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輪戰罷,靈識期人人帶傷,後天境三階晉級的選手傷勢不重,但大肆嗑藥的反噬隱患更大,故朝廷特批休戰兩日以供調養。


    至於有人質疑用藥有失公平奏請廢止的事,官方一如既往的予以駁迴,繼續保持不鼓勵也不反對的態度,暗地裏大肆斂財。


    此斂財非彼斂財,若以為賣藥賣兵器掙銀子就是朝廷的主要目的,未免太小看天元統治階層的格局了。


    朝廷真正想斂的是製器工藝和藥方,以及創造這些東西的器師和藥師,天元大比不止是武者展露頭角的盛會,同時也是器師藥師們兜售技藝的一場盛宴。


    一件能大幅減輕武者負擔的寶兵刃,一顆能大幅提高武者戰鬥力而反噬很小的丹藥,這些若能批量生產普及到軍隊,甚至是包括火頭軍在內的每一個士兵身上,可以想見將會帶來什麽樣的變化。


    這,才是朝廷最想要的!


    朝廷掌握著天下最多的精英,並不代表所有技術都是最領先的,“高手在民間”這句話永不過時。


    像點蒼山器緣堂的鑄器術,紫杉劍閣葆華堂的傷藥養生丸,鬆山寺號稱能活死人的大迴魂丹,落月觀據說連丹田破碎都能治好的九九補天丸,以及其它各派器藥兩道上的獨門秘術,這些都是朝廷覬覦的對象。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討厭束縛隱姓埋名的器師藥師,這些人雖無官府和大宗派的資源支持,手裏的東西卻未必輸了他們。


    比如曾經的“杏林鬼手”張保全,手裏就有一種自己研製的厲害藥物,具體功用連封知平都不清楚,隻聽父親和老張頭談話時漏過一點,說是非常霸道。能讓他那位親爹給出這四個字做評價,其厲害可想而知。


    對於這些東西和他們的主人,朝廷自然很想一把全攬進懷裏,但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通過納貢和采買兩種方式來獲取成品,於是乎幾十年難得一次的天元大比就理所當然的帶上了展覽性質。


    參與展覽的除了八大派為首的各大宗派,還有眾多單打獨鬥的散人,這些人有的名震一方,有的默默無聞,出於各種原因各種目的都想借大比的機會展露頭角,直接造成了後天境三階兵刃升級又集體嗑藥的奇特場景。


    封知平一直想不通那些散修哪來的錢換完兵刃還能買那麽多五花八門的奇藥,殊不知很多散修和小宗門出身的武者手裏的東西都是打了大折扣的,有些甚至白給,而製造這次“大吐血”的“元兇”有三個,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無名,還有一個,正是他本人!


    按正常情況,每個等級一千名參賽者需要參加至少四輪比賽才能決出十六強,如果每輪都是一對一,那就是十場,若將其中某輪的淘汰賽改為循環賽,比如三十二強或十六強,那場次會更多,賽程超過一年都不稀奇,無論哪一種情況,器師藥師們都有大把的時間大把的機會展示自己的作品。


    然而皇帝的“臨時起意”打碎了他們的願望,無名又用三仙塔進一步碾碎匯成一鍋,至此,預期的賽程徹底壓縮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創下了曆屆之最。


    最後是封知平,這人最可恨,也是他們唯一敢恨的,在那些散戶師傅們眼裏,此人的可惡程度尤甚於前兩者。


    他在三仙塔內以淘汰之名行劫掠之事,大肆搶奪參賽者手裏的寶兵刃,要知道很多參賽者手裏的“白給貨”不是真的白給,而是出借,比完了是要還的,取得事先約定好的成績或效果才有可能贈予,結果呢?


    封知平大搖大擺的收入囊中,足達百餘件,這些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尖貨,有七成以上都是苦主們半賣白送或者直接“借”來的寶貝。


    送出去的東西被遺失沒什麽,反正他們的目的是展示自己的作品,借此引起朝廷的注意談買賣或幹脆連自個兒一起打包投效朝廷,可這麽多集中到一個人手裏就不同了,封知平就算三頭六臂又哪裏使得過來?


    這才是散戶師傅們最氣的地方。


    萬幸的是比賽場地分了級,後天境三階沒遭“毒手”,但賽程壓縮到直接進入八強戰,後麵隻剩三輪機會。


    大宗派無所謂,沒了這次機會他們還有別的渠道跟朝廷往來,小宗門和散人們就不行了,沒了這次機會他們很難再找到機會直達天聽,要知道走正規程序層層上報,期間的時間和層層打點不知要多耗費多少精力,等報到工部的再遇上個陰險貪婪的惡官,弄不好一分錢撈不著,還要連皮帶骨的被人一並給吞了。


    這種事可不是空穴來風,好多沒有背景的器師藥師就是這樣稀裏糊塗的進了工部下屬的工坊。而天聽監雖然監察百官,但這種給朝廷謀好處的事通常是不管的,有時甚至會暗中幫襯,再加上官僚體係內複雜的裙帶關係讓本就困難的升遷路更加艱難和漫長,因此,那些技藝高超的民間匠人即便有心投效朝廷,很多也不會走在正規途徑苦熬,而是選擇天元大比這種能一鳴驚人的機會,最大限度的拔高自己的起點。


    種種複雜的內因造成了後天境三階首輪戰“百花齊放”的盛況,也造成了某人眼中“散修比爺富”的天大誤會。


    某人並不知道,在他酣睡的時候,一場場洽談已在夜色下於城中各處悄然展開,不止賽場外,賽場內也一樣,離他不遠的一座營帳,劉鈺眉頭大皺,被一位位訪客煩得不勝其擾。


    是夜,這個完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良機的“某人”一覺醒來時,發現小桃和碧柳一人一個杌子守在床前防狼似的盯著昏睡的子玉,不禁笑了出來。


    “都說了沒事,你倆還搞得這麽緊張,累不累?”


    “不累!”小桃一口答道,倒了杯熱茶轉身遞來,“少爺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封知平接過一口喝幹,遞迴去咂咂嘴,問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個時辰,傍黑天一直到現在,幽怨大師和趙公子見您睡了就走了,說明早再來。”碧柳說著站起身,“我去拿點糕餅吧,這裏沒廚房,宮裏派下來的飯菜早涼了,沒地兒熱,您吃點糕餅先墊墊。”


    “才三個時辰,這次這麽短?”


    封知平嘀咕著,一個咕嚕爬起身叫住碧柳:“不用麻煩了,我不餓,說說他,他怎麽樣,一直沒醒?”


    “嗯,一直沒醒,聽聲音挺沉的。”小桃答道,繃著小臉,“不過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我可不能放鬆警惕!”


    “得了吧,瞧瞧你倆,眼都紅了!”封知平的看著小桃和碧柳眼裏的血絲,無奈又心疼,“行了,這裏不用伺候,趕緊迴去睡,再不睡小心熬出黑眼圈來。”


    小桃急了:“這哪行,我不能走!”


    碧柳附和點頭,態度堅決:“至少留下一個,讓小桃姐迴去吧,後半夜來換我!”


    “你們兩個真是...!”封知平一臉無奈,示意了下門口,“我說二位,想想這是哪兒,出去看看外麵的情形,你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醒來時他就聽到外麵腳步聲熱鬧,放出靈識悄悄一探,果見朝廷增派人手,站崗的巡邏的都翻了倍,遠處還有幾個驚人的氣息,都是一等一的神藏期高手,其中最恐怖的一個隻憑氣機感應就激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想必不是具形也差之不遠。


    這陣容,具形闖進來都未必走得脫,何況區區一個子玉?


    再說了,子玉已經明確表示接受他的善意了,隻要沒瘋,子玉就不可能走,就算真瘋了也沒可能會傷害他,他倆可是“知音”呢!


    他心裏有譜,無奈兩個妮子鐵了心,怎麽說都不聽,最後隻能留下碧柳讓小桃先去睡,倆妮子這才滿意。


    “深更半夜,男女共處一室,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封知平哼哼道。


    碧柳梳洗完沒更衣,隻換了鞋子,光著腳坐到幾張杌子現拚的小床上,聞言嫣然一笑,悄聲道:“那就不嫁了,一輩子賴著您!”


    封知平立馬扔了個白眼:“賴我?成!隻要你們少奶奶同意,少爺我就養你們一輩子,養到你們想嫁人為止!”


    碧柳掩嘴輕笑,明眸一轉,俏皮的眨眨眼:“少爺,您說的是哪位少奶奶呀?”


    封知平頓時成了脖子被卡住的鴨子,半張著嘴噶了幾聲沒噶出個整話,好半天才壓低嗓音驚問:“胡說八道什麽呢,哪兒聽來的,老牛說的?”


    碧柳兩隻手捂著嘴,眼睛彎成了月牙:“少爺,您這算不算不打自招?”


    “嗎的,急糊塗了!”封知平一拍腦門,羞怒道,“笑什麽笑,再笑把你許給老牛他兒子做童養媳!說,到底哪兒聽來的?”


    “少爺別生氣,不是聽人說的,奴婢是自己猜出來的。”


    碧柳放下手,規規矩矩的跪坐好,微笑道:“奴婢服侍您有十年了,如果這都看不出來,那奴婢真該走了。”


    封知平不信,垂死掙紮,佯裝鎮定:“哦,這麽厲害?那你說說你看出什麽來了,我倒要看看你給我瞧了個什麽樣的二房!”


    碧柳沒立刻迴答,先側臉看向身後,聽了片刻確認子玉還睡著,這才迴過頭俯身湊錢,神秘兮兮的低聲道:“少爺威武,連昌樂縣主那等猛虎都能收服,奴婢歎服!”


    噗~~


    “你,你你你!”


    封知平噴了,指著碧柳結巴了半天,一甩手:“你這丫頭,什麽話都敢諢說,不怕她知道了打死你?話說你怎麽瞧出來的,瞎猜的吧?”


    碧柳失笑,搖頭道:“我的少爺呦,您和詹四王女的事這段時間京城裏都傳瘋了,奴婢又不聾,怎會不知道?”


    “那是謠言!”封知平麵無表情。


    碧柳笑道:“隻憑傳聞確實無法坐實,可您有兩次外出迴來神色都不對,一次是宮裏赴宴,一次是初賽結束那天,雖然那兩次您都沒說去了哪裏,但外麵好多人都說親眼看到您去了詹王府,奴婢一聯係,自然就猜到了。”


    封知平眼角抽搐,半天後長歎一聲,垂頭喪氣:“有這麽明顯嗎?”


    碧柳認真點頭:“相當明顯!而且不止兩次,咱們離開泉州前有一次您出門,身邊同樣隻帶了牛大人,迴來時您眉飛色舞高興得不行,後來奴婢聽說,那次您去見的也是詹四小姐!”


    封知平磨牙:“這次是老牛吧?”


    碧柳笑而不語,封知平明了,七竅生煙大翻白眼。


    “這老東西,迴頭收拾他!”


    這話隻是說說,一來當時沒下封口令,二來碧柳是隨行京城的貼身婢女,將來京城裏指不定撞見什麽,牛春寒提現打個招唿也算正常,說來說去還是氣得自個兒。


    事已至此,遮掩已經沒必要了,何況碧柳是離他最近的人之一,不出意外這次迴去就能接替青梅朵中某一個的位置,她本身又是個性謹慎知分寸的人兒,封知平最欣賞她這一點,所以有些事跟她說說倒也沒什麽不可。


    於是乎,封知平腿一盤,一隻手撐著腮,唉聲歎氣的哼哼道:“柳啊,你說我該怎麽辦呦...”


    碧柳挪近了些,溫柔道:“少爺莫急,可以話請先跟奴婢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其實奴婢一直很好奇兩位少奶奶都是什麽樣的人,竟然能把您的魂勾得死死的,奴婢從沒見過您這副樣子呢,患得患失,優柔寡斷,一點不像您的風格。”


    “笑話你家少爺是吧?”


    封知平瞪了眼,耷拉下眼皮。


    “行,給你說說也好,畢竟你也是女子,比遊老六牛春寒那種糙漢子強多了。這事兒說起來得說到一年前我被人綁架,當時我大難不死,好不容易上了岸,正巧碰到九蓮縣各大宗派招兵買馬,你也知道,少爺我玉樹臨風威武不凡,一露麵就轟動了全城,各大門派搶著要我,紫杉劍閣的美人跪我麵前哭著喊著求我加入,要不是你家少爺心誌堅定,差點就心動跟她們走了!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很有意思的小丫頭拿著張破紙出現在我麵前,她就是雙兒...”


    宮門外,封知平胡吹海侃,與此同時,宮內棲凰閣,封莫修翹首以盼,終於等到老婆出門。


    “姐姐別送了,妹妹又不是不來了,我保證明天還來。”盛樰門口駐足,拉著韓鳳雪的微笑道。


    韓鳳雪何等冷漠的人兒,此時竟笑容滿麵,親昵的刮了刮盛樰的鼻子,幫她攏好耳邊的幾根落發:“你確定你是來看我的?”


    “當然了!你在我心裏最重要,其他都是順便,小小的順便!”盛樰捏起兩指比劃,模樣煞是可愛,完全看不出是個年過三十娃都成年的婦人。


    韓鳳雪啞然失笑,掃了眼封莫修道:“你最重要的人在那兒等著呢,趕緊去吧,瞧給他急的。”


    “姐姐!”


    盛樰不依,又嬉鬧了兩句,這才一絲不苟的行禮道別。


    封莫修一同行禮,起身後憨笑道:“師姐不用送了,我們...”


    不想話沒說完,韓鳳雪已轉身進門,封莫修尷尬的揉揉鼻子,瞧盛樰捂著嘴偷笑,沒好氣的兇了一眼。


    “笑什麽笑,我倆這是熟,不講虛禮!”


    “是,是,夫君說的都對!”


    盛樰一本正經的答道,封莫修被她逗笑了,不顧反對強挽住她的手。


    “別,這是宮裏!”盛樰急了,四下亂看。


    “怕什麽!”封莫修胳膊用力摟得更緊,湊過頭低聲笑問,“怎麽樣,滿意嗎?”


    盛樰聞言抬起頭,眼睛亮得嚇人:“不錯!雖然還沒全長開,但瞧得出來,是個可人的孩子!平兒這點隨你,眼光賊毒!”


    聽老婆大人連“賊”字都用出來了,封莫修哈哈大笑,笑容遠遠傳開,引得夜巡的禁衛頻頻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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