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


    他怎麽會知道?


    自己明明沒漏過任何口風啊,包括尤雙兒那裏,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知道了,那律宗堂呢?


    自己是不是已經徹底暴露了,侯府的人馬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


    他娘的,怎麽這麽早,我還沒做好準備,還沒修成先天,這麽迴去豈能安睡?


    而且就這麽走了,雙兒她......


    一瞬間晃過諸般念頭,最後隻剩一個女孩充斥著腦海。


    捫心自問,自己不是沒做過提前暴露被迫返家的準備,可自己現在很懼怕離開這裏,究其原因不過是不願麵對那樁未了的婚約,以及遠離那張冷豔又明豔的笑臉。


    而這兩點,還是同一樁緣故。


    明世宸見封知平傻愣當場,哈哈大笑,點點他的腦門道:“全天元都在找你,劍侯府和詹王府聯發的海捕公文鋪天蓋地,既沒找到賊人,也沒尋到你的蹤跡,誰能想到你竟躲在這裏。馮不平,封知平,嗬嗬,你倒是聰明。”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飛快看看周圍確定沒第三人存在,戚戚問道:“您是怎麽知道的?”


    “出來走動,碰巧碰到的呀!”


    明世宸眨眨眼,笑的很頑皮,也很招人恨。


    封知平咬牙,不敢迴嘴,隻瞪著眼靜等下文。


    明世宸戲耍夠了,笑容略收淡聲道:“封莫修如今位列人臣,封侯拜爵,位高權重風頭正勁,常人見他一麵都難,見了也多半不敢正視,可你別忘了,他當初可是在果聞師祖身邊求藝。我時常去師祖處請教,是與他廝混過的,旁人認不出,我豈能認不出來?”


    說著手一翻,“黑手套”再次化作一縷薄煙,似緩實急的重新聚成一麵薄鏡,直看得封知平兩眼發直,大唿神奇。


    “你自己看。”


    明世宸敲敲“鏡子”,竟發出“咚咚”聲,好似如假包換的琉璃鏡。


    封知平下意識的聽命瞧去,鏡子裏濃眉大眼可不正是自己,沒明白,疑惑的看了明世宸一眼,忽的靈光一閃再看,片刻後眼露恍然,哭笑不得。


    “明白了?”明世宸笑著收迴“鏡子”。


    封知平苦笑點頭,無奈的摸摸自己的臉。


    離府大半年了,不知不覺又癡長了快一歲,自己的五官雖未大變,但細節卻悄然間越發凸顯,跟父親似極了七八分。


    而這段時間的經曆更是讓自己以前的嬌氣和稚氣幾乎散盡,取而代之的英氣——封知平自己是這麽認為的,某女曾不止一次的說過他身上的是無賴匪氣——讓他徹底蛻變成一個雄姿勃發自信滿滿的少年郎,與以前壯實卻裏外透著一股嬌貴和晦暗憤懣的貴少爺大相徑庭,神韻身貌越來越向封莫修靠攏。


    沒見過封莫修的認不出,明世宸這種相熟之人哪能瞧不出來,沒證據也得嘀咕兩句自己會不會是封老頭的私生子。


    迴想昨日,封知平苦笑更甚,怕是昨日一見麵明世宸就起了疑心,所以才搭訕過來諸般試探,此時細想,他看似漫無邊際的問話大多都存著深意。


    問自己畏不畏門規是考教膽量,結果自己不但有恃無恐還小秀了一把心計。


    今日跟來是親眼驗證自己的武藝,自己雖沒暴露封家絕學,但使出的其他槍法劍法卻是封莫修親自改良過的,明世宸是熟人,即使沒見過也肯定能瞧出些痕跡。


    後來明世宸佯怒斥責,自己據理力爭,其間的談吐和見聞絕非尋常出身該有,尤其不該拿朝堂和江湖比對。


    莫說普通人家,便是有錢無權的富庶人家也不會讓子孫談論這些東西,妄言天家是要掉腦袋的,弄不好還會拖累三族。


    諸般瑣證下來,明世宸要再猜不出點什麽,那他也沒必要當什麽蠱王護法了,迴家種田算了。


    封知平忽的無力起來,這些老鬼一個比一個精,當初馬尚頑那裏吃過虧,他已經反複自省很注意了,無論言談舉止還是行事風格,結果還是著了道而渾然不知。


    “為什麽不迴家?”明世宸問道。


    封知平抬了抬眼皮,堆笑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


    “說實話。”118


    明世宸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讓人心裏發慌。


    封知平定了定神,張嘴想繼續托詞,可看到明世宸的眼睛和那隻“黑手套”時,咽了口唾沫,幽幽歎了口氣。


    “我,我怕就這麽迴去了,還會被人弄死。”


    將來龍去脈簡略一說,隱去了猜測,隻說真兇不明,能在侯府內院悄無聲息的把自己擄出府,自己怎麽也不敢這麽迴去。


    總不能學皇帝那樣,裏三層外三層警戒個嚴實,睡覺時外間還站著倆武藝高強的內監通宵候著,那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囚犯還差不多。


    況且皇帝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雖說遊氏皇族已經幾代沒出現過武魂,可當今聖上仍然是個實打實的具形期高手。


    甭管人家的境界是怎麽修上去的,修為擺在那裏,哪怕虛浮也不是尋常歹人可以對付的,一旦遇刺即使身邊沒人,也總能撐到來人救駕,說到底人逢絕境還是得靠自己。


    明世宸信了,哪怕看出封知平隱去了很多東西沒說,究其根本他還是信了。


    示意封知平坐下,他歎了口氣,幽幽道:“侯門深似海,有些齷齪還不如陰溝裏的爛泥幹淨。當初我就不讚同你父親迴去繼承家業,他大好的天姿本該專心修武求道才對,何必攪進那爛泥堆裏,學著俗人攀龍附鳳步步鑽營。”


    封知平微微不滿,辯駁道:“家父行事還是很正派的,從不刻意結交權貴,不算鑽營。”


    明世宸失笑:“傻小子,那是因為他鑽進了天元最大最鐵的陣營裏,跟詹王同乘一舟,那可是皇帝老子的禦駕。”


    封知平仔細一想,覺著明世宸說的沒錯。


    封莫修是沒鑽營,唯一攀附的隻有詹王府,而且連攀附都算不上,發跡前封莫修本就是詹王座下的一員小將,於大戰中靠著卓絕的軍功以及讓人歎為觀止的武學資質才破格封了候,甚至最早的封家軍都是詹王分了自己的人手幫忙撐起來的,等於變向的自削軍權。


    所以說詹王對封家是有恩的,封莫修親近他是理所應當,不親近反倒不妥,會遭人詬病忘恩負義,還會猜忌詹王與皇帝是否離心。


    而詹王向來是皇帝最忠貞的支持者,他隻效忠於皇帝,或者更直白的說是皇位,除了皇帝無論誰拉攏,哪怕是當朝太子也沒用,所以曆代天元皇對詹家軍比對禁軍還要放心幾分,這也是天元開國十三位異姓王,如今隻餘他一個的原因。


    作為詹王曾經的部下,封莫修秉承了這一原則,無論明裏暗裏都隻忠於當今聖上,什麽太子皇子權臣族老的拉攏一概不理,送禮上門有多少收多少,挑輕的收下,重的打包封存列好清單,借著述職的機會拉到皇都上繳朝廷。


    一來二去,大家都知道了這位新貴的態度,也就不怎麽拉攏了。至於想塞個美女歌姬進門來個徐徐圖之的,都不用封知平的老媽盛氏出馬,彪悍善妒的孫姨娘就全都給打發了。


    要說這位孫姨娘,封知平打小就沒什麽好感,有時候他都懷疑大哥二哥是不是抱反了,寬厚親和的大哥才該是沈姨娘所出,整天板著長臉動不動就對自己冷言冷語的二哥才是她的兒子,要不倆人咋都這般不顧忌身份,哪怕是個修不了武道的廢人,自己好歹也是正牌的嫡子、赤劍候世子啊!


    千般不滿,隻一樣深得我心,那便是孫姨娘的善妒。


    有封莫修護著、身份壓著、自個兒的性格和處事手段也非同一般的好,盛樰這位正牌夫人孫氏從不敢得罪,也得罪不了,另一位沈姨娘倒是得罪得起,但她不敢。


    沈姨娘是個奇女子,這是封莫修、盛樰所言,也是封知平自己的感受。


    沈姨娘的來曆封莫修從未說過,隻聽說並非官宦人家出身,也不是江湖上的名門望族,好像隻是個普通的民女。可她卻武藝高強,外人都不知封家除了封莫修數她修為最高,她也是唯一能跟封莫修對練、於武道上有所助益的人,兩人至今還按時外出,尋個無人的荒郊野地放手對搏,直打得昏天黑地滿身的傷才罷休。


    盛樰對此很不滿,當著封知平這個小輩的麵都不止說過一次,不僅罵沈姨娘,更罵封莫修,痛斥兩人“不檢點”,不顧“赤劍候”和“侯府貴婦”的身份肆意胡鬧,也不知給小輩們做個表率。


    封莫修隻是傻笑,沈姨娘也想傻笑含糊過去,可架不住親姐般的盛樰提著耳朵嘮叨個沒完,每次都賠著不是連連保證下次注意,而後拉著封知平出去調教武藝,等到來月,該受傷還是受傷。


    因此,沈姨娘在封知平眼中是絕對的奇女子,老爹平生隻在兩個女人手中吃虧,一個是心甘情願的盛樰,另一個便是靠實力硬打出來的沈姨娘。


    孫姨娘發泄不得,隻能將矛頭轉向外麵送進來的鶯鶯燕燕,也不怕落個刁蠻妒婦的名號,連她娘家都勸不動,於是乎封家本家一片清淨。


    當然,封莫修自己沒這方麵的心思也是重要原因,有時家花厭了想偷個腥,就帶上隨從跑去青樓妓坊耍上一番,連喬裝都不喬裝,也不顧自己是當爹的人,封知平“懂事”以後撞見過好幾迴,開始尷尬,後來常了習慣了,有兩次跟人爭得太狠,恰巧碰到老父,還死皮賴臉的讓老爺子幫忙結了賬。


    這對古怪的父子在泉州城是出了名的,整個天元都頗有“名望”,連皇帝都曾私下裏笑罵過,說“老子帶兒子逛青樓,你不光劍法,做老子也是天下第一”。


    六皇子遊景漣就曾經感慨過,要是自己的父親也能像封莫修一樣領著兒子“遊戲人間”就好了。


    封知平很同情他,深知他的願望比自己有朝一日能夠修行都難以實現,因為他老子是皇帝。


    總之,封莫修是正派的,官聲褒貶參半,但沒人敢說他不忠,也沒人敢動他一根手指。


    他是皇帝忠實的“狗腿子”,誰敢說他不忠,那就是蓄意謀反。


    想刺殺他更難,“赤劍候”的封號可不是擺設,除非派個武魂過來當殺手,否則來一個算一個,全都等死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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