    “那咱們先去奇珍樓吧。”李子衿嘴角一扯,對於奇珍樓裏的仙家法寶、神兵利器,頗為期待。


    兩人來到渡船六樓,這邊兒的人著實就要比十樓那邊少上許多了,因為觀景台不用花錢,垂釣台又是個也許能博得一份機緣的好去處,與之相比,那個同在十樓的鶯燕樓,盡管能吸引不少修士駐足,卻也無法跟渡船其他幾處的人山人海相比。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花錢的人,確實要比掙錢的人,少上許多。


    這一點,在山上山下,皆是如此。


    在路過來去閣的時候,裏麵那個中年男子瞥了少年少女一眼,無甚言語。


    李子衿匆匆走過,鳶兒跟在他身後,有意無意地低頭望了眼腰間荷包,如今那個荷包,變得鼓囊囊的,讓少女有些不適應。


    李子衿不知道二十五枚霜降錢意味著什麽。


    少女心裏卻跟明鏡似的,無比亮堂,再抬頭望向那個青衫少年郎的眼神,已經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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