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遊景漣的豔羨,封知平毫不猶豫的迴以白眼。


    也想要?


    呸,鬼才信!


    旁觀的永遠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當事的永遠都巴不得置身事外也當個旁觀者瞧樂嗬,遊景漣這種脾性真有機會讓他選,他肯定第一時間腳底抹油躲得遠遠的絕不沾上一星半點。


    君子不立危牆,這一點六殿下向來做得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好半天,遊景漣終於“緩”過勁兒來,很粗魯的徒手撕了條雞腿下來拿在手裏慢慢啃著,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邊啃邊盯著封知平。


    “咱們來捋捋。”遊景漣示意封知平給自己倒酒,端起酒杯抿了兩口後道,“你是說你逃出來後混進了點蒼山,喜歡上了一個小師妹?”


    “啊。”封知平點頭,自覺的給他再滿上。


    “然後你外出曆練,那位小師妹隨你一起,旅程中你們互表了情心?”


    “這個...”封知平仔細想了想,“算是吧,但沒說太透,畢竟我有婚約未解...”


    “這個先放放。”遊景漣揮揮露骨過半的雞腿,“然後你們碰到了詹千舞,跟她大打出手,中間又突然冒出個黃泉餘孽來攪局?”


    封知平點頭:“對,但黃泉的人不是突然出現的,他們好像一直盯著我,似乎有人找他們買我的命,在點蒼山時他們就出現過,後來我分析,他們當時的目標很可能就已經包括了我...”


    “這個不重要。”遊景漣丟掉雞骨,抓起一隻螃蟹惡狠狠的掀開蓋子,聲音陰冷,“一群苟延殘喘的渣子,成不了氣候,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將他們一個一個的送下黃泉,圓了他們的心願!”


    封知平默然。


    論天下最恨黃泉的人,遊景漣無疑是排名最前的一個,當初他險些命喪於黃泉之手,能活下來一靠侍衛拚死相護二靠自己命不該絕。


    要知道事發時他身邊五六十號人,隻先天高手就有十五,其中一位還是神藏期的恐怖修為,可最後活下來的算上他才僅僅三人,另外兩個正是此刻侯在門外的年家兄弟,而兄弟倆當年連準先天都不是,直到救援人員到來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活著。


    所以遊景漣能活下來,真可謂三分人事七分運氣,運氣占大多數,少一分都不行。


    日後剿滅黃泉,他也出了大力,玩世不恭的他一改往日的習氣,不顧勸阻毅然決然的披甲上陣,有敵殺敵,無敵便抓緊時間勤修苦練提升實力。


    他曾跟封知平說過,自己這輩子最勤奮的就是那段時間,第一次殺人也是在那時,後來黃泉本部告破,他也在場,提了策劃那場刺殺的無間客親自動手將其淩遲,隻恨手藝太差,無間客又傷得極重,才四十幾刀就咽了氣。


    那是封知平第一次看到玩世不恭的他露出悚人的肅殺,這也是唯一一件能讓他露出殺意的事。


    原本封知平還想找時間問問父親黃泉的追查可有進展,現在沒必要了,有遊景漣加入,黃泉餘孽隻會查的更細,殺得更徹底。


    遊景漣吐了口渾濁的酒氣,臉上重新露出平日的笑容,笑眯著眼問道:“然後你和她就被追到大陸邊緣,被逼無奈的跳了崖?”


    “不是,唉,算是吧。”封知平揮揮手。


    當時的情況很複雜,還涉及詹千舞的隱私,他不想細說。


    遊景漣也沒多問,他隻關心重點,笑嗬嗬的道:“然後跳了崖你們沒死,而是意外的落到了一座路過的浮島上,詹千舞在島上誤食了催情的毒果意亂情迷,你想救她沒就救,反把自己搭了進去,被她給...嘿嘿嘿~!”


    “嘿嘿你妹!”封知平登時怒了,一拍桌案暴吼道,“是我把她給那啥了,我才是主動的,是我!”


    “嘿嘿嘿~!”


    “哎呀臥槽,我還不行了!”


    封知平卷起袖子,遊景漣伸手按住,親手將兩人的酒杯斟滿,雙手捧著自己的那杯俯身恭敬。


    “英雄,我代表京裏京外所有受過迫害的血淚男兒敬你一杯!”


    封知平啞然,想笑又想哭,氣哼哼的別過臉不說話。


    “來嘛,這杯你必須喝!”


    遊景漣強按著他的腦袋將酒半灌半潑的灑在了他嘴上,而後喝幹另一杯,砸著嘴迴味無窮的歎道:“老弟,今天我才知你才是真英雄,我服了,要不是年齡不合適,我真想尊稱你聲大哥!”


    封知平沒好氣的擦了擦嘴巴子,沒好氣的道:“拉倒吧,你哥在東宮坐著呢!這話以後別亂說,我可不想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被幾十個大內高手亂刀砍死。”


    “安心啦,太子哥哥沒那麽小氣。”


    遊景漣渾不在意的擺擺手,語氣一轉略有些嚴肅的道:“如此說來,事情就清楚了。你喜歡你那位小師妹,為了她想把詹家的婚事退了,卻‘一不小心’又把人家的親妹子給睡了,但你不想負責,還想退婚,一心一意的要娶那位小師妹,我說的沒錯吧?”


    封知平尷尬,含糊道:“我沒不想負責,就是,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負,但娶她或者她姐都不可能,我就喜歡那個傻丫頭,隻想娶她,沒有別人!”


    “那她呢?”


    “應該也跟我一個心思吧。”封知平仔細迴憶,“應該就是,她也是喜歡我的,雖然沒說,但我感覺的出來。”


    遊景漣歎了口氣,拍了拍封知平的肩膀按住,認真的說道:“老弟,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封知平羞澀的眨眨眼:“情種?嗬嗬,是挺...”


    “是人渣!”


    遊景漣糾正,一臉壞笑的看著封知平綠到發黑的臉:“跟人家姐姐訂婚,又壞了人家妹子的身子還不想認帳,心裏心心念念的是另一個女子,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個人渣?當然,你也確實算是個情種,可情種和人渣往往都是分不開的,都是為了一個人傷害另一個人,然後連累一大批人,對那個小師妹來說你確實是個堅持本心的好男子,是個可托付終生的良配,可換個角度想,你的堅持是何等的冷漠無情,真的算良配?說到底,你就是個人渣,也是個情種,屬於人渣裏比較高檔的那一種,比當年禍害了張家小姐自個兒躲起來不敢抗事兒的孟家小子好很多,那混球是真渣,我都想弄死他。”


    封知平默然,無神的看著酒杯。


    很多年前,戶部侍郎張大人的嫡孫女跟掌管三成禁軍的蒙副統領的小兒子苟合東窗事發,本以為兩家會迅速訂下親事含糊過去,不料孟家拖拖拉拉一副不想接茬的樣子,張大人一氣之下痛下決心,開宗祠行家法生生杖斃了那個他最疼愛的小孫女,並將其逐出族譜,以正門風。


    事後,張家果然飽受讚譽和同情,而孟家,竟自始至終連個屁都沒放,隻在出殯那天假惺惺的吊唁了幾句,說什麽“何必著急”“凡事都好商量”,張大人氣得當場嘔血,小張大人本就飽受喪女之痛,不顧儀風破口大罵,而後召集同僚上本參奏,將這樁官司一路直接打到了禦前去,整整打了小半年。


    可惜,最後還是沒能讓孟家傷筋動骨,那位作下大惡、提上褲子就不認人,整個過程中連麵都不敢露的孟玉清孟小公子隻挨了一頓板子,趕到鄉下莊子蹲了幾年就算沒事兒了,前些年還迴了京,風光依舊。


    究其原因,無非孟家是睿王的人,而張家是太子一係,朝堂上孟家極力將話風往黨爭上引,還說是張家小姐主動勾引孟家公子的,孟玉清不是意誌堅定的人,抵不住就從了,這話氣得張家父子險些一頭磕死在當場,要不是有人拉著非得打起來不可。


    而皇帝出於種種考慮,最終也和了稀泥,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隻下旨狠狠申斥了一頓,令孟副統領閉門思過、孟玉清打板子流放千裏,再罰了些銀錢添作張家私產,聽著嚴重,其實沒做什麽實質性的處罰。


    這樁官司震驚朝堂內外,封知平遠在千裏之外的泉州城,也從父母和遊景漣口中得知了全情。


    讓他憤怒和委屈的是,有人竟拿孟玉清和他作比,說天元有名的惡少裏孟玉清可排第二,排第一的便是他這位城門都沒出過幾迴,隻會“家裏橫”的小世子。


    天地良心,他確實幹過不少壞事,但最壞的也不過推這家小姐下水,讓吳東扮淫賊嚇唬那家小姐一場,而且這些他整這些人都是有原因的,絕非師出無名肆意妄為。


    此外,他還幹過不少好事,比如路見不平英雄救美,比如每每逛街都給乞丐施錢,隻是沒什麽人知道,他也不想讓人知道,一貫都很低調,所以綜合來講,他認為自己絕對不算惡少,應該算好人才是。


    誰成想今日,遊景漣竟拿他和孟玉清那廝作比,而他還無言反駁,因為他想做的事、正做的事確實很渣。


    悶了幾杯酒,越悶越悶,封知平煩躁的抓下濕漉漉的假發甩在一旁,煩躁的拍打自己光禿禿的大腦門。


    “噗~我滴媽呀!”


    遊景漣一口酒噴了封知平滿臉,指著他的腦袋驚叫道:“這,這怎麽了這是!你,你不會想不開出家了吧?別啊,我開玩笑的,你是情非得已,不是孟家小子那種人渣,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電子書吧


    “我沒出家。”封知平抹幹淨臉,垂頭喪氣的道,“天熱,心煩,剃光了清淨。”


    遊景漣定定神,苦笑道:“怪我怪我,玩笑開得太狠,是我的不是。”


    封知平抬手打住,歎了口氣:“不關你的事,你說的對,我確實是個人渣。”


    言罷神色一轉,語氣堅定的道:“但就算人渣,就算被天下人唾罵,婚我還是會退,人還是會娶!至於詹千舞...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但我會負責,除了要我死和要我娶她這兩件事,其他她要我做什麽都行,我說到做到!”


    “無恥!”遊景漣敲杯讚歎,全無鄙視,反有些欣賞,“不過我喜歡,這才是我認識的封三少,屬王八的,咬定一件事死不鬆口,哪怕洪水滔天!”


    封知平無語:“下次直接點,說我是王八蛋就成,別弄些虛頭八腦的又貶又誇。”


    “哎,我可沒貶你,我是真心誇你!”遊景漣擺手,表情認真,“不隻你,咱都是屬王八的,半斤八兩。別覺著王八不好,王八好啊,殼硬,命長!”


    封知平失笑,暗歎六殿下怪才,總能把一件很粗俗的事說的很文雅很有深意,就是不知陛下聽到他這番話會不會開心。


    “你覺著我現在該怎麽辦?”封知平問道。


    遊景漣苦惱的抓抓頭發:“我一時間也沒主意,你這事兒太玄乎,話本都沒你玄乎,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哎,要不是詹王家的就好了,以劍侯爺的地位,這事兒換誰家都好解決,隻詹家不行。”


    封知平苦笑:“是啊,詹王對老頭子有知遇之恩,婚事是老頭子求來的,現在又要開口退,實在是...我都覺著要是我兒子,還不如一棒子打死。”


    “你父親才舍不得打你呢。”遊景漣嗤笑,而後表情嚴肅,“其實有個辦法興許能成,妹妹換姐姐,你娶詹千舞,然後納那位小師妹為貴妾,以你的身份和詹家的地位,給你做妾不算委屈,隻要她同意。”


    “不行!”封知平斷然否決,“喜歡一個人就要為她著想,凡事都給她最好的,我絕不容許她受委屈,絕不!她,她往日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


    “嘖嘖嘖,還真成情種了,不對,我該稱唿您一聲情聖才是。”


    遊景漣搖頭調侃,見封知平不肯鬆口,無奈的攤攤手:“既然你不肯,那我沒轍了。這事兒我會幫你瞞著,必要時也會幫你說說好話,但有沒有用...”


    “謝了。”封知平舉杯碰了一下,一口飲幹,順帶抹掉眼角的濕潤。


    遊景漣能做到這份兒上已經很難得了,換成別人,怕是早躲得遠遠的,沾都不肯沾半點。


    歸根結底,禍是自己闖的,平也得靠自己,香的臭的都得自己受著,依仗不了旁人。


    得失得失,想得到什麽,就得付出代價。


    “說起來,那位小師妹到底什麽來頭,能讓你這麽死心塌地?不會是你傷了腦子發癔症憑空想出來的吧?”遊景漣倒了杯酒問道。


    “怎麽會!”封知平跟他碰了一下,喝完後咂咂嘴迴憶道,“她叫尤雙兒,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她雖貴為韓仙子的親傳弟子,卻並不快樂,因為...哎,隻有我懂她,能接受她,同樣的她也懂我,跟她在一起能讓我很安心,很快樂,哪怕隻是簡簡單單的坐在一起,又或者兇巴巴的打我的時候...”


    迴想尤雙兒拔劍追砍自己的一幕幕,封知平越想越覺著可愛,嘴角勾起傻傻的微笑。


    轉頭一瞧,遊景漣也傻了,目瞪口呆跟見了荒古真龍似的,眼角抽搐的比觸電還快。


    封知平尷尬的咳了咳,推了他一把:“想笑就笑吧,反正將來你也逃不了這關,等你有意中人了就明白我現在的心情了。”


    遊景漣迴神,木然的連灌三杯酒,不解氣又搬起壇子豪飲了一通,放下壇子長長吐了口酒氣,轉過頭繼續驚悚的打量封知平。


    “你剛才說,那位師妹是韓仙子的徒弟?”


    “是啊。”


    “點蒼山九大武魂之一的韓鳳雪仙子?”


    封知平白眼:“廢話,點蒼山還有第二個韓仙子嗎?”


    遊景漣咽了口唾沫,又問:“你說她叫尤雙兒?哪個尤,怎麽特別了?”


    封知平失笑,解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了,她是‘尤於’的‘尤’不是你家的‘遊’,我問過,她不是皇族,隻是天元某地的大戶,具體的我爹正在查,暫時還沒消息。對了,你有醉錦樓這種渠道,也幫我查查吧,我怕老頭子查到了不肯告訴我,成不?”


    遊景漣皺眉,思索著道:“可以,沒問題,隻是她的姓氏在天元很少見,在空玄倒是挺常見的,你說她會不會是空玄國的人?”


    封知平怔了怔,也擰起了眉頭。


    這個問題在第一次得知尤雙兒的名字時他就想過,隻是沒深想,此時重新細想,還真不是沒可能。


    若是本國人氏,老頭子怎麽可能查這兒久都查不到?


    何況能請動韓仙子收其為徒,尤家的能量顯然不會小了,在天元的話絕不可能默默無聞,如此說來尤雙兒還真有可能是空玄國人,而且身份絕不簡單。


    這樣的話就更麻煩了,天元律沒禁止兩國通婚,可自己這個身份這個家世,皇帝能允許自己娶一個空玄國的貴女嗎?


    而且中間還插了個詹家,詹王能容忍自己為了區區一個異國的女子拋棄他的愛女嗎,哪怕這個異國女子身份尊貴?


    嗎的,頭疼,怎麽這麽麻煩!


    老子就想結個婚,你個賊老天幹嘛弄得這麽折騰!


    封知平無語望天,突然跳了起來,驚恐的看著腳下。


    “臥槽,壞了!”


    “怎麽了怎麽了?”遊景漣嚇了一跳,也跟著跳起身看著地麵,片和後狐疑抬頭,“沒東西啊,你怎麽了?紮著了?”


    “不是,我,我...”


    封知平指著腳下哆嗦了半天,狠狠咽了口唾沫悄聲道:“我爹在樓下!”


    還有我娘,剛才的話老頭子肯定全聽著了!


    “嗨,這事兒。”


    遊景漣放鬆下來,懶洋洋的坐迴去沒好氣的道:“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了!放心,這層和下麵那層之間特殊處理過,填滿了絕仙石的石粉,正牌武魂的靈識都未必探得上來,你父親聽不到咱們說話的。”


    封知平頓時大鬆一口氣,重新落座灌了兩口酒壓驚,咂咂嘴發覺不對,狐疑的轉過頭。


    “我說,你好像把話題帶偏了,我是要問你來做什麽的,你怎麽七拐八繞的反問起我的事情來了?”


    遊景漣也不反駁,笑嗬嗬的道:“這不是話趕話嘛,事實證明你的事比我的事好玩多了,我聽得很樂嗬!”


    “我不樂嗬!!”


    酒杯重重頓在桌上,封知平吊眉豎眼:“說,你到底幹嘛來了!”


    遊景漣笑了笑正要說話,露台外突然響起梆子聲,三聲過後,絲竹聲起。


    遊景漣立刻住嘴,豎起食指貼了下嘴唇,指了指窗外,示意先聽曲,一臉“不關我事”的壞笑很讓惹人生氣。


    封知平無奈,拎著壇酒走到露台,他也想看看這支遠道而來的戲班到底有什麽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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