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訕笑兩聲,像是不願惹怒這兩個煞星,他拱手請兩位進到教堂當中。


    “兩位先與我進到教堂中吧。鎮上的晚上並不安全。”神父拿出隨身攜帶著油燈,幽微的光將他臉上的細節照得更深刻,一道道皺紋從胡子的根蔓延到他的臉上。


    和他中氣十足的聲音相比,他的外表實在太老了。


    “好啊。”一笑著點頭,提著滴流著血液的巨劍跟在神父身後,“天色太晚了,還請神父先生先給我們安排住所和食物。我們可以拿錢作為報酬。”


    “這是自然。兩位應該和陛下禦下那些能人異士一樣,難道是外麵終於知道了我們小鎮上的情形,終於肯派人來處理了?”霍恩神父在胸前橫劃兩下,心中默念上主的恩典。


    一眉挑起,他比亞希伯恩更早進入到這一片由青染記憶演化的夢境中。更清楚每晚的時候鎮子上的異常,但所謂新皇帝陛下派來解決這樁事情的能人異士,他卻從未聽聞。一切的變化都來自倒時計和亞希伯恩的到來。


    “皇帝陛下派我們兩個處理這件事情,自然是有依據,你隻需要配合即可。”一入戲很快,仿佛真有這麽一份敕令在身上。


    “兩位先生來此幫忙,我自然竭盡全力協助。提供食物住所自然是肯定的。”神父從教堂側麵帶路,將兩人請入教堂邊上的屋子,這裏是神父的住所。


    “這裏是些幹淨的布,還有些便攜的食物。兩位在此好好休息,我要去外麵巡邏了,教會的安全不能鬆懈。”


    他將兩人安置在自己的房間,提上劈柴的斧子,便打算離開這裏到教堂巡邏。這個周圍教區最大的話事人,最受人尊崇的人晚上甚至沒有辦法找到幫手一起去巡視一間被怪物包圍的教堂。


    “霍恩神父,晚上和我們住在一塊吧。那些怪物似乎不能靠近教堂。而且我們對這裏的了解肯定沒有你深入,能否與我們細細說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亞希伯恩說道。


    霍恩神父猶豫了片刻,一補充道:“我們兩個過來是解決問題的。不如我們三個一起去巡邏,你也趁機會給我們講講鎮子上的情況。白天都是好好的鎮子,為何在夜晚都快成邪魔窟了。”


    霍恩神父仿佛下定了某種巨大的決心,他點頭道:“拿上油燈,我在巡邏的時候會將這些事情講給你們聽吧。”他率先提著油燈和斧子,走出了小屋。


    一對亞希伯恩點頭,“秘首讓我稱唿你為工匠。這個東西應該會派上用場的。”他沒有明說,隻是點了點自己的眼睛。


    龍息燈,注入因素化的遺種血脈,通過光和火釋放出來,模擬,威懾,安撫皆有幫助。而這同理適用於神明的氣息。


    亞希伯恩點頭,將台子上剩下的油燈拿走,兩盞,不多不少。用火柴劃亮油燈燈芯,一股魚腥味傳來,亞希伯恩挑眉,魚頭人製作的油燈?


    一感受周圍的方式並不是通過五官,實際上他也沒有這玩意,而是靈魂寄存在機體上時,機體對外界的感受。所以他隻能感知到光熱,觸摸到物質的形狀,而聞不到氣味。


    “氣味對你有沒有影響?”亞希伯恩問道。


    一搖頭,隨手往心髒位置又塞了一把精粹,仿佛那些不要錢一般。“我的核心會在循環的時候,將危害物質排出體外,像這樣。”他身上甲片翹起,絲絲縷縷的氣體飄散而出。


    “無論如何,小心油燈,油料有問題。”亞希伯恩提醒道,將兩杆因素槍背在身後,提著燈和刀。


    神父扶著教堂石牆外的一點突起,勉強算作窗沿。“其實,鎮子上的事情和我父親離不開關係。那是我們霍恩家族上一任族長犯下的錯處。”


    “你們見過山上那座宅院了嗎?那是我們霍恩家族以前的老宅的位置。大概三十年前,我成年的時候才知道,為何我們霍恩家族為何一直隻有男丁,我們家族的女眷從始至終都是一隻雌飛蛾。她和我們霍恩家捆綁了一輩子,所以我如今終生不娶,侍立在我主麵前,隻是為了贖我的罪,也讓罪惡終結在我這一代罷。”


    他提著油燈細細察看著這座教堂的每一寸,“我主動參加了陛下的軍隊,向異族揮劍,最終陛下授予我榮譽稱號,讓我迴到家鄉。我放棄了財富和名利,用所有積蓄改造了鎮上的小教堂。”


    “但我沒有想到,家族對鎮的禍害遠不止對家族成員那麽簡單。在曾經小教堂洗禮過的鎮民,全都在夜晚的時候會異變成那些像是蠕蟲一般的怪物。就像是飛蛾在他們身上留下了卵,現在卵孵化成蠕蟲,很多人用盡一生去生活,生命的終點卻在絲繭中變成飛蛾。”


    幾人剛好路過教堂的墓地,這裏埋葬著過去數十年間死去的人。“他們沒有棺槨,全都是火葬。”


    亞希伯恩和一聽出了他話語間濃重的悲傷,沒有辦法送同鄉好友入土為安,在他的觀念是極為不妥的吧。


    亞希伯恩想了很多事情,但神父的話還未到終結的地步,“我曾向上主祈求許久,終於在陛下登基時,寫信給他。他曾是我的將軍,於是你們便來了。”


    “我從未覺得你們向他們刀兵相向不妥,與其讓他們知道自己身上殘忍的真相,我更希望他們以怪物的身份死掉,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當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不願家族的醜聞遠揚。希望你們兩個能理解我的做法。”


    這個附近教區最有威望的教士,低聲下氣,沒有一絲趾高氣昂,仿佛他的所有骨氣都在幾十年為家族所作惡行的贖罪中消耗殆盡了。


    “神父先生,你應該有許多兄弟吧。他們現在又是如何呢?”亞希伯恩問道,他終於想起眼前這位到底是誰了。霍恩家次子,當年事發時,時間大約是這年齡相仿的三兄弟成年的時刻。


    當初夢境中的次子頂著張亭北的模樣,四子是亞希伯恩。這不僅僅是青染的夢境,同樣也是每一個參與者的。而在亞希伯恩印象當中唯一叫做約翰的三子卻和眼前的男人完全不同,他還記得這個約翰似乎還有一個情人吧。


    或許當初的霍恩子嗣大半消亡,剩下一個人頂替了別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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