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來了。


    雪,雪成了這座世紀名城的主色調。


    從晴川的七角老街到金迷紙醉的香江外灘,從城隍廟到悅方時代廣場,從西澤龍嶺到梅花坪,白雪皚皚,萬裏雪飄,放眼盡處皆是銀裝素裹。


    12月24日,聖誕節前的平安夜。


    顧北拉著金聖澤去了綠柚煙花公司,讓金聖澤帶著綠柚煙花公司的員工去西澤美院,約定一過零點就放煙花,金聖澤總算搞清楚了顧北的意中人在西澤美院,拍著胸脯說保證完成任務。


    安排妥當後,顧北去了西澤美院。


    路上他給夏諾打了個電話,諾諾讓他來女生宿舍。


    掛了電話,顧北來到夏諾宿舍樓下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陸明鎬,站在女生樓下冷得直跺腳,顧北笑著走過去:“哥們,大半個月過去了,妹子追到手沒?”


    陸明鎬滿臉的衰樣,攤攤手說:“沒有。”


    顧北坐在椅子上掏了一根相思鳥遞過去:“大冷天的,來抽根煙吧。”


    陸明鎬接過顧北的煙,第一次抽,又是相思鳥這種勁道極大的廉價煙,很嗆,不過抽著抽著他就來勁了:“都說這玩意兒有害身體健康,但我突然明白為什麽男人都喜歡這玩意兒了,人活得鬱悶了,身體還重要嗎?”


    陸明鎬又向顧北要了一根煙,吧嗒吧嗒地抽著:“對了,你喜歡的女孩追到手沒?”


    顧北搖頭。


    陸明鎬歎了一聲:“看來咱都是苦命人呀。”


    顧北道:“不就追一個女孩嗎?還談不上苦命吧,很多事情堅持去做,如果沒得到好的結果,至少也沒有遺憾嘛。”


    正聊著天,遠遠看到夏諾閃出的身影,顧北笑了一聲,起身正想走上去,沒想到陸明鎬搶先一步,跑到夏諾麵前嘰裏呱啦各種獻殷勤,最後掏出一個精美的小禮盒遞給夏諾,祝夏諾生日快樂。


    顧北當時有些懵逼。


    合著這小子隔三差五在女生宿舍傻呆著,是衝諾諾而來呀。


    諾諾沒有接陸明鎬的禮物,甚至沒有說話,扭頭對後麵的顧北說走吧。


    陸明鎬霍地轉頭望向顧北。


    顧北見陸明鎬雙眼瞪著他,那張俊秀的臉上帶著警惕、失落,還有難以置信,他本來想安慰陸明鎬幾句的,但又覺得那樣子太虛偽,像一個勝利者對失敗者施舍憐憫,於是擺了擺手,轉身和夏諾一起離開。


    “你們認識?”夏諾問。


    顧北道:“這小子隔三差五在樓下等你,有一次遇見了就跟他聊了幾句,不過我可不知道他追的是你。”


    夏諾說:“我看你們剛才聊得挺開心,成朋友了?”


    “我隻是覺得這男生挺不錯的,當然他要挖我的牆角,那就沒法做朋友了。”


    “誰是你的牆角了?”


    顧北瞧了眼諾諾:“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你越來越不要臉了。”


    不要臉的顧北帶著夏諾一起去吃老bj涮羊肉火鍋。


    這是諾諾的生日餐,就他們兩個人,諾諾沒說邀請朋友,顧北也沒有問,他是知道這個女孩沒什麽知心朋友的,諾諾也從不提自己的爸爸媽媽,在這座生活了17年差一天的城市裏,諾諾始終一個人,靠街頭畫畫掙生活費和學費,孤單又倔強地生活著。


    吃完飯後,夏諾說想上街走走。


    聖誕節雖然是舶來品,但在晴川這座與世界接軌的城市異常受歡迎,即便現在還是2001年,晴川市的街頭上的聖誕氣氛也格外濃烈,大雪紛飛的街道上,一對對年輕男女互相依偎著,女孩懷裏捧著玫瑰花和聖誕節禮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給這個冰冷的凜冬增添了一絲熱度,路邊的店鋪裏還時常傳來聖誕歌曲:“we-wish-you-a-merry-christmas,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顧北停下腳步,問諾諾要不要喝奶茶?


    夏諾似乎有點走神,怔了一下,才道:“哦,好。”


    顧北買了兩杯濃鬱的熱原味奶茶,夏諾白皙的雙手捧著奶茶,兩人並肩而行,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夏諾突然說:“顧北,我突然想問你一個問題。”


    顧北扭頭看著夏諾:“什麽?”


    夏諾說:“你覺得我是個怎麽樣的人?”


    顧北怔了一下,不曉得為什麽,他突然感覺今晚的夏諾有點兒不一樣:“諾諾,你是不是有心事?”


    夏諾沒有迴答。


    這時,一個提著花籃子的小女孩走了過來,她拉住顧北的衣袖,甜甜笑道:“大哥哥,今晚是平安夜,買束花給這位漂亮姐姐吧?”


    顧北看著眼前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玫瑰多少錢一朵?”


    小女孩說:“五塊。”


    顧北掏出一百塊錢放在花籃裏,從花籃裏挑了一朵玫瑰花。


    小女孩翻了翻小荷包,說大哥哥我沒零錢找零,你可不可以給我零錢?


    顧北說那不用找零了。


    小女孩呆了一下,然後拿起那張一百的退了兩步,紅撲撲的小臉蛋上帶著感激,彎著瘦弱的小身板道:“謝謝大哥哥,你和這位姐姐一定會幸福的。”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顧北等到小女孩離開,伸手將玫瑰花一瓣一瓣扯掉,最後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綠色枝幹,然後遞到夏諾麵前,說道:“呐,其實在我心裏你就像這根玫瑰枝幹,沒有玫瑰花的濃烈和妖豔,枝幹上還帶著刺,時不時地紮一下人,但是擁有頑強的生命力,紮根於土地就能生長,長出最美最紅的花瓣。”


    諾諾笑了:“誇女孩子一套一套的,經常這樣吧。”


    顧北道:“天地良心,這話我隻對你說過。”


    諾諾問:“那李采薇呢?”


    顧北被噎了一下,剛想開口,夏諾就說:“時間還早,我們看電影去吧?”


    顧北點頭說:“想看什麽?”


    諾諾沒迴答,拉著顧北來到一家老舊的錄像廳,點了周星馳的《大話西遊》。


    顧北說這部電影你看了有100遍了吧?


    “那就看101遍。”


    諾諾很喜歡《大話西遊》這部電影。


    或許說絕大多數中國大陸的80後、90後都喜歡,因為每個人都想踩著五彩祥雲做那個蓋世英雄,然而代價卻是沒辦法與喜歡的人守護終身,喜歡的是五百年前的晶晶、還是給了自己三顆痣的紫霞?喜歡的是無拘無束敢愛敢恨的至尊寶、還是神通廣大卻被套上緊箍咒背影像狗的孫悟空?


    無解的命題。


    看完《大話西遊》,已經是深夜11點10,顧北開車送諾諾迴學校。


    今夜的晴川美院燈火通明,異常美麗,大片大片的香樟樹銜接成綠色海洋,身上覆蓋著厚厚的雪毯,上麵掛著五彩斑斕的彩燈,就像星海一樣絢爛,成雙成對的男生女孩灑落其中,溫馨且美好。


    顧北看了眼時間,11點40分,距離零點還有二十分鍾。


    “我們認識快有三個多月了吧?顧北。”夏諾突然扭頭望向顧北。


    顧北點頭:“都三個多月了,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夏諾說:“除了醜了點,其他挺好的。”


    顧北笑了:“醜沒關係,咱有才華呀,再說了,你現在上了我這條賊船,迴頭已經不是岸了。”


    夏諾沒有說話,許久過後,她扭頭看顧北:“你真的喜歡我麽?”


    顧北怔了一下,他發現今晚的諾諾真的有點古怪:“這個你不應該用疑問號。”


    “真的麽?”


    諾諾攤開手掌心,飄零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中,慢慢融化:“可是,我總是覺得我們不適合。”


    寂靜碎掉了,仿佛雷霆貫穿長空。


    顧北呆呆地看著諾諾,確認這個丫頭沒有開玩笑後,他的腦袋一陣眩暈:“為,為什麽?”


    諾諾說:“今晚我拉著你去看《大話西遊》,你說為什麽要看這部電影,其實我隻是想問你,如果你是至尊寶,那誰是你的紫霞仙子呢?以前我覺得我是,李采薇出現後,我就不那麽確定了,我不懷疑你喜歡我,但我不接受你最愛的那個人不是我。”


    和顧北認識以來,今晚是諾諾說話最多的一次,這個時常任性時常野蠻的女孩此刻成熟的可怕:“這個世界上的幸福隻有兩種,一種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一種是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麽,我知道我想要什麽,顧北,你知道麽?如果我隻是你心裏的白晶晶,那你就去找你的紫霞吧。”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夏諾見顧北呆呆的看著她,她走過來抱著顧北,伸手摸了摸顧北的頭發,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我不擅長祝福別人,但我的顧北不一樣,要找到自己的幸福。”


    夏諾朝後退了兩步,擺擺手,轉身離去。


    “等一下。”


    “什麽?”諾諾停下腳步。


    “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顧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是一條大紅色的圍巾。


    把圍巾圍在諾諾脖子上的時候,他的手指在顫抖。


    這時候手機震動了起來,是顧北調的零點時分的鬧鍾。


    “嗖!”地一聲。


    一道流星掠過天空,卻是自下而上的,在夜幕中爆炸,變成了一朵盛放的鮮花,數百條流光墜落,瞬間照亮了諾諾那張精致的小臉。


    諾諾一怔,仰頭望向天空。


    西澤美院的深處,不斷有煙花射上天空,就像逆射的流星雨,花的種子在天空中四散,在黑暗中恣意盛開,下墜的青色吊蘭,火焰般的駱駝刺,紫色的曼陀羅,漫天飛舞的金色蒲公英,短短一瞬間,五彩斑斕的流光在巨大的金色背景下拚出了一段文字:


    “諾諾,十七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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