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剛吃完早飯,封知平就被四個律宗堂的差人押到了演武場。


    演武場內外黑壓壓的一群人,鷺湖區的外門三閣和全體雜役們,以及相鄰的幾個區的部分外門弟子都被召集了過來,一同目睹行刑的過程。


    也不知胡老鬼是真為了以儆效尤還是受人指使,竟然招了這麽多人來看戲,封知平原本還很淡定,如今被一大群人齊刷刷的盯著,再好的心態也毀之殆盡,尷尬得想死。


    一同押解過來的還有杜雲和幾個破軍閣的弟子,想來就是他們合夥抓了趙康等人。


    宣讀完罪狀和定讞,胡老揮了揮手,封知平便被人押到鐵鑄的條凳上趴好,怕人跑了還拿蘸了水的牛筋繩牢牢捆住,這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待宰的豬羊。


    扭頭瞅瞅旁邊,杜雲就在不遠處大字型的綁著,臉色雪白,見這家夥比自己的姿勢還要羞恥,封知平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杜雲一直惡狠狠的盯著這邊,見封知平看過來立刻呲了呲牙,像要吃人。


    草,怕你啊,少爺要挨的板子可比你多多了!


    扔了個白眼,繼續看向四周,一幫橋東的兄弟赫然在列,一個個麵色緊張的看著自己,幾個關係還算不錯的大小姐姐都已經攥著手帕開始抹起淚來。


    拜托,我又沒死,至於嘛!


    封知平感動又好笑,視線一轉,看向那個被老董等人簇擁著的女孩。


    尤雙兒今日一身素白的羅裙,雙手緊攥捧在胸口,小臉緊張得糾成一團。


    沒有說出尤雙兒的秘密,但囑托了幾人不要暴露她的身份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看情形哥幾個做的不錯,除了老董於大膽這類直腸子略有些拘謹,其他人都相當淡然。


    封知平鬆了口氣,旋即無語起來,深深懷疑死丫頭是不是故意的,那麽多漂亮裙子不穿偏撿一條煞白煞白的過來,跟孝服似的,真當過來奔喪啊?


    尤雙兒看見封知平望來,眼眶一紅,嘴唇動了幾下說了幾句什麽。


    封知平不懂唇語,隻能佯裝知道點點頭,迴了個大大的微笑,隨後便遭到監刑弟子的嗬斥。


    “亂看什麽,嚴肅點!”


    得,您是大爺!


    悻悻的看了監刑弟子一眼,又給行刑者遞了個討好的笑臉,封知平轉迴頭趴在鐵凳上,靜等著板子落下。


    “開始!”


    胡老一聲令下,行刑手立刻動手,陳年鐵木製成的殺威棒高高舉起猛然下落,破風聲嗚咽幾如鬼哭。


    砰!


    棒子落在屁股上,封知平狠狠哆嗦了一下咬著牙不吭聲,結果痛感卻遠不如想象中的劇烈。


    難道?


    飛快的瞟了眼胡老頭,又飛快的瞄了眼行刑手,行刑手瞪了他一眼眼神莫名,他瞬間心領神會。


    早就聽聞刑術是門技術活,內裏門道不比武學差多少,殺頭有快慢之分,打板子也有輕重之說,有時候板子落得急打得響未必有多大力道,有時候落得慢聲音小卻三板子拍死一頭牛。


    看來胡老頭也怕傷到自己筋骨影響了前途,這才私下授意放水,可再放水也疼。


    封知平從小到大除了習武受傷,還從來沒受過這份委屈,疼痛加屈辱差點沒讓眼淚掉下來,趕忙緊咬嘴唇死死忍住。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這才第一下,後麵還有二十九,哭出來人可就丟大了!


    憋著一口氣,第二板子落下,身子又是一哆嗦,人還是一聲不吭。


    他沒吭聲,尤雙兒哭出來了,要不是旁邊的人拉著,傻丫頭早找胡老頭拚命去了。


    胡老眼皮直跳,故意不看尤雙兒的方向,隻盯著封知平,十板子過後眼底劃過一抹讚賞。


    他是授意放水,但絕不是讓人全身而退,他是怕封知平修為太低挨不過三十板子這才稍稍鬆手,可這小子一直不啃聲,這份耐力和韌性值得稱道。


    相比之下,另一邊就慘多了。


    杜雲那邊也有放水,但第一鞭子下去他就嚎了出來,第三鞭子屎尿齊流,五鞭打完人已昏了過去,斟酌再三胡老示意停手,沒讓酌情增加的三鞭繼續執行。


    破軍閣的人很快受罰完畢,被人拖了下去,場中隻剩下封知平還在砰砰作響。


    等到三十棍結束,行刑手收棍退到一旁,看著封知平目露讚歎。


    他最清楚自己下手有多重,中間有幾下氣不過封知平不吭聲,刻意加重了力道,誰知這小子愣是不肯服軟。


    專職行刑十幾年,挨了三十棍一聲不吭的可沒幾個,這小子看似憊賴,沒想到還真是個硬骨頭。


    隻是骨頭硬歸硬,他還是很無語,不知道該說這小子傻還是倔,哪怕喊一聲,學著旁邊那位裝個昏,胡大人心一軟不就免了後麵的刑罰了嘛!


    唉,年輕啊!


    封知平不知道這些心思,咬著凳邊渾渾噩噩的等著下一擊到來,等了半天沒等到,這才鬆開嘴看向行刑手。


    “完,嘔,完了?”吐了口血,聲音虛弱。


    看著被咬出牙印的鐵凳,行刑手歎了口氣,輕輕的點了下頭。


    “給你一刻鍾時間上藥,一刻鍾後帶去禁閉室,禁閉十天!”


    胡老說完轉身離開,腳步匆匆,不知是有急事還是躲避某個丫頭。


    “大壞蛋,你死沒死?”


    雙丫頭哭喊著第一個撲了過來,見後背至屁股血淋淋的又驚又急,伸手就要去扒。


    “我帶了藥,上好的金瘡藥,這就給你敷上,敷上就不疼了!”


    “別!”


    封知平窘得要死,一時忘了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大姐,我未婚你未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庭廣眾之下你扒我褲子,你不想做人我還想做人呢!”


    “都什麽時候了還胡說八道!”


    尤雙兒這才發覺不妥,氣惱的想拍一巴掌,可看著封知平的慘相怎麽也下不去手,恰巧其他人圍了過來,趕緊將傷藥塞進趙康手裏。


    “快給他上藥!”


    趙康拿著藥沒動。


    “等什麽呢,你想他死嗎,還不快點?!”尤雙兒急了,手摸到了劍柄。


    趙康聳聳肩:“雙兒妹妹,我想給他上藥,可你就在這兒看著?”


    “呃...”


    “還有你們。”


    轉頭看了一圈,趙康數落道:“你們一個個的都還沒嫁人呢,圍過來幹什麽,揩我兄弟油啊?走走走,都走開!老董,發揮你特長的時候到了,趕緊用你的男人味清場!”


    “滾蛋!什麽時候了還磨磨唧唧的,有病!”


    老董罵罵咧咧的奪過藥瓶,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一把拉開了封知平的褲子。


    “不就是個腚,看兩眼又不會少塊肉,吃虧也是他們又不是你,害臊個什麽勁兒!來,我給你上藥,用我祖傳的手藝,保證你三天就能下炕!”


    “老董,你他嗎混蛋!!”


    封知平哭了,挨打都沒哭,現在哭了,他想死。


    周圍啐聲連連,一群女子走的走散的散,大聲罵著老董小聲點評著某人的身材。


    尤雙兒也想走,可架不住擔心,走了兩步又返了迴來,兩手捂著眼睛,不時偷偷張開指縫瞄上一眼。


    “好了沒?”


    “傷得重不重?”


    “好好查查,沒傷到筋骨吧?”


    “誒,塗漏了,左邊那裏沒塗到!”


    一群人齊齊轉頭,眼神莫名,封知平一時都忘了哭。


    尤雙兒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半天忽然氣質一轉,俏臉冷然的放下手,用力踢了老董一腳。


    “還不快點!”


    我去,這是破罐子破摔?


    一群人眼神更不對頭了,隻有封知平暗暗苦笑,深知此雙非彼雙,這是個殺伐果決百無禁忌的主兒。


    雙兒的傷藥效果極好,絲絲清涼泌入,熱辣的痛感迅速轉為微微刺癢的麻木。


    “好了!怎麽樣,手藝不錯吧?”


    蓋好藥瓶,老董習慣性的拍了一下,麻癢瞬間變迴劇痛,封知平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你有病啊!”


    “滾蛋,你個蠻子!”


    “老董,你故意的!”


    “呃,抱歉抱歉,順手了。”


    一群人罵罵咧咧的把人拉開,老董連聲道歉,賠著笑臉挨著眾怒的拳腳。


    緩了一會兒,律宗堂的人過來押人。


    “急什麽急,再給一刻鍾不行啊,沒見人都這樣了嘛!”


    尤雙兒發飆,上前攔阻,封知平趕緊眼神示意眾人將她拉開。


    “我背你過去。”


    老董不由分說的將人背在了身上,路過尤雙兒時發現她又變迴了那個傻丫頭,封知平拽了老董一下示意停步。


    “傻丫頭,別哭了,我又沒死。這板子我挨得不屈,你可別生出其他事來,好好迴去耐心等我,十天以後我就出來了。”


    尤雙兒哭的更兇了,嚷嚷道:“怎麽不屈,就是屈!打架我也有份,他們憑什麽隻罰你不罰我!都怪她,要不是她當時...”


    “雙兒!”


    封知平厲聲喝阻,尤雙兒一怔,恍然驚覺自己險些說漏嘴,癟著小嘴住口不言。


    麵色一緩,封知平柔聲道:“乖,聽話,別做多餘的事情。有時間操心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賠我的衣服,實話告訴你,你可是把我的全部家當都毀了,我就剩身上這身,那套替換的還是問徐昊借的。”


    尤雙兒頓時紅臉,悻悻的低下頭。


    老董趕緊趁機離開,大步跑遠迴頭望了望,見女孩還站在原地朝這邊張望,一副想跟來又不敢跟來的可憐相,不由咂了咂嘴。


    “臭小子,原來你的衣服是她洗壞的,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他嗎跟小白臉一個德行,一個比一個氣人!”


    嘴上笑罵,順手一拍,封知平登時翻了白眼,窒了兩三息才一嗓子嚎了出來。


    “老董,我去你大爺,你他嗎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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