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報完一件,“繼續”二字便會追魂似的飄來,封知平反抗不得,隻能無奈照做。


    不多時,十數已到,蘇吉恍若未知又喊了一聲“繼續”,封知平卻沒再伸手。


    “前輩,夠數了,我可以走了吧?”


    “夠了嗎?”蘇吉看向王朗。


    偷偷遞了個歉意的眼神,王朗恭聲道:“稟師父,沒夠,才八件。”


    “八?”


    “呃,七件?不,是第六,五,是第五!對,就是第五!”


    “嗯,為師也覺著沒數錯,繼續!”


    封知平徹底無語。


    你倆小聲點也行,說那麽大聲生怕我聽不到,真一點臉也不要了啊?


    看著剩下的五件,他有些犯愁,這五件是特地篩出來的,起初裝樣子時他就知曉了它們的底細,全都是地級。


    手懸在一把短刀上凝思片刻,他收迴手,抱拳一禮正色道:“前輩,您的抬愛和苦心晚輩清楚,晚輩感激不盡。但恕晚輩直言,無論您如何逼迫,晚輩都不會拜您為師,晚輩確有不便言說的苦衷,還望前輩諒解,放晚輩一馬!”


    王朗和馬尚頑對視一眼,齊皺眉頭,蘇吉毫無反應,待其說完才淡聲道:“先看,看完再說其他。”


    “前輩,我真的...”


    “王朗,左腿。”


    “呃,別,我這就看,這就看。”


    心裏恨死了蘇吉,封知平不情不願的抓起短刀,內力一掃正要作答,一個念頭乍現心頭。


    “地級下品,地級下品!封知平,你就是個蠢貨,蠢貨!”


    反手握刀亮了個起手式,一套五路的通傳刀法信手而出,十招過後終於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濃鬱靈力蠢蠢欲動,他既興奮,又想哭。


    方才看過的十件寶貝裏有三件兵刃在,一刀一劍一雙八棱鐧,一水兒的人級上品,可自己都幹了什麽?


    自己光想著怎麽應付差事,竟忘了福禍相依的道理,此事是難也是機緣,老頭明著坑自己,自己又為何不偷摸的嘬上幾口坑一把老頭?


    蠢呐,實在是蠢,蠢到跳崖的心都有了!


    封知平一邊舞刀,一邊偷瞄著桌上的四把兵刃。


    要不就說自己沒瞧清楚,拿起來再“研究”一下?


    “幹嘛呢?”


    蘇吉扣了扣桌子,打斷了封知平的思緒,老臉上寫滿了不滿。


    起初以為這小子真在觀瞧,隻是方法特殊了點,後來以為他是沒摸過地級寶刃趁機嚐鮮,可臭小子耍起來沒完沒了,他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頭,隻是沒想過有人能吞噬兵刃的靈力,隻當這小子在磨蹭時間。


    “我讓你給我掌眼,你卻給我表演耍猴,看來是我對你太客氣了。王朗,左腿!”


    “別,別!我看出來了,地級下品,主材...”


    封知平趕忙擺手,嘴上報著答案,心裏暗叫可惜。


    適才演武,他能感覺到短刀內渾厚而精純的靈力,劍種也時受到了刺激,不催自動的引著氣海越轉越瘋,可沒什麽用。


    地級寶刃的靈力極難吸取,那種感覺就像是要從一塊半軟不硬的牛皮糖上不用牙硬嘬下來一口,說嘬不動又不是全然無功,又累又急心像貓爪般難受,好不容易嘬下來一小口,蘇吉又毫不留情的喊了停。


    就這微不足道的一小口,竟然讓他的元力絲線暴增了兩根,要知道他修到現在元力絲線攏共不過兩手之數,僅這一下就暴增了近三成,若能全部吸完,那得何等美哉?


    視線又落在了三件人級兵刃上,封知平的心撲通直跳。


    地級下品兵刃助益極大,但也太難吸取,費時費力容易被看出端倪,遠不如人級上品來的實際。


    要不真跟老頭兒再說說?


    反正玉珠鑒別出的信息自己隻說了不到一半,說自己沒看準要重瞧一遍,補上點資料也不怕老頭不信。


    “繼續。”


    剛作答完,追魂的二字便丟了過來,封知平好一番掙紮終是打消了念頭。


    人為刀俎,自己這點底牌還是藏著點比較好,何況人級上品兵刃吸起來遠不像地級的那般困難,萬一不小心吸過了頭被瞧出來,蘇老頭還不得親手弄死自己?


    戀戀不舍的收迴目光,封知平幽怨的看向餘下的五件。


    地級兵刃就一把,剩下四件全是靈材,其中有塊玉佩原以為是成品的寶貝,內力一掃才發現是塊半成品。


    “半成品應該也成吧?”


    揣著狐疑,悄悄吸了一小口,未完成的靈器果然比完成品吸起來容易。


    封知平剛要興奮,氣海就猛地一震,腹痛不如生吞水紋銅時那般劇烈卻也差不太遠,趕忙停手閉目調息,待氣海平複,喉頭已潤滿甜意。


    “該死,夾生的也不行,真難伺候!”


    憤憤然睜開眼,這才驚覺自己身處何境,扭頭瞧見馬尚頑和王朗一人一隻手按在自己身上滿眼憂心,蘇吉紋絲未動,眼神幽幽。


    壞了,不會被老家夥看出什麽了吧?


    封知平心中一凜,感激的看了馬王二人一眼後垂下視線,不敢去看蘇老頭的眼睛。


    “未煉成的靈物都是未馴服的野獸,不明其法妄圖駕馭,隻會傷物傷己,你可明白?”蘇吉淡聲說道。


    原來他沒瞧出真相,以為我貪心作祟妄想催動靈玉!


    封知平鬆了口氣,麵作愧色:“是,晚輩受教!”


    看著封知平沉默了好一會兒,蘇吉緩緩說道:“馮不平,老夫很喜歡你,你展露出的資質老夫生平僅見。若你答應拜我為師,我願傾囊相授,不出十載,我就能讓你名鎮一方,三十載後揚名天下,成為連器王穀都要拜服的器道宗師。你,可願意?”


    馬王二人目瞪口呆,尤其王朗,追隨師尊多年,他還從未聽過師尊對誰有這般高的評價,要知道連器王穀穀主都不能讓蘇吉真心拜服。


    “師弟,答應,快答應啊!”


    見封知平半天不說話,王朗急的使勁拽人,若非不合適,他真想親手把人按在地上拜師。


    輕輕撥開王朗,封知平暗歎一聲,撩袍跪倒。


    王朗大喜,馬尚頑卻眼含苦笑,三人裏他是最了解封知平的人,看表情就知道這小子要幹嘛。


    果然。


    “承蒙前輩抬愛,晚輩感激不盡,可實在無法接受,還望前輩成全。”


    王朗傻眼,頓時急了:“師弟,你傻啊!你怎麽...”


    “郎兒。”


    看看師尊,王朗無奈的退到一邊。


    蘇吉沉默片刻,問道:“如實迴答,你,可是已有師承?”


    封知平點頭:“是。”


    蘇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歎道:“難怪!無人教導,怎能把天地奇物認得這般周全,不知是哪位同道有此運道,得你為徒?”


    封知平猶豫道:“這個,贖晚輩不便明言。”


    “不想說,可以,那我問你,你既有師承,又為何入我點蒼山?能把你教得如此,你的師門絕非尋常,此次入我點蒼,你意欲何為?”


    說到最後語氣轉肅,一雙老目精光熠熠。


    “迴稟前輩,晚輩入點蒼並無圖謀,真的隻是機緣巧合。”


    封知平早有腹稿,將於尤雙兒初遇至今的事真假參半的說了一遍,千般保證自己絕無異心。


    馬尚頑不時從旁佐證,對於封知平的來曆他在迷龍山時就已經開始查了,雖然查不到過往,但從現有的資料來看,並沒有證據證明封知平是哪家派進來的細作。


    真是細作,怎會不惜頂撞連續拒絕兩位長老的招攬淪落為區區一個雜役,又怎會如此高調,入門的第二天就挑起事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自己?


    蘇吉聽完點點頭,問道:“既然如此,那我最後問你一次。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的師門與我點蒼山究竟有無衝突?”


    封知平依言抬頭,視線交匯時腦子一懵,渾渾噩噩中隻覺眼前之人如此親切,像自己的父母,又像自己的大哥,最後不知怎的竟變作了尤雙兒。


    “沒有!”


    一個激靈,封知平大聲迴答,說完手撐著地麵大汗淋漓。


    早就聽聞有些招術隻靠眼神就能讓人中招,蘇吉定然深諳此道,隻不知是功法還是靈寶之效。


    “罷了。”往後一靠,蘇吉略帶失望的擺擺手,“你我無緣,強求恐生惡果,你迴去吧。”


    “多謝前輩,晚輩告退!”


    封知平趕緊起身道別,走到門口時又聽蘇吉說道:“你我今日無緣,不代表來日無緣,若你改變主意,便來此處尋我。每旬的第三天,我都會來此小住,你去吧。”


    “是,晚輩告退!”


    轉身道謝,封知平倒退著離開房間。


    待封知平走遠,馬尚頑疑惑道:“師伯,您將我留下,是否有事要問?”


    “自然。”


    招招手示意馬尚頑上前,蘇吉說道:“把你手中關於那孩子的事再給我說一遍,記住,半分不許遺漏。”


    馬尚頑一驚:“師伯,您覺著他有問題?”


    輕輕撚動手指,蘇吉沉聲道:“中了我的惑心術,他的迴答應該沒有問題,我隻是驚奇他能自己從術中掙脫出來,而且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的眉眼有些熟悉,似在哪裏見過。”


    邁出院門,迴頭看了看“濯塵別院”的匾額,封知平擦了擦冷汗。


    以前隻聽聞幻術厲害,這次中招才驚覺此道究竟有多麽瘮人,那種情況下蘇吉隻需要稍加引誘就可控製自己做任何事情,還好自己心智堅韌,及時掙脫了出來。


    嗯,還得感謝一下尤雙兒,要不是那丫頭太“悚”人,自己肯定得全吐露出來。


    “不知他動用了幾成功力,以他的境界,對付我估計半成都用不到吧?”


    狠狠打了個寒顫,封知平不敢多想,快步離開別院所在的街道,轉過拐角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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