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然這丫頭竟然要喝二鍋頭。


    顧北有些訝異,不過他沒有說什麽,二鍋頭是牛欄山牌的,透明的玻璃瓶包裝,像雪,很冰冷,握在手裏沉甸甸的,入口時有濃烈的刺鼻的味道,落入肚中變成火燒火燎的感覺。以前顧北不會喝酒的時候,時常想這麽苦的東西為什麽有人喜歡喝呢?後來,某部電影的台詞說:酒的好喝就在於它很難喝。


    說得真好!


    夜宵上桌,很豐盛,白芍小龍蝦,烤羊排,還有晴川本地最好吃的特色美食秘製醉蟹,師傅用陳年花雕酒把“六月黃”醃製,蟹是因為喝了酒醉死的,肌肉放鬆,酒味滲透到蟹肉中,於是整隻蟹都變成了酒的“俘虜”。打開蟹殼時,酒香四溢,蟹肉濃鬱,令人食指大動,陶醉在美酒蟹饈之中。


    吃著美食喝著烈酒,張若然叫顧北講講他的過去。


    顧北笑笑,仔細想想,大學之後的經曆不能講,大學之前的人生平淡無奇,和大部分人一樣,他有個幸福的童年,那時候父親還倒黴運,家裏挺有錢,過的逍遙自在無憂無慮,以至於這種安逸的童年生活沒有在他腦子裏留下任何值得迴味的記憶。


    直到初中風雲突變,父親做生意賠的血本無歸,家境一落千丈,那時候顧北才開始慢慢體會生活的殘酷,人情的淡薄,“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麽,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抵可以看清世人的真麵目。”魯迅先生在《呐喊·自序》裏寫下的這段話,大概是他懂事時的內心寫照。


    張若然沒有體會過他那樣的生活,當顧北說出來的時候,似乎被感染了,說優秀的人總會有些想象不到的困苦,那段經曆對現在的你來說就是財富了,真好,不過以後還要更加努力,好好報答你爸爸媽媽,他們可真值得敬佩。


    顧北笑了。


    張若然又說:“現在你的《獨唱團》能賺不少錢的吧,都是大主編了,其實你唱歌那麽好聽,又能自己寫歌編曲,如果當歌手的話掙錢更快,不過你好像沒什麽興趣,可你為什麽那麽喜歡文學呢?”


    顧北說:“有時候,你投身於一件形而上的事情,那麽現實中的所有事情都變得微不足道。”


    張若然說:“你說的形而上的事情是指夢想吧,我也覺得,就像我喜歡唱歌一樣,不過你說話真深刻,不像大人那樣刻板講大道理,卻對什麽事情都有精辟入理的見解,顧北,我蠻欣賞你這點的。”


    “我這叫誇誇其談,貌似有理實則無用。”這是顧北的肺腑之言,在社會上闖蕩多年後的經驗,這個世界太浮躁了,很多時候甚至於常常,道理是不管用的,溜須拍馬才有用,當然,張若然一個生活在溫室的小女生體會不到,她笑著說太謙虛可不好哦,對了,你們中文係考完試了吧?


    顧北喝了半瓶二鍋頭,也許是酒勁上來了,也許是和張若然交談有種傾吐欲望,他話多了起來:“正考了一半,深受折磨中,你不知道中文係的考試有多變態變態,‘激流三部曲’中老太爺的棺材是什麽顏色的,諸如此類的雞皮蒜毛的知識點,越來越小,好像要把中文係的學生培養成偵探似的。”


    “那麽偵探,我問你個中文係的問題,林徽因為什麽嫁給梁思成而不嫁給徐誌摩?要知道徐誌摩追求林徽因老兇了,把泰戈爾都拉出來當說客,還是未遂。”


    顧北笑笑:“答案很簡單,林徽因愛梁思成甚於徐誌摩。”


    張若然撥了撥腦袋:“我倒是很懷疑,嫁的人未必是最愛的,或許嫁的標準是靠譜,梁思成是搞建築的,自然比徐誌摩靠譜得多,你覺得呢?”


    顧北道:“我覺得這個問題見仁見智,不同的愛情觀有不同的答案,你的愛情觀很好,理智型的。”


    張若然怔了一下:“我隻是下意識這麽覺得的,不好麽?”


    顧北笑了:“很好啊,不容易受傷,因為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感情卻需要兩個人維係,等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而對方不喜歡你,那種求而不得的滋味可不好受,這個時候感情觀理智的人總該會好一些。”


    張若然特好奇地問:“你體會過這種滋味麽?”


    顧北笑笑:“我們喝酒吧。”


    張若然噘嘴:“我想知道。”


    顧北說:“等那天你有喜歡的男生我們在來討論這個問題吧。”


    張若然雙手托著精致的腮幫:“這麽說你體會過咯,難怪難怪,最近我老感覺你和以前有點不一樣,總有些無精打采,那個女孩子是誰?竟然連你這麽優秀的男生都瞧不上,要不要我去敲她家門?”


    顧北伸手拍了拍張若然的小腦袋:“誰告訴你我這麽優秀,別人就一定要喜歡我?你還是個小女孩呀,不要像大人一樣用利益的眼光看待感情。”


    “你還沒說那個女孩是誰呢?”


    “告訴你也不認識。”


    “那說說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簡單純粹吧。”


    “你喜歡這類女孩?”


    “不是喜歡這類女孩,僅限於她。”


    “你可真深情。”


    “誒……我純當你笑話我,喝酒吧。”


    二鍋頭入口的時候又冷又嗆喉嚨,不過越喝越暖,大概喝到淩晨兩點吧,具體時間顧北不太記得了,走的時候,張若然喝大了,小臉蛋酡紅酡紅的,顧北給張若然裹上白色圍巾,帶她出門。


    夜已經很深了,門外大雪紛飛,路麵鋪著厚厚雪毯,兩邊有一盞一盞的燈,像兩條平行的流光延伸到遠方。


    顧北掏車鑰匙說送張若然迴家。


    “我家就幾站路,走過去就好啦。”張若然心情挺好,走在前麵腳步特別輕快,成片成片的雪花在她周圍飛舞,慢慢零落,純白中帶著淒美,路邊的街燈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顧北跟上,走在後麵。


    張若然突然扭頭,問:“顧北,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嗎?”


    顧北一怔:“你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我隻是覺得你好像遇到了一個坎,過不去。”張若然抿嘴,臉上的笑容淡然而溫暖。


    顧北笑笑:“是啊,跳不過去。”


    張若然說:“我小的時候,有個很傻的念頭,就是每次看見自己地上的影子,我老想跳過去,但是每次都跳不過去,影子始終在我前麵,但是後來,我終於明白怎麽跳過去。你知道怎麽跳嗎?”


    張若然對顧北笑了笑,跳轉過身影來,影子就在後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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