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看了一眼,唐浩宇便立即轉身想要離開這裏。


    早在他感覺到不對勁時,意識和身體便做好了及時逃走的準備。


    可他卻打不開門了,門軸擊打的聲音連響幾次後,唐浩宇才徹底知道逃不走了。


    原來電視上並不都是騙人的。


    冷風依然在他的肌膚間遊動,毛孔禁閉,神經高度緊張,心跳加速卻是不敢唿吸,腎上腺素的極速分泌下他整個人都在發軟。


    可他還是要轉過身,這個時候將後背留給別人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身影再次出現在他的瞳孔裏,那雙綠色瞳孔正正對上他的目光。


    這一次,唐浩宇明白了為什麽會有冷風了。


    因為窗外不再是黑夜,隱藏在昏暗下的燈紅酒綠被一座巨大的冰山占據,白雪皚皚驅趕了黑夜,又仿佛是吞沒了黑夜。


    風雖冷,冷的刺骨,但不淩厲,它捎著雪花落在窗外的每個角落,甚至有一些雪花落入了房間。


    而坐上窗戶上的那個身影,麵目清秀,眉宇寬闊,目光也是敏銳灼灼。


    這人穿著一身綠色風衣,映襯著他的綠色瞳孔明朗,這身服裝與現世服裝又有不同,帶著一股西歐風氣,但隻是風氣,整體上又給人一種這人是處於古時與現世中間的人,頗有一股戰士的風采,就連鞋也如一個英勇的刺劍手。


    唐浩宇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人了,就和《k》裏的青之王宗像禮司一樣。


    此時,這人已從最先的靠窗而坐的姿勢換成了麵對唐浩宇的模樣,雙手交握拖著下巴,兩臂胳膊架在腿上,修長的細腿邁出豪氣的空間,他壓低了身子,就這樣與唐浩宇對上目光。


    唐浩宇緊貼門背又咽下一口氣,與那人對上目光的刹那自己恍如被一個巨大空洞拉攏了一般,莫名感覺對方有一股吸引力。


    而這時,就在唐浩宇轉移目光看到電腦屏幕時他更加慌了。


    屏幕上麵的畫麵一動不動!


    時間暫停了!


    “你是什麽人?”唐浩宇又看向對方問,隻不過刻意偏移了目光。


    “神的追隨者而已。”對方開口如流水擊石,輕明婉揚,又伴著些許磁性讓人短暫地陷入了迷離。


    “追隨者?”


    “嗯—追隨者。”對方還肯定了一遍。


    唐浩宇:“……”


    唐浩宇心裏有些許無語,隻能在心裏無語。


    拜托,別人問你是什麽人時,是想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家住何方,來找我有什麽事,而不是一句模棱兩可,讓人琢磨不透的代號,追隨者?還蠻帶神秘感的。


    唐浩宇來不及繼續在心裏吐槽,對方說的可不隻是追隨者,而是神的追隨者,神!


    “追隨誰?是帝王還是神?”唐浩宇試探性問著。


    緊繃著的神經有了一點鬆弛,他感覺對方似乎沒有要傷害他,不然他就不該在這裏,而是在窗外,被層層白雪包裹。


    “喲?你們知道帝王了?”對方神情有了意外。


    喲?你這人竟然還會用‘喲’這麽嬌氣的語氣?


    後麵的話是什麽意思,還有你那轉瞬即逝的意外表情是怎麽迴事?


    “這麽說你追隨的是真正的神了?”唐浩宇也沒要直接迴答對方的問題,他現在有一種感覺,感覺這人和少年路美什是一樣的人,應該說‘神’更準確一些。


    “而不是帝王?”唐浩宇又補充一句。


    “帝王是帝王,神是神,兩者本就不是一個性質。”


    哦,那就是神了。唐浩宇從對方的話裏聽出了這個意思。


    他更加放鬆了自己,既然對方是神的追隨者,那他存活下來的概率就大了。


    “好久不見。”對方突然說。


    唐浩宇猛然正視對方,整個人恍若了。


    “好久不見?我們見過?”唐浩宇指著自己問。


    他可不記得自己在哪見過這麽精致絕倫的人。


    “見過的。”對方緊而說。


    下一秒,隻見對方輕輕揮手,房間裏又多了一個人,不能用人形容,應該是殘影,黑朧朧的一個殘影,隱約能看出是一個人形。


    唐浩宇沒明白對方這麽做是什麽意思,也沒能從這個殘影裏得出什麽答案。


    “你跟著我,我帶你進去。”這殘影突然說話。


    唐浩宇瞳孔猛然收縮,又向後緊靠,還沒來得及平緩的心髒再次激烈跳動了起來,整個人被這句話驚惶到了,如一顆子彈抨擊了他的眉心。


    他想起來了,那個帶他進學校的小孩,那個扭轉了他人生的小孩。


    “好久不見。”對方再次重複了這句話,隻是彈指,那殘影便消失了。


    唐浩宇怔怔看著他,一時半會磕巴了:


    “好——久——不——見”


    他一字一字地迴應,卻不知道為什麽要迴應。


    熟絡的人才會說好久不見,不過隻是見一麵就說好久不見不會太多情了麽?還是說,我們真的是好久不見?


    “你追隨的神不會是……”唐浩宇盡力抑製住內心的激動,他還想起了小孩說的另句話:


    “通往正常人生的列車,吾主,你已經晚了。”


    那不是‘列車物主’,而是‘吾主’,我的主人,小孩是對他說的,難道這人所說的神也是他?


    “隻是一個神,他已經死了。”對方直接迴複。


    “奧奧。”唐浩宇愣了一下,心裏莫名有一點點失落。


    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死了?


    “神明無上之主——阿修羅?”他脫口而出便是少年弟弟的名字。


    對方沒有說話,反而直起身子看了眼窗外。


    唐浩宇心裏大概已經有了答案,隻不過他沒有信心去確信這個答案,他一直都是個缺乏自信的人。


    “能告訴我,為什麽說我通往正常人生的列車晚點了嗎?”


    “不是車晚點了,是你晚點了。”對方糾正說。


    “你睡過頭不就晚點了,沒趕上畢業晚會你不就與正常人生失之交臂了。”


    “呃……”唐浩宇聽的迷迷糊糊,還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她是在向你求助你沒發現嗎?”對方接著說。


    “求助?誰?那個被打劫的人?我看見了啊,還出手相救了。”唐浩宇稍有自豪地說。


    “不是。”對方微微皺眉似乎對唐浩宇的表現有點嫌棄,“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孩。”


    唐浩宇又愣住了,短短的十幾分鍾裏他聽到的話一次又一次擊打著他的神經。


    “什……什麽意思?”他有些沒聽明白。


    “你認為的,皎潔美麗的天使會接受一個連惡魔都算不上的小鬼嗎?更別說其他天使了。”


    “什麽天使,惡魔,小鬼,你能別遮遮掩掩的嗎?”唐浩宇情緒忽然激動,他竟還朝對方邁了幾步。


    這幾步堵上了他的性命,他實在不敢接受自己所想的事實,所以寧願聽別人幫他說出,這不過隻是他躲避的一種方式。


    “你喜歡的女孩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人。”對方也從窗戶上走了下來,“算了,你自己看吧。”


    又是簡單的揮手,唐浩宇眼前的場景頓時轉換。


    對方消失了,冰山消失了,他從休息室轉到了一扇窗戶麵前。


    他晃了下神,環視一眼四周後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嘉興高中高三(二十四)班的窗外。


    他放眼望向裏麵,這扇窗戶將聲音隔絕在了裏麵。


    不對,應該是將他與這裏的一切隔絕開了。


    因為剛才有兩個同學從他身邊走過而沒有發現他。


    盡管聲音被隔絕了,他還是能從裏麵那些人的神情舉止裏看出他們很興奮,尤其是趙正華和他那幫小弟。


    他在窗外尋找角度,穿過一個又一個人的間隙,他沒有找到穆珊珊,又看了眼大姐的位置,大姐也不在。


    他又看向黑板上空的鍾表,此時是下午五點四十分,距離六點剛剛好差20分鍾。


    而他將會在20多分鍾後從網吧醒來。


    心裏忽然一陣酸癢,那種絕望感化作了酸水在他胃裏不斷搗騰,他感覺有點充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看這個樣子,穆珊珊似乎並不知道趙正華會在今天向她表白。


    就在唐浩宇決定阻止表白發生時,穆珊珊從樓梯口走了出來。


    他知道這麽做是徒勞,可他的意識和身體告訴他,他必須試著阻止一下,就像彌補當初的過錯一樣。


    穆珊珊一路低著頭朝班走來,唐浩宇立即喊著她的名字朝她跑去。


    可她聽不到,她也看不到,兩人就這樣互相穿過對方的身體。


    穿過的瞬間唐浩宇還想著拉住她,可當他停在穆珊珊身後時,身體仿佛被抽走了什麽。


    他又要失去什麽了。


    就在他駐足轉身看向穆珊珊時,穆珊珊也剛好迴頭,不過不是看他,而是看他身後另一對有說有笑的同學。


    隻是一眼,穆珊珊便接著朝班裏走去,唐浩宇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到了,他沒法改變發生過的一切。


    之前他沒看到,現在不過是重映一遍當時的畫麵。


    他隻能跟在穆珊珊身後,直到她走到教室門口;直到她被一群女生簇擁著走進教室裏;直到趙正華從哪裏拿出一捧花;直到趙正華的口型說出‘穆珊珊,做我女朋友吧’;直到穆珊珊麵露驚慌,不知所措;


    直到在這種情況下,穆珊珊看了他的座位一眼。


    從這突然的目光裏唐浩宇終於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麽那天下午會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麽,那天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麽,可現在他知道了。


    他失去了一個女孩對他的盼望,失去了一個女孩對他的最淺淡也最真實的依賴。


    這裏的目光是,晚會最後的微笑也是,一個是希望他在,一個是強顏歡笑。


    她確實在求救,可是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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