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釵不是釵,尾部沒有流蘇,那是一支用料和做工都同樣粗劣的簪子。


    這枚扔到路邊都沒人會撿的簪子卻依著紋理精心嵌了幾道金絲,完美的填補了木簪本身亦或製作者手藝造成的缺陷,讓這件地攤都上不了的破爛貨身價倍增。


    但價值再高,也遠遠配不上公主,更遑論玥凰這等尊榮。


    封知平奇怪的不是玥凰為何會帶這樣一直簪子,他在意的是這枚簪子本身,因為,它很眼熟。


    眼熟到壓根兒就是他親手做的,他就是那個手藝不堪入目的“匠人”,而這枚簪子不隻一支,而是一對!


    玥凰似有察覺,轉迴頭來。


    封知平一個激靈迴神,不顧旁人怪異的目光,眼睛死盯著玥凰的飛仙髻挪動腳步,一直走到對麵踩著父親的桌子跨過去終於看清。


    真的是一對!


    玥凰,就是雙兒!


    怎麽可能?!


    封知平陷入呆滯。


    玥凰說自己殺了雙兒,倘若真如此,價值連城的瀟洛劍作為戰利品帶迴來沒什麽,她何必要將這對簪子也帶迴來,還要戴在頭上,而且是在這種場合?


    何況她自幼身體孱弱,宮門都沒出過幾迴,怎會千裏迢迢的“巧遇”到雙兒,殺了人,又“更巧”的相中了雙兒頭上的對簪,一並收入囊中帶迴皇宮?


    瀟洛劍尚可說是一群老頭子算計,簪子的事隻有他和兩個雙兒三人知曉,這群老東西難不成還能未卜先知,知道這對簪子的特殊意義?


    所以不是巧合,玥凰就是雙兒!


    她姓遊而非尤,她騙了自己,她是天元皇朝最尊貴的皇帝陛下最疼愛的嫡女!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遊萬裏身為人主卻明知故犯,將自己的嫡女送於點蒼山學藝?


    封知平滿頭霧水,忽然想起趙煒對他說過的話。


    玥凰自幼身患頑疾,常年纏綿病榻,便是正式場合都鮮有露麵,見過她的人沒有幾個,僅有的人也大都是隔著老遠小心翼翼的匆匆瞄上兩眼就趕緊低頭恭著,如詹千舞這等時常能入宮請安的“常客”都不曾見過她一次,以至玥凰在貴圈裏都聲明不顯,提起時才會想起宮裏還有這麽一位人,沒人提就連記都記不起。


    也就是說,玥凰的病情究竟如何沒人知曉,也無人敢探聽,再換句話說,她是不是真的有病,是痊愈了還是正治著,乃至她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的棲凰閣裏臥床休養也沒人知道。


    想到這,封知平深吸一口氣,他明白了。


    玥凰確實病了,但她的病不是身病而是心病,心病也不準確,應該說是精神上出了問題。


    她,有兩個人格!


    這個病非藥石能醫,非疏導能解。


    遊萬裏束手無策,一籌莫展,在正常手段無法挽救心愛的小女兒時,隻能將目光偷偷轉向了江湖,轉向了點蒼山望月峰上的那位仙子。


    此人,便是韓鳳雪!


    韓鳳雪乃天元最頂級的幻道宗師,與其他人不同,精研《千情訣》的她不靠外物,直接以心入幻,一雙空明又多情的明眸隻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森羅萬象不複返,玥凰的“病”若問有誰能治,無疑她的把握最大!


    所以,遊萬裏瞞著所有人,將玥凰偷偷送入了望月峰,又出於某些緣故直接讓玥凰拜在了韓鳳雪門下,化名“尤雙兒”成了韓鳳雪的關門弟子。


    封知平突然又想起一個佐證,那就是望月峰上雙兒的居所。


    他之前就感覺出雲閣的布置似曾相識,此刻終於想起,這裏一步滄海變、一念日月顛的奇異景象可不正與雙兒的居所一樣嘛!


    而且沒記錯的話,雙兒的那間小院名曰“鸞禧居”,這麽富有皇室特色的名稱豈是區區武道門派可用的?


    韓鳳雪的親傳弟子也不行!


    此外,據周暢師姐所言,鸞禧居乃器緣堂兩位堂主合力將三千多斤須彌石粗料加上不計其數的輔料反複煉製,耗費兩年之久才煉成了無色透明的須彌石之精,之後又由韓鳳雪親自出麵請了落月觀的陣道高手前去布陣,加上搭建屋舍布置花園,前後總共五年才建成了那等美輪美奐的氣派居所。


    能請動這麽多高手,還能讓點蒼宗主秋墨白親自出麵逼著戎山寶庫的管事長老開倉放料的還能有誰?


    僅僅一個韓仙子的關門弟子能有這麵子?


    必然是公主,是皇帝,是皇家的麵子!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其他佐證,比如雙兒的吃穿用度,比如雙兒的見識談吐,再比如她受到的冷遇。


    冷遇...


    封知平歎了口氣。


    神智分裂固然是原因,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便是她的身份!


    下級門人不知她底細,隻憑他“韓仙子愛徒”這一個名頭就已夠用,心有忌憚不敢親近,而她身邊的師姐們肯定有知道她底細的,更不敢過分親近,生怕惹出事端,兩相疊加,這才令她交不到朋友。


    直到自己這個愣頭青出現,身為劍侯世子從小橫慣了,管你誰誰誰,少爺我看你順眼就一起玩看你不順眼就叫你滾蛋,誤打誤撞的破開了伊人的心房,也踹開了自個兒的心扉。


    想著想著,封知平又想起一事,麵露苦笑。


    記得當時東大原分別那會兒,尤雙兒乍聞自己乃“江湖聞名”的赤劍侯世子,驚歸驚,驚後卻沒露出鄙夷、厭惡、疏遠等神色,也沒露出攀上高枝的欣喜,而是羞澀的低下頭。讀書網


    “很好,這樣很好。”


    這句話猶在耳畔,當時和事後封知平每每想及都未深想,隻以為是對方得知自己“門當戶對”後的真是反應,直到此刻他才能明白,原來真正的意思是他騙了人家,人家也騙了她,死丫頭竊喜呢!


    “看夠了沒有?”封莫修微慍,打斷了封知平的思緒,下巴示意了下踩在烤魚上的那隻腳,“你想踩到什麽時候?”


    封知平看了父親一眼沒接話,放下腳,深吸一口氣。


    “是你嗎?”


    玥凰沒吭聲,麵紗微微飄蕩了一下。


    “是你。”


    封知平露出篤定的微笑,目光灼灼。


    “騙了我,還敢耍我,很好!爺越來越喜歡你了!”


    老皇帝臉黑,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瞎了,沒瞅著自個兒這個皇帝親爹還坐在這兒嗎?


    “你胡言亂語些什麽呢!”晁賀明輕斥,目光探究。


    這小子變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一臉嫌棄,這會兒怎麽郎情妾意起來了?


    莫非...?


    他不是笨蛋,隱隱猜中了關節,驚疑的在封知平和玥凰身上來迴掃視。


    其他人也是如此,封知平方才表決心表的斬釘截鐵,此刻卻大變模樣,若非沒臉沒皮嫌貧愛貴,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但,這怎麽可能?


    “我說什麽幹你屁事!”


    封知平踩著魚跳迴場中,全然不見身後的老父臉黑的看著踩爛的烤魚嘴角抽搐。


    走到晁賀明十步遠站定,封莫修抱著包子吊起嘴角,表情比晁賀明看宗正然還輕蔑三分。


    “這沒你事兒了,吃飽了就收拾收拾趕緊迴家吧。”


    “你說什麽!”晁賀明大怒,自打來了天元,還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


    “聽不懂?”封知平皺眉,換了個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滾,明白了嗎?”


    “你!”


    “還有你們!”無視晁賀明,封知平轉頭看向周遭,“不管你們存的什麽心思,都收了吧,這人我娶定了,不服的可以來試試。唉,那什麽殿下,你剛才怎麽說的來著?哦,刀劍無眼,本少爺家學淵源,不懂留手!”


    說著,伸手硬奪過瀟洛劍,衝著憤懣的香雲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大水衝了龍王廟,要怪怪你主子,別怪我哈~!”


    香雲氣得咬牙,扭頭看看沒有表示的玥凰,恨恨的瞪了封知平一眼,退到一旁。


    “比都沒比,還想拿劍?放下!”


    晁賀明劈手來奪。


    封知平扭身跳開,抓著劍鞘中段轉了半圈反手握住,擲向玥凰。


    “送你的東西就好好收著,萬一丟了怎麽辦?真丟了我可找不到另一把這麽好的給你!”


    遊萬裏眼神一閃伸出手要抓,卻見玥凰更快,起身搶先抓住又擲了迴來。


    “本宮不稀罕!說好了當彩頭,誰贏誰拿走!想送我?哼,先贏了這個傻黑粗再說!”


    興許是氣急了,這迴用的本聲,不再沙啞刺耳,如黃鸝般清脆。


    封知平再無懷疑,嘴笑咧到耳根,便要抓劍熟料晁賀明橫插一腳一掌拍來,他迴身應付,卻不妨香雲機警,趁機飛身過去一把抄過劍抱在懷裏,一溜煙的跑到胡幸身邊挑釁的看著這邊。


    “行,你先收著,待會兒再拿不遲!”封知平嘴上說道,手上不停,跟晁賀明赤手空拳你來我往的打作一團。


    在場的人見兩人針鋒相對平分秋色,散開的拳風掌風隔著老遠都迫人唿吸,頓時目光驚奇又詭異。


    此子好強的身手,好強的功力!


    嗎的誰說他是個廢物?


    還有那傳言,什麽偶遇高人隱疾痊愈,這等修為是區區一年半載的能練出來的?


    肯定是隱瞞,這爺倆不知在搞什麽鬼,瞞的這麽死把天下人當猴耍!


    腹誹了幾句,眾人的目光又更詭異的落在遊萬裏和玥凰身上。


    媽呀,真猜中了!


    封知平說自己的意中人是韓仙子愛徒,而今又對玥凰如此執著,豈不是說...


    遊萬裏眼神陰沉,冷冷一掃,詭異的目光瞬間幹淨,暗鬆一口氣後又眼神不善的看向封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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