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侯夫人醒了,世子也醒了,娘倆抱在一起上演母子情深,劍侯幾次想插話都被果斷無視,氣氛溫情又尷尬,百姓們看得津津有味,貴人們也想看但沒那個膽兒,郡王帶頭,一眾顯貴紛紛上前告辭,帶著隨從匆匆離去。


    臨走時,遊萬享熱情的推薦自家太醫,不出意料的被拒絕了。


    拒絕的不是封莫修,而是府裏衝出來的一個頭發都快掉光了的老頭兒,在場的尋常百姓不知道他是誰,遊萬享等人是知道的,此人正是封莫修麾下的食客之一,江湖人稱“杏林鬼手”的張保全。


    張保全在醫界很有威望,不但看得了病,還煉得一手好藥,是天元排得上字號的藥師。


    他很早就浪跡江湖,但一直不溫不火,知道他的人並不多,直到三十年爆發了一場險些波及整個天元的瘟疫,太醫院束手無策,各路江湖名醫紛紛搖頭,朝廷無計可施未免疫情擴大,準備下令集中疫民隔離封禁,換而言之就是變相的屠殺,這時,張保全研製出了解藥,在劍侯的幫助下由詹王出麵聯係各方,無償的捐贈給朝廷和各方州府,這才避免了一場慘絕人寰的血案。


    疫情過後,太醫院數次相邀,首席禦醫孫常法不顧年邁幾次登門拜訪,其他有頭有臉的勢力也開出大價碼爭相邀請,可惜全都铩羽而歸。


    不是他們的心不誠,也不是開的價碼不夠,而是跟許多能人異士一樣,張保全的性情也怪異的很,毫不誇張的說正常人幾乎根本沒法跟他交流。


    就在所有人都心灰意冷準備放棄的時候,他卻出乎意料的入了劍侯麾下,而劍侯表達“盛情”的方式也很特別——據可靠消息,劍侯是打上門將他綁迴去的,臨走還放了一把火燒了他的藥廬,斷了他的後路。


    這種“盛情”沒人能消受,所有人都認為張保全會跑,當時有很多探子守在還不是侯府的封家門口,就等著張保全溜出來進行接應。


    結果再次出乎意料,張保全竟然沒跑,在侯府一呆就是三十年,侯府搬家他也搬家,收拾的比誰都快都細致,還有空牢騷別人動作慢邋裏邋遢,等候的換了一批又一批,一直換到孫子輩的總算是認命了,知道這人挖不到手,紛紛撤了個幹淨。


    張保全真的很怪,好像天生跟誰都有仇似的,誰跟他示好誰就是他的仇人,先冷臉以對,繼續墨跡的話就言語擠兌,還不死心的話直接開罵,反而像封莫修這樣沒個好臉吆喝起來跟吼兒子似的他很受用,實叫正常人摸不著頭腦。


    老頭兒一出門就看見遊萬享在那兒獻殷勤,聽到“太醫”兩個字就額角青筋暴跳,冷著臉蠻橫的將遊萬享擠開,渾不當他是個王爺,手搭在盛樰的腕上號了一下知道沒事,麵無表情的衝緊張的封莫修點了下頭,而後站起身將麵無表情的臉轉向遊萬享。


    “太醫,太個狗日的醫,你家那兩個庸才有老夫厲害?走走走,趕緊走,夫人需要通風,都圍在這兒幹什麽,趕緊走,再不走我叫人大棍子趕你們走!”


    雖然知道老頭兒的脾氣,但遊萬享還是尷尬至極,自己好歹是王爺,這裏這麽多人,就不能給點麵子?


    無奈的看向封莫修,能製住這老東西的也就劍侯了,奈何劍侯一顆心全在老婆身上,見老婆醒了隻跟兒子母子情深完全不搭理自己,急得抓耳撓腮跟火上房似的,哪還有功夫搭理別的?


    遊萬享歎了口氣,知道劍侯也指望不上了,正想大度的說兩句場麵話給自己找個台階,卻見老頭兒眼神一轉,抬手指向其他人。


    “看看看看什麽看,說他沒說你們?都圍這兒幹什麽,看戲呢?眼珠子給你們挖出來!滾,都滾!我數三聲,再不滾老夫叫人了!老吳,抄家夥,有不長眼的找茬!”


    “來了!”


    門房老吳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眼裏除了主家沒旁人,方才見夫人昏倒就急了,怕添亂沒敢往前湊一直在旁邊站著,聽到鬼手張叫自己立馬應聲,管你什麽王爺高官的,迴門房抄了把大笤帚就提槍似拖了出來,站到鬼手張身邊橫眉一掃,別說,雖然老,但還真有幾分虎威。


    遊萬享舒坦了,很好,獨尷尬不如眾尷尬,很好!


    李泰等人窘了,同窘的還有同來的鄉紳,以及專程趕來的封家耆老。


    這些耆老都是封家旁支的長輩,因為封莫修當年背井離鄉他們沒少出力,所以封莫修發跡後跟他們的關係也一直很淡,就連祖宗祠堂都是侯府自己單立的,供的是一個祖宗,隻是不願意跟他們混在一起。


    今天來完全是衝著同宗,雖然封莫修懶得搭理他們,但畢竟都是一個家族,赤劍侯的光他們沒少沾,今天這種情況他們理應過來露個臉,九轉十八彎的表達一下跟侯府的親近。


    可憐他們千算完事,沒算到一場簡簡單單的迎接儀式會鬧成這般樣子,封莫修、盛樰、封知平三個他們不敢惹,但鬼手張和門房老吳就不一樣了,在他們眼裏這就是兩個下人,怎敢對王爺和諸位大人不敬?


    完全狗仗人勢嘛,這讓人以後怎麽看封家?


    其中一個滿頭白發相貌儒雅的老者咳嗦了一聲,板起臉輕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斥責王爺和諸位大人,還不下跪賠禮?”


    兩人動都沒動,鬼手張眉頭一立就要罵人,封莫修搶先一步迴過頭,冷冷的說道:“我給的,怎麽,大哥有什麽不滿的嗎?”


    圍觀的百姓低聲嘩然,看看風神俊朗的封莫修,再看看垂垂老矣的白發老者,很難相信他們是親兄弟。


    轉念一想,是啊,劍侯爺的年紀已經快六十了,隻是他修為太深容顏不老以至旁人經常忘了這一點,一時間“神仙”二字頻頻響起,震撼度不亞於城門口手提巨螯。


    封莫祈臉一僵,看看又尷尬又紛紛的族人,定定神,擺出兄長的架子朝遊萬享拱了拱手:“王爺,我四弟偶有失口,並非那個意思,多有得罪,老朽代他向您賠罪,萬望海涵。”


    遊萬享笑容微微一僵,恨不得掐死這老東西。


    本王正看戲呢,你個老東西竟然把皮球踢到本王這兒,腦子有坑吧你?


    你個老不死的也不想想,赤劍侯什麽人,本王就算有意見敢說出來,在場的誰敢說個不字?


    恨歸恨,球畢竟踢了過來,遊萬享不接不行,隻能把之前準備的場麵話改改詞兒,繼續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他正要開口,封莫修再次搶先,淡淡的嗬嗬兩聲道:“大哥不愧是大哥,臉果然大,還能代本候道歉,本候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四弟,大哥是為了你好!”另一位老者開了口,他是封莫修的二哥封莫鹹。


    封莫鹹說完,旁邊麵相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也想開口,封莫修直接冷眼掃了過去。


    “怎麽,五弟也想教訓教訓我這個四哥?”


    封莫修這一輩四子一女,中年男子正是最幼的老五封莫汝,因為封莫修離家時他還小根本沒摻和,所以哥四個裏他跟封莫修的關係是最近的一個,沾的光最多,同樣也最怕自己這個四哥。


    看到封莫修的冷眼時他就打怵,聽完封莫修問話,趕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有沒有,為弟豈敢,我隻是想讓您趕緊把嫂子扶起來,小心著涼。”新世界


    封莫修滿意的點點頭,冷冷掃了兩位兄長一眼,轉身衝遊萬享和李泰等人拱手一禮:“今日諸事繁雜,讓諸位看了笑話,有待滿處還請海涵。”


    眾人趕忙連道無妨,封莫修含笑點頭,轉過頭陰乎乎的看向鬼手張。


    “老張,還不趕緊滾過來給王爺和諸位大人道歉!還有你老吳,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瞎鬧騰,不怕讓你兒子看笑話啊?趕緊迴屋去,泡碗涼茶消消火,小心火氣大了上下倆口都長瘡!”


    毫不符合身份的葷話說得極其自然,遊萬享等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麵色古怪,不知該做何表情。


    這時鬼手張磨磨蹭蹭的走上前,敷衍的拱拱手,斜眼看天沒有感情的道:“我沒覺著我錯,但他說我錯了,就當我錯了吧,對不起啦。”


    毫無誠意的道歉,說得極其赤|裸,一群人哭笑不得,暗道這老鬼還真是個怪胎,也就劍侯能製得住,隨口應付了兩句便拱手告辭,離開的腳步怎麽看怎麽透著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大人物們走了,百姓們也漸漸散了,莫字輩的兩兄一弟和其他幾位耆老見封莫修沒有留人的意思,也上前告辭,結果封莫修根本沒搭理他們,使勁拽開母子倆給封知平扔了個警告的眼神,抄起盛樰抱在懷裏大步走進門內。


    “放開我,這麽多人呢,快放我下來!”


    “不放!”


    “會讓人說閑話的!”


    “你是我老婆,有什麽問題?他們說也是說咱倆坑儷情深,羨慕還來不及呢!”


    “笨蛋,是伉儷,什麽坑儷,你才掉坑裏呢!快放我下去,我數三聲,我數了哈!”


    “數吧,為夫皮厚,隨你折騰!”


    “呸,說什麽呢,這話能隨便亂說!眉姐姐,快來幫我!”


    沈姨娘掩嘴輕笑,苦惱道:“夫人,我也打不過侯爺呀。”


    “你...”


    調笑聲消失在門內,封知平打了個寒顫,使勁搓了搓胳膊。


    一年多沒見,老頭子的騷包還真有點不適應,竟然起雞皮疙瘩了。


    “少爺~!”


    正要跟進去,一個窈窕少女帶著一股香風撲到跟前,淚眼朦朧,就是啜泣聲有點大,很有些破壞形象。


    封知平嚇了一跳,往後一躲,少女撲了個空,啜泣頓時變成了哭泣,而且是扒開大嘴的嚎啕大哭。


    “嗚哇哇哇哇!!!”


    哭腔耳熟至極,這當口的功夫他也看清了對方是誰,可還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上下一打量,驚道:“小,小桃?你怎麽長這麽大了?!”


    一年多不見,當初的黃毛丫頭徹底抽條,柳眉杏目瓊鼻挺巧,臉上的嬰兒肥不見蹤影,廣闊的平原卻多了兩座高山。


    嗎的,家裏夥食是好,這長的也太快了!


    封知平很下流,但下流的對象卻還是那麽單純。


    小桃一直等在後麵,侯爺夫人跟少爺親熱她不敢打擾一直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結果竟然不認識自己,她頓時急了!


    不是急封知平忘了她,而是以為封知平腦子壞的嚴重,所以才急哭了。


    好在封知平追了一句,她沒往歪處想,也沒注意少爺的視線落點有點靠下,她以為是自己長高了所以少爺才沒認出來,腦子看起來應該問題不大,頓時破涕為笑,而後又扁起了嘴。


    “少爺,你瘦了,嗚嗚嗚,你在外麵是不是沒飯吃?嗚嗚嗚,那壞人真壞,應該把我一起綁去的,沒小桃伺候,您可怎麽活啊,嗚嗚嗚嗚嗚!”


    封知平一腦門子黑線,死丫頭怎麽說的跟個廢人似的!


    且不說點蒼山的夥食還是很可以的,就算沒有點蒼山,少爺我自個兒一個人還就活不了了?


    少爺我可是掙過錢的,打魚掙的,五十個銅板呢,看不起誰啊!


    知道丫頭哭起來拉不住,封知平索性也不勸了,像往常一樣提溜住一隻耳朵拖著就走,走了兩步想起一人,迴頭道:“你跟我進來。”


    “是!”牛春寒就等著這句話,抖擻精神略彎著腰跟在後麵,後背能清楚的感受到同僚們羨慕和嫉妒的目光。


    封知平本來還想跟幾位叔伯打個招唿,畢竟自己是小輩,該做的禮數還是要做的,可惜被小桃一打岔忘在了腦後,能想起牛春寒已經不錯了。


    轉眼間,侯府的人全進了門,百姓們無戲可看,帶著滿肚子的八卦心滿意足的離開。


    幾位封家耆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尷尬、憤怒又無奈,不過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們已經習慣了,相互打了個招唿就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副歡喜的樣子帶著各自的小輩離開。


    都走幹淨後,老吳拖著掃帚走出小門,看看耆老們離開的方向,運了運氣嗬出一口濃痰吐了出去。


    “呸,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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