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宮。


    冰璃雪感知水清漓的氣息在附近,似乎正要前來她的宮殿,這點應當不會出錯。


    她垂眸,隻見躺在自己雙腿上閉著眼的顏爵,那手不但搭在自己的腰,而且腦袋還拱入自己的懷中,滿臉洋溢著如願的神情。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地抽了抽,提醒道:“狐狸,你先起來。”


    “為什麽,我不要。”他斷然拒絕她的要求。


    那語氣像極五六歲的小孩摔倒時,嘴硬得不肯承認疼,又十分倔強。


    很好,你不要,是吧?那就別怪我使用殺手鐧。


    她心中暗自思忖著,隨即收迴自己的目光,淡淡地吐露:“哥哥,你怎麽來了。”


    話音剛落,原本躺得舒舒服服的顏爵仿佛被點燃的火箭一般,“嗖”的一下彈了起來,坐姿板正得如同雕塑,背影挺拔得好似青鬆。


    冰璃雪輕輕捶了捶自己的雙腿,確定沒有麻的痛感,這才緩慢地站起來,飛向自己的冰寶座而落坐。


    然而,被嚇唬的顏爵倏忽意識到不太對勁,瞬間轉頭環視一圈,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這裏哪有水水的身影!?


    他一臉可憐巴巴地飛向她的身邊,委委屈屈的語氣響起:“阿冰,你騙我。”


    冰璃雪一聽此言,頓覺自己的腦袋似乎被重錘敲擊好幾下,怎麽會有人談了戀愛,智商反而下降了?!


    她剛想開口安慰兩句,水清漓那毫無溫度的聲音穿透冰晶宮的門,直抵大殿,“顏爵,你想試一試我的神獸淏瀧最近精進不少的法術,由此釋放出來的水龍威力嗎?”


    實際上,這句語言可以不用太難的思維去理解的,直譯是:“顏爵,想挨打就說。”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媽耶!水水怎麽還真的來了!甚至還聽見了我說阿冰騙自己的話,我還能不能在這個星球生活了!?


    顏爵的內心苦唧唧,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苦不堪言,在這個世界上懼怕大舅哥的最慘妹夫的提名絕對有他一份。


    他強顏歡笑地迴應:“婉拒了哈,水水。”


    水清漓現身在大殿內,淡淡瞥一眼顏爵,那難看的表情使得他的嘴角抽搐,冰冷如霜的聲腔落下:“收起你一言難盡的臉。”


    冰璃雪這時亦扭頭看向自己的愛人,嘴角無意識地上揚,暗自呢喃:“傻狐狸。”


    顏爵哪敢反駁大舅哥的話,乖巧轉換表情,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她失笑,主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以表安慰,轉而與自己的哥哥說話:“哥哥,你是為嫂嫂的事情來的?”


    水清漓自然坐在冰璃雪為他準備的水寶座上,出聲道:“不完全是。”


    “那是?”


    冰璃雪近日被顏爵經常磨著自己,需要她陪他作畫、泡茶等等,當下是有點犯迷糊,完全忘記自己需要迴水冰王國一事。


    “你嫂子在羅麗的城堡,估計已經見到她許久未見的朋友,我便過來你這裏跟你說一下何時迴王國,順便討要一片冰晶。”水清漓講出此次前來的目的和前因後果。


    之所以說他知曉此事,是因為在他剛剛離開花蕾堡的大門一會,便覺察方向是雷霆軒的那邊有靈犀之門被使用發出的光亮。


    聯想起羅麗說的驚喜,想必隻有他夫人在意的人類世界有值得她深交的朋友。


    “原來如此,不過哥哥你需要冰晶做什麽?”冰璃雪一邊說話,一邊變出晶瑩剔透的冰晶。


    水清漓手中的戒指與君芩默的戒指是一對,他用指腹撫摸著它,解釋道:“我和你嫂子的婚宴請柬是用極品羊脂玉製作,加之水之力的修飾與匯聚凝結而成。”


    “若是拿著此請帖的主人離開仙境的話,需要一片冰晶作為底子,方能永存。”


    “!!!”冰璃雪的神情變得激動,口吻自然亦渲染上同樣的情緒,“哥哥,你和嫂嫂已經定下日期了!?”


    一旁的顏爵聽得雲裏霧裏的,什麽朋友?什麽冰晶?什麽婚宴請柬?什麽日期?


    這些他全部不知情,隻能通過碎片化的信息量,大概拚湊出一句是他認為自己的大舅哥要和嫂子補辦一個婚禮儀式?


    水清漓點點頭,說出一個既定事實:“自從那一任萬物之神的隕落,仙境的軌跡是打亂重置的,早已沒有具體的時間,我們隻知自己活了千年。”


    “因此,請柬並無寫具體日期,大概率是我們從王國迴來後的第三天,人類世界的時間應該是今月第二周的第三天。”


    是的,從千洛梔的隕落和涼衪抹除她的傳聞起,整個葉羅麗仙境的時間被打亂。


    待他重置新的仙境軌跡的那一刻起,此地界變得並無日期,並無具體的幾時幾刻。


    唯有一個概念是遠古的仙子們是存活上千年至更久遠,新生仙子們是千年,其餘的仙子和精靈們的時間是百年到一千年為止。


    緊接著,他繼續表述:“婚宴位置在淨水湖的深處,是中式風的主題,對你嫂子有較為特殊的意義。”


    這個意義是君九凜告訴水清漓的,可惜他並沒有找到機會和君芩默講明。


    因為他每每想要開口表達就被其他來者與外界的事情打斷,所以他亦無可奈何,卻能篤定她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


    此意義便是千洛梔從前時常念叨著自己想看未來女兒或者兒子舉辦中式風的婚禮。


    如果是女兒的話,她想看看她身穿鳳冠霞帔的模樣,如果是兒子的話,她想看看他穿喜服的少年模樣是否與他的父親相同。


    冰璃雪讚同水清漓的言辭:“也是,仙境的時間早已不分晝夜,我們自己區分今明的方式還是通過居所溫度的變化。”


    說著說著,她霎時洞悉哥哥的計劃,又言:“所以哥哥打算迴來後再送出請柬,嫂嫂朋友的請帖寫上人類的時間,提前送?”


    “嗯,我們今明兩天需要寫請柬和準備其他物,然後我們幾人得在後天迴王國。”水清漓對於妹妹的聰慧程度自是了然於心。


    冰璃雪頷首,沉吟道:“好,我這邊當然是沒問題的,我等下就給莘梅他們傳一下音訊,好讓他們提前部署計劃。”


    她的思緒沉浸於自己的世界,未發覺顏爵正在眼巴巴地盯著她,倒是他發現了,口吻十分嫌棄:“把你旁邊這貨也帶上。”


    顏·旁邊這貨·爵的內心抓狂,在心裏無助又高聲地呐喊:“水水,我有名字!!”


    冰璃雪被水清漓的言語拉迴思緒,望向自己的愛人,不厚道地笑了出來,笑著附和道:“哥哥,我知道了。”


    那麽顏爵方才是閑著就閑著嗎?並不是。


    他原本想將大舅哥和嫂子的婚宴一事告訴別的夥伴們,隻不過這個愛傳播消息的苗頭剛剛升起來一點,就被他自己掐斷。


    這中間的原因著實簡單,其一怕挨揍,其二得罪不起大舅哥。


    待水清漓離開後,冰璃雪先是給莘梅他們傳往迴去的時間,再是與顏爵解釋她和哥哥的王國故事,最後告知他通往水冰王國之路的關鍵閥門和標識在哪裏。


    畢竟他是自己的愛人,對於那邊的情況絕對不能一無所知。


    ……


    花蕾堡。


    君芩默她們的氣氛與金離瞳和封銀沙的氛圍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邊溫馨歡樂,一邊冷清尷尬。


    水清漓化為流水現身在大殿,望見君芩默眉開眼笑的狀態,冷漠的神情變得柔和。


    他並未選擇過去打斷她們的氛圍,而是瞬移到金離瞳與封銀沙的那邊,緩緩坐下。


    “喲,大忙人迴來了。”


    金離瞳這打趣的聲音一出,水清漓原本柔和的神態又變迴冰冷,睨了他一眼,好像在說:“再作死,我送你離開。”


    “嗬嗬……”金離瞳擠出勉強的微笑,在嘴邊做出一個拉鏈式的動作。


    在水之主宰的麵前是又慫又怕又愛作死的幾位仙子,這次一下子便能對號入座。


    被教訓過的幾位,同一時刻在自己或他仙的府邸“阿嚏阿嚏”地起來。


    水清漓變出一張請帖,遞到封銀沙麵前的位置,比較冷淡的嗓音落起:“人類,收好。”


    封銀沙愣了一會,反應過來是因為齊娜和君芩默的關係,向水清漓確定道:“這是給娜娜的嗎?”


    “這是給你們二人的,我夫人與你們交好,我誠邀你們之後來仙境待一天,時間地點請帖有寫,到時我會讓人前去接你們。”


    水清漓交代完,示意封銀沙放好,迴人類世界再仔細看裏麵的內容,他正有此意,言明一聲謝謝便將請帖放入齊娜的包包裏。


    金離瞳這會太想上前好奇好奇那東西究竟是什麽,即刻被水清漓召喚出來的小水龍躲在他的背後,徑直地噴了他一身的水。


    實在任誰暨不能理解,明明他有紳士的內涵,怎麽內裏還隱藏著一個逗比的性格?


    金離瞳咬牙切齒地喊:“水、王、子!”


    水清漓直視金離瞳的眼睛,平淡道:“怎麽?你想八卦本王送人類的請帖,就不許我略施小計讓你清醒清醒?”


    金離瞳發動如同顏爵那能(打)言(死)善(不)辯(認)的本事,“我哪有八卦,我那是好奇心!”


    “本王忽然很好奇一件事情。”水清漓突然話鋒一轉。


    迫使金離瞳被動跟著講述:“什麽?”


    “你和龐尊究竟跟顏爵學了些什麽?這張嘴巴如此能狡辯?明明各自都擁有不同氣質的人,怎麽偶爾全跟逗比一樣?”


    水清漓這一番話簡直堪稱官方吐槽最為致命。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金離瞳,猝!


    須臾,那邊的君芩默突感不適,從她們歡暢的氛圍中脫離,下意識地想要尋找水清漓的身影,他心有靈犀般地抬眸望向她。


    兩道溫柔傾注的視線在空中相撞,猶如當下的空間裏隻剩下彼此的存在。


    他並無夷猶,疾如風地閃現至她的身邊,溫和的唿喚:“夫人。”


    她在他的手背輕點六下,他立時懂得她的意思,馬上找別的借口跟她們說道:“羅麗,你們和我夫人有時間再聚吧,現在我需要她迴水玲瓏宮陪我一起凝聚我的心。”


    心為何需要凝聚?


    其實並不需要,她的心頭血已經讓他的仙子身恢複如初,且實力大增。


    這般的說法,無非是他想找一個別人亦知道自己的事情,借機用來當成離開的說辭,畢竟他夫人不想讓她們擔心她。


    顯而易見,最深知又親眼見證過一些事情的羅麗和白光瑩,她們並沒有覺得水清漓的詞句有哪裏不太對。


    那麽其他仙子和齊娜是經由羅麗她的轉述而得知事件,自是懷疑不了什麽。


    “好,那水王子你快帶默默迴去,我和光瑩她們繼續待一起,至於齊娜和封銀沙,我會找顏爵開靈犀之門。”她聲如溫玉。


    “嗯,失陪。”


    水清漓應了一聲,左手摟住君芩默的腰,一揮自己的右手,他們便消失於大殿。


    五分鍾後,齊娜和封銀沙要先行一步迴人類世界,因為他們臨時有事,隻留下菲靈和黑香菱在這裏。


    封娜兩人讓她們不必隨著自己離開,跟自己的姐妹好好敘舊上一天一夜。


    一旁的金離瞳生無可戀,明確自己今日是和羅麗講不了一點話,走至她的身邊和她說一聲,自己想要前往墨竹軒一趟就離開。


    顏爵不在墨竹軒,在的仙子是龐尊,誰讓他的地方清閑風雅,又不設結界,任誰全能光明正大地進去,主打一個反客為主。


    ……


    水玲瓏宮的裏間。


    水清漓將君芩默輕放在床上,施展水之力來輸送與平衡她身上的不適感。


    傳輸完仙力,他看見她仍緊皺著眉頭,輕聲唿喚她的昵稱,卻不見她有任何反應。


    “阿默,你是乍然陷入什麽難以掙脫的夢境嗎?”


    “很痛苦嗎?別怕,我這就帶你迴來。”


    他呢喃完這兩句話,把自己的額頭與她的手背緊緊貼著,熟練地運用共生法術,將自己的意識與她此番的困境相連在一起。


    君芩默的夢裏。


    水清漓的身影顯現在一片幽寂的小院,四處彌漫著淡淡的霧氣,將一切籠罩在神秘的麵紗之下。


    院內種滿各種奇花異草,綠樹成蔭,枝葉搖曳間近似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陡然,他眼前的畫麵映現出一抹藍色身影正耐心十足地指導紅色身影如何舞劍,旁側還有一抹身影在泡茶,一抹身影在彈古箏。


    藍色身影的動作輕盈而標準,每一次甩劍蘊含著專注而矯健,劍法淩厲而精準,每一次揮動都帶著強大的力量和不容忽視的氣勢。


    紅衣身影則全神貫注地模仿著,盡管還不甚熟練,但眼中閃爍著對劍術的渴望,亦有自己想要掌控與成為這把劍的主人的光芒。


    霧氣散去,四抹身影的正麵逐漸浮出水麵,正是他、君芩默、姚書棠和褚青時。


    “什麽?!那是我嗎?還有阿默…以及兩位仙境使者……”


    水清漓的聲音充滿著不可置信。


    “可我沒有這段記憶,阿默亦並未提起過,這是怎麽迴事?是我們的記憶不完整嗎?還是說我自己隻恢複了王國的記憶?”


    “這個地方充斥著安寧,怎麽會有黑暗的氣息呢。”


    在他疑雲滿腹的時候,畫麵再次變了。


    這次的景象陰雲密布,極其壓抑。


    “這裏是何處?為什麽沒有一絲光亮。”


    水清漓剛巧說完,遠處亮起一個非常狹小的空間,這個畫麵便是涼衪他們前段時間看到過的,不過他這邊的畫麵卻有所不同。


    時間線為五個月的折磨後。


    那位少女的身形消瘦,衣服沾滿著鮮血,那能直觀的胳膊與雙腿布滿了如蛛網般交錯的傷痕,有的傷口結痂,有的傷口皮肉綻放,仿若有螞蟻啃食撕咬著,觸目驚心。


    那張秀麗的麵容已然失去血色,一道道長長的傷口如猙獰的蜈蚣般清晰可見。


    少女命若懸絲,倒在血泊的地麵上,最可悲的是那些鮮血全是她身上流淌出來的。


    “痛…小月亮好疼啊……”


    “媽媽…爸爸…清漓哥哥…”


    少女的嘴裏控製不住地呢喃出聲,喚的昵稱比比皆是她最信任的靠山。


    其實本該沒有“媽媽”一詞,是她童年缺失的母愛致使她想唿喚一聲。


    那聲極易破碎的“清漓哥哥”,直直刺激著作為旁觀者的水清漓,他的頭部開始劇烈疼痛起來,雙手抱頭,整個身體往後仰,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他的眼前閃過無數畫麵,有小女孩和他一起玩堆雪人的場景;有小女孩、妹妹和他一起在滿是山茶花的花園嬉戲的玩樂場景。


    有少女和他一起舞劍的畫麵;有少女在夕陽西下跳舞,他在身後用炙熱的目光跟隨著她的舞步。


    有少女靠在他的肩頭,聽著他講起自己幼年時的故事;有少女、他和另外兩位好友在各個地方並肩作戰或現身的畫麵等等。


    水清漓努力想要看清這些畫麵,但它們卻像碎片一樣模糊不清,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和困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些事情,也不知道這些記憶是否真實存在過。


    可他知道,亦能認出來,眼前受盡折磨和體無完膚的少女是他所愛上的藍玫瑰。


    默……你究竟經曆過什麽……


    為什麽你依然會以樂觀、善良和包容的心性去看待這個世界是美麗的……


    他的想法,任誰皆不知。


    他的眼淚浸濕自己的眼眶,心疼她的情緒如密密麻麻的蛛絲般纏繞著他的全身,使得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甚至硬生生地吐出一灘新鮮的血。


    等水清漓快要昏厥過去的時候,猝然間聽見一道溫婉的聲音伴隨著風聲與梔子花香交匯傳來他的耳邊,對方說了三句話:


    “蘭因絮果,複舊如初,命運同生,烙印心憶,亦由護方與共改之。”


    “迴去吧,她在你醒來的十分鍾後,亦能蘇醒的。”


    “這裏的一切隻有你記得,切記不可與誰提起,包括她,在未來的特定時刻,你會明白這段話的含義,更能知曉我是誰。”


    這道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空間開始碎裂。


    水清漓的意識被送迴歸源他的本體,躺在床上的君芩默,她的麵色不再浮現著痛苦的神態,而是恢複以往美麗的血色皮膚。


    他才剛的痛苦已散去,極有可能是那道聲音趁著他在聆聽自己的言辭時,為他療愈的。


    是與否,就得看他如何思考與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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