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進駐,接到封鎖,名義是“捉拿盜匪”,這盜匪的來曆嘛,自然又落在了那屢剿難滅的黃泉餘孽身上了。


    為了加強說服力,朝廷還急發邸報,通告了前陣子綠荷坊的大爆炸事件。


    邸報上稱,黃泉餘孽賊心不死,竟趁皇恩浩蕩廣納賢能之際,派死士若幹偽裝成前來參加天元大比的江湖客,趁夜於綠荷坊製造騷亂動蕩民心,並挑撥官府於江湖人士之間的關係,不料行跡提前敗露被堵在了綠荷坊負隅頑抗,窮途末路之下引爆了偷偷攜帶進來的爆炸物與在場的官兵同歸於盡,並殃及周遭百姓無數。


    而這些人原本是想在決賽時動手,於正元門前進行自殺式襲擊,炸死聖上、觀禮的眾臣、與會的百姓及到場的各路武道精英,重創天元國運國力,狼子野心,百死難贖。


    因案情重大,牽扯朝中各部多級重要官員,故晦而不宣,抓緊調查,終於於數日前找到了逃匿苟活的匪首,於三城東南廣福門前將人堵住,赤劍侯協天聽監親自出手,惡匪授受。


    而那惡首,正是潛逃三十餘年的黃泉一等高手,十八鬼客之一,功至具形期,匪號“鬼哭客”的劉不得。


    通告一出,京城震驚,不到半日,京畿震驚,隨著消息傳開,聞者無不駭然色變。


    百姓們這才“知道”那場慘絕人寰的大爆炸竟是臭名昭著的黃泉餘孽所為,因為距離實在太遙遠,很多人都以為黃泉組織早已變成了曆史,所謂的餘孽不過是些夠苟殘的小雜魚甚至是地方官員為了考級一手炮製的,沒人想到黃泉餘孽竟還有這等力量,並且離自己這般近。


    這可是京城啊,帝君腳下,他們哪來那麽大膽子竟敢行刺!


    最可怕的是他們險些成功了,若不是天聽監及時發覺果斷出擊,那場毀了近半個綠荷坊的大爆炸,就會發生在正元門前,發生在帝君麵前。


    一時間,全城熱議,後怕的百姓們群情激憤,托請名宿耆老上書,質問失職之責。


    首當其衝的是京都府,京都五城,一道四城的城門皆由京都府管轄,賊子偽裝入城沒查出來還能理解,那些威力巨大的爆炸物是怎麽偷運進來的?


    其次是京兆府。


    京都府管城牆,京兆府管街坊,平日裏驅趕小商小販你們來勁,大有一副給我三百快吏彈指可滅太始全國的囂張氣勢,怎麽京城裏混進這麽多歹人,還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運輸違禁品你們就看不見了?


    再就是大理寺、督察院和天聽監,不過通告中發現和剿滅賊人的都是天聽監,而且天聽監主查各部各司各地官員,論職能民事剿匪排在最末,相比之下職能有所重疊但此次事件中啥也沒幹的督察院更該領責,還有那本就負責重案刑案的大理寺,所以天聽監受到的非議不大,百姓質疑的重點基本都在前兩者。


    這些都是下級,往上看,六部各有衝擊,尤以吏部、刑部、軍部衝擊最大。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級無能是上級無能的表現,連這麽多歹毒的賊人混進城都沒發現,可見這些當大領導的是何等的屍位素餐,挑選提拔官員時都閉著眼,興許還收受了大把的賄賂。


    京城震動,朝野震動,連正在舉行的天元大比都被迫中止,延期十日再進行。


    百姓們不知道,大比中斷其實跟朝野震蕩關係不大,主要原因在“匪首伏法”的當日出現的那道光柱,出在真正的始作俑者,劍侯世子封知平身上。


    封莫修當日趕到並非接報,動身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被人堵了。


    當時吳本山和宋輝打得熱火朝天,防護大陣隻能阻隔一定高度以下的餘波擴散,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高空的靈氣流動,須知二人都是神藏期的巔峰高手,堪稱半步具形,如果嚴防死堵讓他們無法調動天地靈氣,那神藏期,乃至一小部分巔峰級的靈識期對壘都沒有意義了。


    誰知天地突變,靈氣異動,有人在城中橫插一手,打破了兩人對靈氣的控製並奪取了大部分控製權,吳本山和宋輝當場傻眼,被迫收手,也虧得兩人修為了得收發自如,否則靈氣突然中斷很容易反噬自身造成嚴重的內傷。


    封莫修第一時間前往事發地,孔由則緊急入宮請旨,半道得屬下傳報劍侯世子出事,被堯童霸、孫才和明世宸三大高手堵在了三城東南側廣福門不遠的街道上,遊萬裏當即下令赤劍侯主事,天聽監全力協助赤劍侯前往營救,同時傳旨封莫修便宜行事,務求保證封知平平安。


    陛下洪恩所為,封莫修心裏清楚,不是因為他的兒子也不是因為小閨女的意中人,隻在於封知平很可能是傳說裏的“天人”。


    所以封莫修也不客氣,讓人傳令三則,一請沙江率禁軍嚴守皇城謹防不測,二請孔由坐鎮正元門安撫眾神藏,三命天聽監啟動緊急預案,調最近的重器予以支援。


    這重器,便是弑神弩車,一種造價高昂、移動靈活、發射速度和威力隻略低於固定式的城防重弩的機關車。


    此物僅在軍中少量配備,於京城則大量部署,隱藏於城中各處,皇城內由禁軍管轄,皇城外則由天聽監獨立調配,專門用來預防武魂、具形等頂級高手作亂,京都府乃至整個軍部都隻知其存在不知其存放於何處。


    封莫修如此慎重,甚至不惜暴露天聽監的重器部署,蓋因堯童霸和孫才這兩人太強。


    他有自知之明,人說他可敵武魂,此言不假,但“可敵”不代表“可勝”,他再強也隻是個具形,麵對武魂是有一戰之力,但想勝根本沒可能,打平都難。


    麵對兩大武魂,還是兩位各領風騷的封號武神,他再自信也沒法不心虛,要知道自信過頭那是自大,是蠢,他可不是蠢人,他很清楚自己加上明世宸也不夠堯童霸和孫才捏的,動真格的話,兩位宗主隨便哪個都能輕易捏死他們。


    故準備妥當後,他才現身,一番耀武揚威後,兩個老狐狸順著台階離開了現場。


    寶貝兒子以為他仗著四台弩車之利,他自己也是這麽承認的,但打心眼裏說,他其實挺遺憾的,他跟孫才說的那番話不全是演戲,他真的挺渴望跟“血狂”切磋一番,試著打破通往武魂的那層壁壘。


    可惜姓孫的發現了弩車,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沒興趣做磨刀石,而堯童霸裝聾作啞壓根兒沒接茬,這讓他著實有些遺憾。


    問明情況,知道果然又是小兔崽子惹了禍,心裏大約猜到了跟那福禍不明的劍種脫不開關係,遂簡單透漏了下“天人”一事穩住明世宸,後勒令封知平迴家閉門思過,比賽開始前不準離開家門半步。


    事是搞清楚了,但跟誰說,怎麽說,怎麽善後,都是問題。


    皇帝和孔由好辦,這兩位都是知情人,掩去劍種隻說天人就能搞定,明世宸也拿“天人”搪塞過去了,雖然這位昔日的小師弟明顯不太相信,其他方麵嘛,就得找個妥帖的理由了。


    堯童霸是黑骨崖宗主,孫才是血刀門門主,這兩位當街阻攔一個靈識期先天還圖謀不軌,這事兒曝出去非炸了鍋不可。


    於是乎君臣三人一合計,又被聞訊趕來的盛中章一頓發火,“黃泉餘孽預謀行刺”的驚天大案就此出爐。


    這個案件可不是空穴來風,首先綠荷坊的爆炸案確實跟黃泉餘孽有關,當時因為各種原因才沒遲遲沒給個明確說法,隻辦了幾個首要官員了事,這迴雖然跟黃泉沒關係,但京都府和京兆府反應遲鈍是事實,不管什麽原因都難辭其咎。


    其次,那個劉不得不是杜撰的,而是確有其人,當初黃泉覆滅時此人僥幸逃脫,但沒幾年就被天聽監秘密捕獲了,為了審訊其餘餘孽的下落一直留到現在,經年累月的拷問幽禁早被榨幹了價值,半死不活的幹耗糧食,如今恰逢其會物盡其用,正好全了他的破名,變成真鬼哭去吧。


    整套方案由盛中章主筆,大黑鍋甩給京都府和京兆府也是他一力堅持。


    盛老頭氣大發了,難得見一次的外曾孫進京才多久就碰到兩迴危險,兩次京兆府和京都府都姍姍來遲,還一次比一次遲,要不是沒那膀子力氣,老頭非親自上門親手宰幾個人不可。


    盛中章兩次拜相,乃文官之首,哪怕隱退也能量不減,他沒力氣砍人,但有力氣提筆,他的筆杆子可比刀厲害,隨手一揮就能讓無數人落馬,奉首級於案前。


    遊萬裏本不想鬧太大,但思量一番後,也因為種種原因同意了。


    一來做戲做全套,二來京都府和京兆府確實大有問題,三來天人的秘密能保密的話還是盡量保密得更久一點才好,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國戰在即,有些事情必須遏製,上下一心全力為國戰做準備,而換血,無疑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天元大地人傑地靈,今科剛剛結束,大把的榜生嗷嗷待哺,新陳代謝,不愁沒人補缺。


    聖上下旨,孔由自然沒二話,奉命嚴查,從京都京兆兩府到大理寺督察院再到六部一個不落,但凡跟此案有關和疑似有關的統統拿下。


    督察院哭了,你搶了我活不算還來整我,有沒有天理了?


    娘希皮的,要不是為口俸祿,老子們現在就申請撤編!


    太欺負人了!


    朝野風聲鶴唳,百官噤若寒蟬,大都督燕春放請罪的折子轉天就遞到了皇帝案前,緊跟著是遠在北境的北疆公方虎,痛哭流涕直唿教子無方,懇請聖上對逆子方銳處以極刑,以正天威國法。


    倒黴的方銳沒見到詹千舞就下了大獄,內傷未愈的他驟聞噩耗,差點沒嚇死。


    最慘的是琨王,方銳是他外孫,入京是他給的牌子,本以為外孫是來追求美人的,皇帝知道了頂多也就是私下裏訓斥兩句不會動怒,各種應對他都已經想好了,天知道這小子會闖下這麽大禍!


    比起別人,他知道的更多一點,得知外孫一進城王府都沒進直奔廣福門,當街阻攔赤劍侯世子還大打出手,他當場氣吐了血。


    想他精明一生,自己以貪圖享樂為表象安安穩穩的過到現在,憑著幾個兒子女婿得力,眼瞅著王爵之位就能再延上個三兩世,這下可好,全毀了。


    你他娘的惹誰不好,去惹赤劍侯?


    是,你爹是上將軍,是統領一疆的大公,可人赤劍侯差嗎?


    人不一樣是虎符作爵印的一等軍侯?


    人家還正當紅,啊呸,是一直紅,皇帝最寵信的兩個人一個是孔由另一個就是他,你老子能比嗎?


    你惹誰不好去惹他?


    不知道那人有股子瘋勁兒,瘋起來不是個人嗎?


    全天下都知道這個狂人多疼他的寶貝嫡子,他就這麽一個嫡子,以前廢柴的時候疼,現在出息了更疼,你敢去攔殺他?


    老天爺,你爹和你死去的哥哥都是精明人,咋到了你這兒這麽蠢?


    人詹家自個兒都沒話,你他娘的上杆子打哪門子的抱不平?


    氣死本王了!


    琨王氣炸了肺,嘔血三升後第一時間進宮跪哭於禦前請罪,一把年紀了嗷嚎的梁灰都落下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號喪呢,嚎得遊萬裏一臉晦氣,冷了他三日才召見。


    與此同時,六部各司的稽查也再迅速推進,大批官員落馬,尤以吏、刑、軍三部為重。


    封莫修冷眼旁觀,心中冷笑。


    這把火是他點的,陛下搭的灶,盛老頭填的柴,出的是他封莫修的氣,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看一臉陰沉的太子,再看看臉色更陰沉的睿王,封莫修撇嘴,知道這對君臣是在為及即將來臨的國戰做準備,借他這把火燙迴這兩隻手。


    封莫修樂見其成。


    國戰事關重大,由不得麻忽,能少些掣肘自然是好的。


    隻是...


    奶奶的,讀書人真不愧墨裏泡大的,心黑,手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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