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肅穆而枯燥的祠堂裏,封知平過得滋潤又煩惱。


    滋潤何來不用多說,掉進糧庫的“老鼠”以最快的速度調整了原先的作息,聽取匯報的時間從一個時辰縮減至半個時辰,餘下的時間分成三份,最長的一份用來研讀手記,然後是修煉,最後擠出不少於一個時辰的時間補充睡眠。


    打坐靜修能解乏,但畢竟取代不了睡覺,有了眾多靈器輔佐,自然沒必要過度壓榨自己的精力,勞逸結合的道理不用贅述,而且精力充沛才能更好的研究那本晦澀難懂的手記。


    糧倉米多也是有上限的,所以封知平沒有敞開了吸那些祭器的靈力,尤其在發現人級靈器根本滿足不了自己現在的胃口後,一樁樁煩惱接踵而來。


    煩惱開始於發現祭器秘密的當晚,他興致勃勃的試了幾道“開胃菜”,不出意料但又難免失望的發現,人級中品靈器已經幾乎沒有效果了,人級上品的還有一些,但效用隨元力的增長而不斷降低,如果想要感受當初那種充盈澎湃到幾欲炸裂的反饋洪潮,必須得地級下品的靈寶才行。


    這種情況算幸運還是悲哀很難說的清楚,封知平思來想去,覺著還是幸運更多,因為他生在這個家,有足夠的家底讓他霍霍上一段時間。


    如果得到劍種的是一個平民小子或者家世大但家底不怎麽豐厚的貴族少爺,那劍種就會成為一種詛咒,因為無論你想不想動用它的力量,它都會蠻橫的奪取所有你觸碰過的靈物的靈力,除非你一輩子不動用內力,否則根本無法阻止。


    而這種情況造成結果是你永遠無法真正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寶兵刃,任何寶兵刃在你手中都隻有兩種下場——成為“幹糧”,或將會成為“幹糧”。


    寶兵刃對武者的作用不用多說,隨著境界提高它的作用會越來越大,最後甚至會蓋過天賦和努力成為決定性因素,譬如封莫修,憑著一把赤霄劍便能與武魂強者分庭抗禮,足可見其重要性。


    封知平是幸運的,但他的幸運也是暫時的。


    在喜得眾寶的狂熱隨著“效果微弱”的殘酷現實迅速冷卻後,冷靜下來的他不禁犯起愁來——自己到了神藏期該怎麽辦。


    按照過往的規律,一旦修到神藏期,地級下品的靈寶也會效用大降,想繼續走捷徑就隻能找地級中品的靈寶,或者地級下品上階尖貨,而這兩者已經不是價值的問題了,而是想買都買不到!


    就拿朝露劍來說,那可是蘇大堂主親自出手,以地級下品的水紋銅為主材,輔以多種珍貴靈材耗時一年才煉製而成,無論金水雙靈性還是地級下品上階的成長潛力都足夠讓它躋身同階靈寶中最頂級的那一行列,是真正的極品,而他能得此劍全因迷龍山的功勞,如果要買,宗門點數少說五千起步,換成銀子至少再加價五成,關鍵是非點蒼弟子根本就沒有購買的資格。


    撇開資格,單說價值,一把地級下品上階的寶兵刃至少五千兩白銀起賣,朝露劍這種成色能賣到七千到一萬兩,而地級中品的寶物最差的也得一萬兩起賣,根結品質不同最高甚至能賣過十萬兩,史上最貴的一把地級中品寶兵刃就賣到了四十八萬兩白銀!


    那是一把擁有木火土風暗五種靈性偏向的五線琴,極其罕見,製作者是一位空玄國的器道宗師,在那個時代極有威望,僅次於當時的器王穀穀主。那把琴不是他做過的最厲害的寶兵刃,卻是他最好的一件作品,琴成時他就耗盡心力逝世了,琴輾轉落入空玄皇室手中,由皇家商號代為拍賣,買者耗盡家財又借了許多外債才終於拍下此物,憑著這把琴短短五十年就從靈識期一口氣修至具形期大成,可惜最後一步凝聚武魂時失敗,人琴同隕。


    對封知平來說,這種極品中的極品想都不要想,再好的寶貝到了他手裏都是個毀,這種稀世珍寶他不忍心下手,封莫修也不能讓。


    別說稀世珍寶,就是普通的貨色也夠嗆,不用多就打一萬兩算,修煉一次燒一萬兩,哪個爹能同意,多大的家業能扛得住?


    封知平想想都想哭,暗道自己要有這麽個兒子肯定趁早掐死...


    而燒錢隻是一方麵,最讓他發愁的到那時該怎麽修煉。


    要知道神藏期開始,武者除了開辟新經脈還要嚐試將寶兵刃收入體內,以內力洗煉寶兵刃,同時借寶兵刃的力量提高開辟經脈的速度和汲取天地靈氣的效率,在第一件靈寶收取成功之後,武者就可以翱翔天空了。


    到了神藏後期,武者就必須著手寶物認主,選至少一件寶兵刃作為本命神兵性命交修,否則無法晉入具形期。


    可自己呢?


    元力觸碰就會有靈力反饋,接觸越深反饋越多,鑒定那點損失還可以忽略不計,可一旦正常使用的話...


    那真是打一次架就毀一件呐!


    還神個屁藏,根本沒機會!


    煩惱的封知平不禁想起了胖神仙,越發煩惱了。


    修為越高,他越能體會到神仙爺爺口中的“小麻煩”有多“小”。


    他萬分後悔自己當初為何那麽猴急,人家又不是不給,自己幹嘛學惡狗搶食不給人家說完話的機會,他很懷疑自己昏過去後神仙爺爺說了應對的辦法,可惜木已成舟,再後悔也沒用,除非胖神仙能再次顯靈。


    指望神仙顯靈是夠嗆了,人歸根結底還是得靠自己。


    封知平一有時間就苦思冥想,甚至到了茶飯不思的程度,搞得小桃來送飯時抹了好幾次眼淚,以為他病了,他好說歹說才拿“菜不合口”的理由糊弄過去,從那天開始送來的食盒從兩個變成了四個,頓頓不重樣,搞得他哭笑不得。


    數日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暫時能緩解問題的辦法——控製。


    迴顧過往,從凝出氣海的那天開始,每次出手他都很少克製,內力能催多高就多高,劍法有多大威力就使多大威力,雖然對手大都是修為高於他的強敵,但仔細迴憶,交手時他其實還是浪費了很多力氣。


    對別人來說,多餘的力氣不算什麽,可對他來說,那就是寶兵刃的“壽元”,是錢!


    七分力能達成的結果非要使出十分,聲勢很猛威力狠打效果拔群,可有什麽意義呢?


    最終的結果不都一樣嗎?


    何不把剩下三分力留到下一戰,讓一把兵刃盡可能的用得久一點呢?


    雖說修為的提升速度會因此放慢,但再慢也不是停滯,要比正常修煉快,而且以一定的量穩定吸收的效果要比一次撐爆好,想到此點,他就不禁想起那幾把一次榨廢的人級上品兵刃,頓時心也疼肝也疼。


    如果當時能克製一點,耐心一點,不要莽撞的跟人硬碰硬,那得省下多少靈力,多少銀子?


    悔不當初啊!


    封知平暗暗感歎,莽撞是因為對方修為太高,也是因為自己學藝不精。


    比如與苟安新那一戰,如果自己能保持冷靜,再耐心一點,多多遊走尋找機會,想法子使出封家劍裏的“奔雷三閃”,或者劍法再靈活一些將纏鬥時最後使的那招“落英繽紛”的最後七個變化使完,而不是被人打斷就匆忙收劍退開,跟個二傻子似的隨著人家劍罡對劍罡劍氣破劍氣,自己也能勝,而且絕不會勝的那麽慘。


    還有雲海孤島上對鱷魚幻象那一戰,一招“劍籠”施展開來,鋪天蓋地的劍氣讓重重幻象分崩離析,聲勢浩大氣勢非凡,連詹千舞那小妞都驚住了,可是有必要嗎?


    那麽多劍氣有幾道建了功,餘下的不都浪費了嗎?


    打著目標的也不代表建了功,幾下能劈死目標非要砍傷幾十下,砍到支離破碎拚不成個兒,除了顯擺還有什麽作用?最新


    浪費!


    令人發指的浪費!


    封知平越想越氣,越想越唾棄自己。


    誠然,第一次可以推托說控製不住,可第二次呢,不是顯擺是什麽?


    就算第二次還是控製不住,至少經曆過一次有了經驗,集中精神努力控製肯定能減少損失,可自己沒有。


    可恥啊!


    耍威風不是錯,可自己這個情況根本沒有耍威風的資格,以後一定要改過來,放倒對手就行了,跟個死人較什麽勁,一具屍體也足夠自己在活人眼中威風一把了。


    控製,一定要控製,節省下來的不僅是自己的力氣,也是寶兵刃的“壽命”,越高級的靈寶獲取越難,隻有節省才能走得更遠,以免成為修為高卻無法發揮出來的“最強廢物”。


    想通了關節,規劃了前路,封知平開始痛苦的改變。


    痛苦主要源自內在,他試圖控製劍種,就算無法徹底控製,至少也要一定程度上的抑製住它的“食欲”。


    方法很簡單,從人級中品祭器開始練手,克製住衝動最大限度的抑製住元力絲線的數量來控製汲取速度,進而達到控製劍種吞噬速度的目的。


    不是他本末倒置,實是他根本找不到控製劍種的方法,這玩意兒看似任他驅使,實際上隻會在他與人交手時幫他更好的控製氣海的運轉速度和穩定性,在他受傷時自行幫他治療內外傷勢,所以嚴格來說劍種才是主動的那方,他更多的是被動接受。


    在“進食”這種事上,劍種更不會聽他指揮,而他以前也沒怎麽管過,如今想管才發現這玩意兒根本無從下手,所幸他能控製氣海,控製自己的元力,間接達成原本的目的。


    方法簡單,實行起來很難,沒經曆過的人根本想象不到那種最原始的衝動和渴望有多強烈。


    這就好比人在沙漠裏斷水十天後突然發現一片綠洲,餓死鬼看見了酒池肉林,磕了最猛的春藥的老流氓被捆在躺椅上看著一群半遮不遮的傾城絕色在自己麵前搔首弄姿,結果第一個跑到了發現水不能喝,第二個陰陽兩隔看得摸不得,最後一個就不用說了,那感覺非要形容就兩個字——絕望。


    開始階段是最痛苦的,要不是封知平意誌夠堅定早就放棄了。


    接連兩次沒控製住吸幹了人級中品的祭器後,他果斷換成了人級上品,又換成了唯一一件地級下品的靈牌。


    沒辦法,人級中品的太“嬌貴”,輕輕一碰靈力本源就碎個幹淨流入體內,上品的“結實”一些但也有限,隻有老祖宗的靈牌最“耐搞”,比較適合入門。


    於是乎,封知平一邊感慨鼻祖就是鼻祖,死了都這麽“頑強”,一邊沒事兒就抱著封侯老祖的牌位練忍功,適應後逐步換到人級上品的靈牌上。


    期間小桃撞見過一次,看見少爺“深情款款”的抱著某位先祖的牌位溫柔撫摸險些嚇死,封知平也驚了夠嗆,差點沒把牌位扔出去。


    還好小桃比較憨傻,信了封知平“閑來無事打掃祠堂”的說辭,沒多想,滿口答應一定保守秘密不讓別人知道少爺偷偷“盡孝”,隻是看著少爺蒼白的臉疲憊的眼還是放不下心,暗暗決定再觀察一陣,如果少爺真是“中了邪”一定告訴老爺夫人,趕緊請些老道高僧迴來給少爺作法驅邪。


    封知平不知道小桃的心思,但經曆了這一把,他更小心了,每次修煉都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天一亮就將東西放迴原位,反複確認確保沒有留下動過的痕跡。


    白天的時間主要用來看書,跟控製劍種的痛苦想必,研讀手記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麽,反而像休閑娛樂。


    外功無法直接幫他控製劍種,但可以幫他提高出手時的速度、精度及變化,尤其最後的變化,直接決定了能否以最少的力氣取得最大的戰果。


    要知道九分力的一劍不等於三次三分力的劍招,出劍的力道越大變招花費的精力和內力就越多,其中還包含著迴氣、內力運轉、新舊力接替交換、擊中擊空的力量反噬乃至身法步法耗費的力量等等因素,單純靠體能的話自然行動越少越直接越好,可在有內力支撐的情況下就不一定了,不同的情況不同的因素,結合起來很值得深究。


    這是一個極其縝密而繁瑣的工作,很耗費精力,也很需要悟性,正常人練武都是練會了就行,沒有幾個會去深入研究這些東西的,隻要內力足夠高,幹嘛去計較每一個動作的細節問題?


    隻有武技到達某個瓶頸尋求突破時才會有人探究一二,而且大都是後天境高手,在步入先天境後,在“一力降十會”的大環境下,其他人尋求突破更多采用的還是提升修為,研究這些的人就更少了。


    封莫修無疑是其中的異類,封知平懷疑天元大陸的先天高手中,老頭子很可能是在武技上花費精力和時間最多的一個。


    手記裏有很多需要意會的玄奧內容,也有很多精細到令人發指的完成品,其細致的程度連某時某刻的眼神、表情及肢體上的小動作都包括在內,而且還附加了許多後續變化,目的隻有一個——擾亂對手,達成目標。


    起初,封知平很詫異,因為父親教授武藝時從沒要求得這麽嚴苛,更多的是在他練熟後讓他自己感悟,融會貫通形成屬於自己的風格。


    可這份手記不同,簡簡單單那的一招洋洋散散的注解了四五頁紙,簡直是一份詳細得不能再詳細得使用手冊,學習的人根本不用動腦,隻要照做就行,這完全違背了父親一貫的教學理念。


    事出有異必有妖,封知平沒有忽視,認真研讀。


    看完第一遍,若有所悟,再看幾遍,心悅誠服。


    老頭子真的寫了份傻瓜手冊,但他不是將學習的人當成了傻瓜,而是徹底看透了對手麵對這一招時的所有反應,無論對方如何應對都逃不過他寫的後續變化,換句話說就是隻要將此招的所有變化全部背熟練熟,熟到融入本能,那麽對戰時隻要雙方修為差距不是太大,此招一出必定建功!


    這是殺招,真正的必殺之招!


    “這得多閑呐!一招四頁半,封家劍十幾路上百招招式千變萬化,全分析透了那不得裝滿半個泉州城?到死也學不完呐!”


    封知平撓頭感歎,而後露出微笑:“不過我喜歡,這種殺招不需要太多,多了沒用反而累贅,而且殺招也不保險,世上沒有真正的必殺之招。老頭子說過,招是死的,人是活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最重要的就是一個‘變’字。這一點跟兵法一樣,不,是跟所有的理與法一樣,善謀者多勝,籌算多者多勝,大道至簡殊途同歸不代表無謀無算,一力降十會不代表毫無變化,會變的才是活物,沒變化的都是死物,石妖與石頭都是石頭,但前者是活的,後者是死的,就是這個道理。”


    敲敲翻開的手記,封知平低聲道:“老頭子這一招很完美,但完美隻屬於他,不屬於我,也不屬於其他人。我要練,但不能死練,還是像以前先練熟,然後一點點調整磨合,直至成為獨屬於我的完美劍招。隻是這招消耗太大,而且不夠漂亮,對我不太合適,我得學著自己創一招出來,那一招就不錯,從哪入手呢?”


    腦海中,一朵明亮而美麗的銀色三葉草浮現出來,起初是三葉,而後是四葉,直至九葉同現,化為一朵內外三層交替旋轉的銀色劍蓮。


    九葉劍蓮是封家劍的絕學之一,是封知平心中最美的一招,也是他練得最順手的一招,可惜他雖然知道用法,修為和境界都不夠標準,沒有內力時最多隻能開三葉,有內力後勉強能開到五葉,根本算不上劍蓮。


    九葉化蓮短時間內是沒指望了,現有的三葉和四葉倒是可以好好計較一番,單做一門絕殺。


    又多了一門功課,封知平一頭撲了進去,這迴不僅小桃,前來匯報的牛春寒都看了出他氣色不對,剛剛混熟的兩人拉上吳東私下裏一合計,得出一致的結論。


    祠堂陰氣重,少爺很可能中邪了!


    問題是,要不要報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寶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胖亦有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胖亦有道並收藏大寶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