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激動的跟在後麵,三步並兩步一路小跑到鷺湖北岸,忐忑的摸進樹林爬上一顆最高的大樹,抱著枝杈爬到承受的極限,輕輕撥開麵前的枝葉,那方聖土頓時出現在眼前。


    所謂聖地,其實隻是一塊拿籬笆簡單的圍了一下的河岸,會點功夫的人一個跟頭就能翻過去,隻是沒人敢翻而已。


    早就聽聞那裏隻有女子能進,封知平早就好奇壞了,隻恨這棵樹太高也太遠,窮極目力隻能看到芳影點點。


    “要不換個樹,再靠近點?這裏什麽都看不清啊!”


    “不行!這是最近的安全距離,再近很容易被發現!”馬六說的篤定,一看就很有經驗。


    “馮兄,給,試試這個。”


    徐昊變戲法似的取出個長筒遞了過來,打眼一瞧封知平頓時樂出聲來,竟然是個千裏鏡!


    “沒看出來啊,徐兄原來也是同道中人!”


    徐昊臉一紅,囁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聖賢都這麽說,馮兄就不要作怪了。”


    “他就這樣!”馬六無情補刀,嗤笑道,“你別看他外表靦腆,日子久了你就會發現他其實就是個假正經,用你們文化人的詞兒怎麽說來著?”


    “悶騷?”封知平下意識接口,說完發現不對,趕忙改口,“錯了,是含蓄,內向,不善於表達。”


    “沒錯沒錯,就是悶騷,老趙也是這麽說的!老趙經常說,如果小耗子能長進點,對姑娘的殺傷力絕對不比他差!”


    馬六信誓旦旦,殊不知分量誇大了一倍,趙康的原話是能及上自己的一半,但封知平根本聽不出來的,他覺著說的很有道理。


    身邊這些個人,論賣相他自認不比任何人差,但也不得不承認暫時比不上趙康,那份由內而外的成熟勁是學不來的,得靠歲月慢慢積澱。


    其次就是自己和徐昊,若不是徐昊的臉皮是在太嫩,動不動就臉紅像個姑娘,他還會把自己排得再低一點,甘於第三。


    除了他們仨,其他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一臉橫肉,往那一站就是個活土匪,晚上拉出去能讓小兒止啼,不足道也。


    也因此,他們仨成了橋東雜役裏公認的小白臉。


    隻不過他剛來不久,人好相處,最近又連折橋西兩員大將,而徐昊靦腆得讓人忍不下心欺負他,唯有趙康最臭屁嘴巴又毒,還經常得罪人,這才被人公開叫作“小白臉”,數老董叫得最響。


    封知平一直覺得如果徐昊能改改臉紅的毛病,稍稍外向一點,他絕對比趙康還惹姑娘稀罕。


    君不見天元國好多地區最近都開始流行病嬌風,據傳是數年前禦前大考時當場咳血的那位狀元郎勾起來的。


    那家夥金榜題名卻當場拒絕了皇帝的賜婚,堅持要娶自小結親的農家女子,並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咳著血寫了一封數千字的《忠君論》,搞得皇帝老頭臉都紫了,不知是氣的還是讓血惡心的。


    皇帝無法,隻能作罷,此事傳開後更是引來一片讚譽,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和情路坎坷的怨女潸然淚下,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大字不識的農家女子,擁有一場曠世情緣。


    總之,很多姑娘的口味因他而改變,從英武健壯的漢子變成了纖弱憔悴的病郎君,好似洞房花燭夜不咳上三斤血就是不愛自己不配做自己的夫君似的,連風塵女子都如是,搞得封知平有陣子都很想塗點粉,也扮成個病弱少年郎再上街。


    徐昊沒病也不弱,但他有先天優勢,身為男子卻纖細得像個女子,動不動就臉紅可比好多女子都羞澀。


    若他有心,能稍稍浪一點,吸引力絕對不比趙康小,甚至還大。


    封知平越想越好玩,琢磨著該怎麽幫他改造改造,徐昊瞧出眼神不對,臉一紅驚慌的別開臉,打死也不轉頭。


    “別想了,我們試了好久都沒用,小耗子沒救的,還是先幹正事吧。”


    朝前一指,馬六看似肅然的眼睛裏透著難掩的興奮:“我們的麵前是花園,花園的蝴蝶真鮮豔,仁慈的老天賜我們大樹,咱們一定要把握機會好好選!”


    “我去,詞兒挺順口啊!”封知平笑出了眼淚,“好好選,選什麽,難道是選媳婦?”


    “當然了!”


    馬六用力點頭,惡狠狠的道:“小老弟,你是年輕,可我不行啊!常言道三十而立,哥哥我都三十三了,還是點蒼山一小雜役,這輩子沒出息我認了,但我不能一點成就都沒有啊!我得好好選個媳婦,將來生個孩子繼承衣缽,有我和點蒼山的這份因緣,他的路肯定比我順,萬一生出個跟你一樣妖的小子那就賺大發了,以後誰敢說我馬六爺是廢物!”


    封知平啞然,心裏有些同情。


    馬六是廢物嗎?


    當然不是。


    以他的年紀和修為,放到外麵絕對碾壓大半散修,好好經營一番定能闖蕩出名頭。


    可在這裏,他就是資質平平,平到甚至可以說是低下。


    點蒼山作為第一大派門下妖孽實在太多,若非資質驚人或運氣極好,許多人拚死拚活的闖進來,也注定要當一輩子的雜役。


    哪怕晉為先天,也不過是檔次高一點的雜役。


    “為什麽不離開呢?”封知平問道。


    猜到有此一問,馬六笑笑:“為什麽要離開呢?”


    “因為你在外麵會...”


    “比這裏過得好?”


    接過話頭,馬六歎了口氣:“是,以我的本事,浪跡江湖確實會比現在快活,可那樣我也會徹底失去進步的機會。我沒有家世,沒有背景,啟蒙恩師隻是縣裏的一個武師,四十多年才修到內力化元,不到十年就已經教不了我了。”


    “出師時,他隻跟我說了一句話,不要放任自流。江湖路遠,龍蛇混雜,當一方霸王混跡一生看似瀟灑,可仔細想想,那又有什麽可快活的?既入武門,那就得有顆孜孜不倦的向上之心,否則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貪圖享樂隻會讓自己泯與眾人。”


    “可天下間不隻有一個點蒼山,你完全可以另尋出路,找個看重你的門派寄身啊!”封知平插言。


    “看重我的?”


    馬六笑了,麵露不屑:“我有自知之明,我這點能耐還能委以重任,那樣的門派能有幾斤斤兩?不入也罷!我現在是個雜役,但卻是點蒼山的雜役,宗門隻是不無償提供給我們上師指導,隻要我們努力多賺些銀子和功績點,咱們雜役和外門弟子沒什麽兩樣,而且都有成為內門弟子的機會!”


    這些封知平都明白,可還是覺著有些不值。


    馬六看他臉色猜到了心思,微笑道;“還有,別忘了我剛才的話,我可是要生兒子的人!現在在這兒當雜役是為自己,也是為孩子鋪路,有這層關係在,我兒子將來拜師肯定比他老子要容易一些,說不定能直接成為內門弟子呢,嘿嘿~!”


    馬六笑的痛快,封知平一點都笑不出來,他來點蒼山的目的與這些人完全不同,在此之前他知道散修苦,卻不知會苦成這般。


    馬六的資質中上,放在外麵也算一地的小天才,若生在武學世家或小富之家內好生培養,修為肯定比現在還要高。


    可惜他沒這個命,能得一位平庸的武師栽培已是難得的運氣,他隻能自己想辦法掙紮,在認清自己的未來後果斷將心思放在了下一代身上,如此遠慮實叫人驚訝,亦叫人心傷。


    封知平有些可憐他,可轉念一想,他需要可憐嗎?


    當然不需要。


    能站在點蒼山裏的人,無論高低都不需要可憐,可憐他們是對他們的侮辱,因為他們並非落魄於此,而是拚盡所能爭來的,哪怕隻是一個區區的外山雜役。


    不過...


    “若是將來...”


    “將來?”馬六撓撓頭,“將來什麽,別說話說一半啊!”


    仔細斟酌,封知平終是搖搖頭:“沒什麽,我是想說將來你有孩子,肯定沒我長的俊。”


    馬六大翻白眼,佯怒道:“小老弟,我可沒得罪你,咱不帶這麽埋汰人的!”


    封知平笑著舉手告饒,心裏百轉千迴。


    自己從防衛森嚴的侯府內院被人擼了出來,沒有內應是不可能的,他想了許久都沒想出誰有可能,隻能將所有人都列為懷疑對象,包括從小服侍自己的吳東和小桃。


    這種情況下,自己以先天境的修為返家是有自保之力,卻難免防不勝防,必須得有一批可信之人輔佐才行。


    馬六老董等人就很不錯,修為不差,且個個都有晉為先天的潛力,最重要的是與劍侯府毫無幹係,加之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否則也不會放著外麵大把的快活屈在這裏當個雜役,無論收買還是威逼他們都很難,這一點他對他們很有信心。


    劍侯府比不過整個點蒼山,但重點照顧他們幾個還是綽綽有餘的,況且劍侯封莫修的名頭擺在那裏,若能說服他們同自己迴家,於人於己都是一樁好事。


    此外,還有一點很重要,經曆了這麽多事,封知平現在越發覺得純粹的忠誠有時候並不那麽牢靠,相比之下,他更傾向介於兄弟、摯友與下屬之間的複雜關係,義字存於心卻不迂腐,這樣的人背叛的可能性會更小。


    因為有些人的背叛,很可能並非出於本心,而是被歹人精心設計。


    這件事他琢磨了好久,方才觸景生情幾欲說出口,但最終又咽了迴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要再觀察一下,同時也讓他們看清自己,以心交心。


    “別發呆了,你到底看不看啊!不看把千裏鏡給我,哥哥我還得選媳婦呢!”馬六相當不滿,這小子占著坑不拉屎,自己有姑娘好看嗎?


    封知平訕訕一笑,舉起千裏鏡瞅了瞅,放下說;“別急,還沒開始呢。”


    “沒開始?不能啊,拿來我看看!”


    一把奪過千裏鏡好一番觀瞧,馬六氣哼哼的放下手:“小老弟,你不地道啊,想多看兩眼就直說,幹嘛騙我?”


    “騙你?”封知平有點懵,拿迴千裏鏡又望了兩眼,“沒騙你啊,確實沒開始,衣服都沒脫呢!”


    馬六一愣:“脫衣服?脫衣服幹啥?”


    徐昊反應快,明白了什麽,吃驚的睜大眼睛:“馮兄,難道你以為的是?”


    封知平也發覺不對頭了,愣愣的問道:“二位,難道咱仨以為的不是一件事?”


    馬六還是沒琢磨明白,問道:“你以為什麽,說出來聽聽!”


    封知平不幹:“你先說!”


    “那咱仨一起說,一、二、三,洗衣服!”


    “洗衣服...”


    “洗澡?”


    “......”


    沉默良久,馬六深深一歎,拍了拍封知平的肩膀。


    “小老弟,我知道你年紀小火氣足,但那事兒咱不能幹,咱是正經人。”


    封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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