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流逝,一轉眼又是十天。


    十天裏,那晚的事情無人提起,好似一場春夢,可事實上誰都沒有忘記,鷺湖兩岸看似風平浪靜,台麵下卻暗濤洶湧,摩擦不斷。


    雙方都保持著克製,沒有發生垃圾場那次的大衝突,但陰招損招卻層出不窮。


    第二天一早,好多人還未起床,橋西的垃圾場就炸了鍋,本該運到食堂的菜車不知怎的進了垃圾堆,鮮菜爛果混在一塊兒,能吃也沒人下得去嘴。


    橋東發難,橋西立刻做出反應,原本就在決鬥場上窩了一肚子火,這下還哪有忍讓一說?


    於是第三天一早,橋東區域的多條街道都扔滿了垃圾,住宿區的好幾戶房門上還被潑了紅漆,胡亂塗抹出的“畫作”羞得過路的姑娘掩麵疾走,個別內向的甚至當場哭了出來。


    好在橋東反應快,第一遍晨鍾前大體處理妥當,這才沒出亂子,但梁子已經結深,周夏冬理所當然的安排人“迴禮”,急迫得甚至都沒能等到第四天。


    在保持克製,以不動手為底線的前提下,兩邊人天天變著花的惡心對方。


    封知平沒有參與,在周夏冬的照應下他甚至都未踏出過橋東半步,但消息他一絲不差的聽了個全活,就連哪些事兒是誰幹的,怎麽幹的什麽時候幹的,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作為始作俑者,他的心情難以言喻。


    兄弟們給他出氣,他很感動,可這些動作全都建立在一個謊言之上,他很有罪惡感,卻同時又有一種隱藏幕後操|弄他人的快感。


    聽老董炫耀自己怎麽把死老鼠掛在驢臉張的房門上,他跟著哈哈大笑,心裏暗道:“難怪那麽多人喜歡玩弄權術,當幕後黑手的感覺還真挺讓人上癮的。”


    以己推人,想想要殺自己的那個幕後黑手,想必那廝的快感肯定要勝過自己萬倍還有餘。


    道別眾人,做完中午的活計,餘下的時光沒有額外出工去賺功績點,他想迴小院練兩邊劍法再補個覺,可走到門口時不知為何停住了腳步,坐在門檻上發起呆來。


    十天來橋東橋西風起雲湧,真正的“兇手“卻鴉雀無聲,安靜得仿佛消失了一樣。


    就像初見時那樣,尤雙兒又一次長時間不露麵,十天裏封知平無數次的設想她究竟是情緒不穩不宜露麵還是因為尷尬,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前者可能性大一些,可惜無法佐證,想問都找不到人。


    “難怪她說拖下去的話會危機性命,那天她的症狀分明是走火入魔,得虧她能壓住,換做一般人怕是早就動不了了。”


    “要不去望月峰問問?還是算了,被人知道了還不得打死,讓她師父知道了更慘,八成會剁了我給天山海棠當花肥!”


    “話說,她會不會把我的秘密給說出去啊?”


    “應該不會,暖丫頭大事上還沒賣過我,冷丫頭看著就不像碎嘴的人。再說她們誰要是真說了,韓仙子早殺上門找我了,希望那丫頭能聰明點幫我打打掩護,我可不想現在就被逮迴家,唉!”


    無聊的拍拍門檻,封知平站起身,轉身要進門,卻又改了主意。


    “來了這麽久,傳說中的通天閣還沒去過,要不今天就去瞧瞧吧。正好去看看我的功績點到底怎麽個情況,那天光說罰半年,這半年到底扣多少卻沒說。”


    最近的通天閣位於山門附近,與鷺湖區西臨,想過去就得穿過橋西的地盤,保險起見,封知平迴屋帶上了劍。


    走上湖橋,駐足橋中左右觀望,探出身子看看側壁上“濼橋”二字,不禁心生感慨。


    正是此橋連接了兩岸,省去了來往的大半路途,可也是因為它,讓鷺湖區的雜役分成了東西兩派,橋名的那半個樂子實在是有些諷刺。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紛爭的地方就是江湖,外麵如是,這裏如實,家裏亦如是。家裏各個房頭,前宅後院,不也跟這裏一樣分幫拉派嗎?真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都在一個鍋裏吃飯,大家簡單點不好嗎?”


    感覺有人在瞄自己,扭頭一瞧是幾個過路的雜役,看眼神就知道是橋西的,其中有兩人的模樣似乎見過。


    幾人見他望來也不偷瞧了,光明正大的轉過頭,狠狠一瞪。


    “看什麽看,想打架啊!”


    哎呀,是你們先看我的好吧?


    封知平無語,懶得廢話,扭過頭繼續觀景不搭理他們。


    這裏水草豐美,湖裏的魚肯定很肥,不知這裏的人怎麽想的竟然沒人打它們主意,趕明少爺就做個魚竿過來,弄幾條肥鯉加個餐。


    自打迷龍山就著虎糞味吃了幾頓烤魚之後,她就愛上了那個味道,或許是臭味愈發凸顯了魚鮮,印象極其深刻,此時一想就口水直流。


    說話那人見他態度傲慢,臉色一怒正要再言,卻被旁邊的人拉了一下。


    “算了,這小子很厲害,連寶才哥都敗在他手裏,先迴去通知大家,等他過來再收拾他!”


    同伴說的有理,那人點點頭,陰陰的掃了封知平一眼,轉身離去。


    他們說的聲小,架不住封知平修為高,一番話一字不落的聽進耳,心裏充滿無奈。


    “還讓不讓人活了,我隻是過個路,要不要這麽過分啊!唉,要是大東在就好了,帶人往那兒一站,看誰敢惹我!”


    想起從小隨護自己的吳東,一時間很是思念,也不知那家夥有沒有因為自己失蹤而受重罰,老爹不會一怒之下把他給哢嚓了吧?


    嗯,老爹應該不會,但他老爹吳伯絕對能打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信到了沒有,如果到了肯定是吳伯收的,他應該認不出來自己的字跡吧?


    “經驗啊經驗,下次一定要記著,這種信必須換個字體,唉!”


    轉念想想也不對,換個字體老爹認不出來咋辦,當成尋常來信丟在一邊十天半個月後再看咋辦?


    “認出來就認出來,反正拆了信也會知道是我,隻要他們查不到我在哪兒就行!”


    拍拍欄杆,看向橋西,頭又疼了起來。


    還好帶著劍來了,要不還真沒底氣過去。


    嗯?


    劍?


    一個激靈,封知平陡然興奮,自己怎麽忘了這茬!


    “正愁沒理由決鬥,來吧,隻要不是先天境,少爺全部接下,一把劍一把劍的賭下來,我還怕缺‘糧’練功?!”


    抖擻精神,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下濼橋,自下橋開始就有一雙雙眼睛或明或暗的盯著他看,好奇、驚訝、畏懼,更多的則是隱怒。


    封知平昂首闊步,心下暗暗得意。


    “嘿,看來我也算名人了,得好好考慮個花名才行。叫什麽好呢?劍神?呸呸呸,土的掉渣,說去出不用別人,老爹就能打死我!玉麵郎君?這個不錯,不過江湖上不少人都叫這個,有點爛大街。芙蓉公子封知平?嗯,挺順口,隻是會不會太女孩子氣,而且咋這麽耳熟呢?”


    仔細一琢磨,封知平無語,“芙蓉公子”可不正是他自小相熟的小王爺遊景漣的諢號嗎?


    遊景漣的諢號可不是打出來的,而是混跡酒肆青樓浪出來的,封知平第一次上青樓打的那一架就是跟他,兩人不打不相識,又同為各自家中的“廢物”,一來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這個名不能用,讓他知道還不得笑死?算了,以後再想吧,下次見了雙丫頭問問她,呃,算了,問她白問,那丫頭嘴裏吐不出好話。”


    嘀咕著,有人攔在了身前,抬頭一瞧,一張驢臉甚是驚人。


    封知平在打量,驢臉張也在打量,聽到手下報信他就趕了過來,現在一瞧,哼,這小子果然是來找茬的!


    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封知平一窘,明白那張驢臉為啥愈發長了。


    指天發誓,他真不是故意的,屋裏兩把劍他隨手摸了一把,誰知摸得正是孫寶才輸給他的那一柄,人家可不是會誤會嘛!


    “好小子,果然夠膽!”驢臉張緩緩點頭,封知平暗暗苦笑,卻也沒解釋。


    邁步要走,驢臉張再次攔住,皺眉換個方向結果依然,他站住腳歎了口氣。


    “張班頭,我隻是路過,沒別的意思,借個道可好?”


    “沒別的意思?”掃了眼劍,驢臉張冷笑,“好一個沒別的意思,你要是有意思,是不是還要再帶上一群人過來再鬧一場?”


    “我要去通天閣。”


    “你去通天閣做什麽?”


    “我去幹什麽不關你的事吧?”


    “是不關我的事,但你從這裏走就關我的事了。”


    “路又不是你家開的!”


    “是不是我家開的,但很不巧,這片歸我管,我想讓誰過誰才能過,不想讓誰過,嗬嗬,往南三裏,繞道吧。”


    驢臉張冷笑,幾個跟班附和壞笑,封知平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臉一冷。


    “張班頭,你也是個人物,至於這麽小心眼嗎?我贏的光明正大,又沒使陰謀詭計,反倒你們的孫寶才吞了虎陽丹,我都不說什麽,你還有什麽臉來攔我?”


    “你說的對,那場決鬥你確實贏了,但今天這事兒衝的不是這個!”


    封知平一怔,想到了什麽,就見驢臉張踏前一步,壓抑著怒火咬牙道:“今天攔你,是因為你小子卑鄙無恥,竟然想出栽贓這種手段來陷害我們橋西!暗殺你?笑話!要殺我們隻會光明正大的殺!找幾個蒙麵刺客演場戲就想誣賴我們,你小子戲看多了吧?沒猜錯的話,所謂的刺客,應該就是趙康那幾條廢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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