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邊不知看了她多久,屋裏光線太暗,祝然像是迴到了以前眼盲的時候,那抹身影更像是夢境,嵌在她腦子裏的身影——


    祝然從黑影身上感受到異常的熟悉。


    就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亦或者是她找了他很久……祝然幾乎下意識地打開床燈,想要去看清床邊的人。


    她該害怕的,一個陌生人站在床頭,窺視著她的目光陰冷、黏膩、強烈實質感……


    與夢境之中的怪物相重合。


    祝然手指還沒碰到電燈開關,房門忽地傳來聲響。


    “篤篤——”


    在寂靜深夜之中,顯得格外清晰,一聲一聲似乎落在了她的心尖,攪亂了她的思緒。


    ‘啪’


    旁邊床鋪的燈打開,是被敲門聲吵醒的遲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茫然看了眼房門,又轉頭,在發現祝然醒著後,不由開口道:“小然,你沒睡嗎?”


    借著遲青那邊的床頭燈,祝然驀然看向床邊。


    那抹黑影消失不見,好似方才她見到的影子,都是她入睡前的幻覺而已。


    祝然心裏莫名出現一股失望的情緒。


    敲門聲還在響,一下一下很規律。


    遲青掀開被子下了床,以為是許修,或是孔昊。不過停在門口還是多了一個心眼,透過貓眼往外看。


    奇怪的是,貓眼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可她明明記得,民宿走廊的燈是感應燈,按理說,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就該驚亮感應燈的。


    難道是貓眼壞了?


    下一秒門外傳來孔昊焦急的聲音。


    “青青,小然……快開門啊,出事了!”


    孔昊聲音,遲青再清楚不過,伸手就要開門。


    主要是孔昊這人性子咋唿又急,大半夜出什麽事來找她們也正常。


    但她手還沒碰到門把手,就被祝然製止。


    “別開門!”祝然聲音很小,帶著細微的抽氣聲。


    她一臉凝重,拉著遲青遠離房門,用手機打字。


    ‘遲青,叫我小然的隻有你,孔昊他從來不這樣叫我。’


    祝然隻和遲青熟,和孔昊並不熟,他大學的時候,喚她祝同學,後來步入工作,都是叫她名字祝然。


    大半夜他在她們兩個女生房門前,又親切叫她小然,很不對勁。


    不過她們不信鬼神,如今科技發達,利用ai技術,就能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遲青剛睡醒還遲鈍的腦子在這一刻豁然清醒,一陣頭皮發麻。


    她是深刻了解小然記憶力的,小然會說出‘孔昊從來不這樣叫我’的話,就代表他真沒叫過。


    遲青連忙拿出手機,去撥打孔昊的手機。


    手機信號見底,號碼撥不出去。


    這裏遠離市區,又在偏遠山區,信號差正常,但遲青明明記得他們吃飯的時候,信號還是滿格。


    遲青又去桌上座機,撥打前台電話,結果依舊,沒有信號。


    真是奇了怪了。


    遲青無端想起孔昊分別之前和她們說的話。


    半夜時分,進歧羅山無歸的那隊人成了鬼魂,每夜迴到這裏,敲響房門。


    難道那傳言是真的?


    祝然編輯一段話遞給她看。


    ‘隻要不開門就沒事,我們睡吧,很晚了。’


    遲青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


    房門一下一下敲動著,況且她們根本不知道外麵到底是人是鬼。處於這麽危險狀況,小然竟然還想著睡覺。


    反正她是睡不著的。


    遲青擔心這扇門不堅固,外麵東西衝進來傷害她們,讓小然睡裏麵那張床,她睡外麵,至少關鍵時候能抵抗一二。


    祝然也睡不著。


    睡不著不是因為外麵的危險,而是睡前看到的那抹黑影。


    她告訴自己那是錯覺,可心裏卻是截然相反的想法。


    她覺得黑影很熟悉,熟悉到她心裏生出依賴的感覺。


    祝然從這座大山出去,初時會有一些自卑的情緒,後麵慢慢淡了,更是無法對任何人產生信賴感覺。


    或許這和她兒時遭遇有關,和人很難建立親密的關係。


    門外的敲門聲到後半夜變得模糊起來。


    祝然實在太困,最後還是睡了過去。


    她又夢到了時常出現在她夢裏的龐然大物。


    也不是時常,五年來,前兩年夢的很少,後來慢慢增加。


    而在她越來越靠近歧羅山的時候,夢到它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祝然不怕它,任由空中揮舞的觸肢纏住自己的四肢,她就像落入蜘蛛網裏的獵物,卻沒有反抗和掙紮……


    感受著冰冷滑膩的觸肢觸碰她的皮膚,她臉頰依賴地蹭了蹭觸肢,埋在其中,像是找到了失而複得的記憶,而那段寶貴記憶裏,這個龐然大物是她的丈夫,她的愛人。


    涼涼的觸肢輕輕觸碰她的唇瓣,感覺太清晰,好似一切都是真的,祝然白皙的臉頰泛紅,乖巧地仰起頭。


    “祝然……我的妻子……”


    嘶啞低沉的聲音鑽入她的腦子裏,帶來陣陣酥麻。


    祝然聽到聲音裏難以克製的濃稠思念。


    幾近病態而癲狂。


    它思念了她太久太久,久到每條觸肢都染上了絕望氣息,一片死氣沉沉,而因她的到來,觸肢恢複生機,貪婪又眷戀地糾纏著她的身體。


    祝然聽到了哭泣聲。


    眼前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的觸肢向她傳遞著悲傷情緒,那是來自它們的主體,此刻的心情。


    它在哭。


    因為太過思念她而流淚,也因為以為要失去她而流淚。


    祝然整顆心像被帶著荊棘的藤蔓絞纏,刺出血淋淋的鮮血,疼痛遍布全身各處。


    那些觸肢傳達給她的情緒,使她感同身受。


    她忘記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


    忘記的那個人,對她而言,卻如同酷刑一般殘忍。


    她不該忘記的。


    它對她那麽重要,她不該忘記的。


    祝然攥著一條觸肢,淚水從眼眶溢出,想要告訴它自己的心意。


    可下一秒,夢境漸漸崩塌,那些觸肢也跟著消失。


    哪怕她再不情願蘇醒,可她還是從睡夢中醒了過去。


    窗外一縷白光透過縫隙落入屋內,她睜開觸及一片昏暗,耳畔靜悄悄,緩緩坐起來,沉浸在夢境裏。


    夢太真實,她像真的經曆過一番。


    但夢醒,夢裏一切都煙消雲散,那些清晰的記憶,又變得朦朧起來,像蒙上了一層白霧。


    祝然感到強烈的落差感,情緒低落至極。


    直到和遲青去到一樓吃早餐,她都沒能緩過神來。


    遲青把早餐擺在她麵前,看她吃了些,這才抬頭問起孔昊。


    “昨晚你有沒有到我們門口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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