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雲落塵吃驚了,“你知道我?”原以為說出龍吟大師的名號最多隻會讓這位“熱心”師姐大吃一驚,沒想到直接把他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龍吟大師在他出發之前可是特意叮囑他,路上要行事低調的。


    “當然知道了,宗門裏都傳開了,說龍吟大師最近破天荒收了一個外麵來的新弟子,叫雲落塵,那天夜裏大戰的時候,我們都遠遠的看見你了,天哪,想不到你居然這麽小!”欒葉秋眼裏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呃……”雲落塵皺了皺眉,什麽叫做“居然這麽小”,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呢?尤其還是從一個女孩兒口中說出來,著實讓他覺得有些渾身不太自在。


    更令他不自在的是,在這位師姐的大唿小叫之下,周圍的內堂弟子們都朝他看了過來。


    這還怎麽低調啊……雲落塵此刻隻想捂臉。


    “哎,你那把大劍呢,怎麽沒帶在身上啊?對了對了,你那天晚上一劍劈出十幾道金光的招式叫什麽名字啊,看起來好帥啊……”欒葉秋興致勃勃地不停對雲落塵發問。


    雲落塵覺得十分頭大,趕緊苦著臉對她說道:“劍在師父那裏,師父讓我這次路上低調一點,這把劍太醒目了,就沒帶出來,所以拜托師姐你小點兒聲吧。”


    “呃……好吧。”欒葉秋吐了吐舌頭,扭頭看了看周圍朝他們這邊張望的男弟子們,狠狠地瞪大眼睛輕喝道:“看什麽看!都轉過頭去,不許往這邊看,也不許招搖小師弟的身份,誰要是敢多嘴,老娘拔了他的舌頭!”


    眾弟子們都連忙移開了視線,有幾個對欒葉秋有意思的男弟子還衝著她捂了捂自己的嘴巴,表示絕對不會聲張。


    想不到這位師姐在內堂還挺有地位啊,雲落塵在心中驚歎。


    欒葉秋對雲落塵得意地笑了笑道:“現在可以了吧。”


    雲落塵隻好陪笑道:“師姐真威風。”


    “那當然!”欒葉秋驕傲地昂著頭,她身高七尺有餘,這在女性當中算比較高的個子了,隻比雲落塵矮了半個頭而已。她緊緊盯著雲落塵的眼睛,不依不饒道:“快說快說,那招叫什麽名字?”


    雲落塵隻好迴答道:“地裂決。”


    欒葉秋撇了撇嘴,皺著眉直搖頭:“不好聽,一點都不霸氣。”


    雲落塵也不和她爭辯,反正這招式的名字又不是自己起的,況且名字什麽的又不重要,隻要招式好用就行了。


    不過這位師姐還真是心直口快,有這樣一個率真的師姐一路相隨,雲落塵開始覺得這一路上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許多,不知不覺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時間悄悄流逝,幾個時辰過去了,雲落塵漸漸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小聲對身邊的欒葉秋道:“師姐,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


    欒葉秋秀眉微蹙,“哪裏不對?”


    雲落塵朝她的方向微微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道:“方向。”


    “方向?”


    “對,師姐,你難道不覺得咱們走的方向好像不太對嗎?這好像不是朝北邊的路啊。”


    欒葉秋眨巴著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師弟,這你就有點難為我了,師姐對方向的感覺一直都不怎麽敏銳。”


    雲落塵指了指麵前地上的影子道:“師姐你看,咱們的影子都在正前方,現在太陽快落山了,太陽落山的方向是正西方,那麽照到我們的影子就會投向東方,這說明咱們現在正在往東方前進啊。”


    欒葉秋似乎有些明白了,“諸夭之野在軒轅之丘的北方,咱們應該一路朝北才對。”


    雲落塵有些猶豫了,帶隊的是三長老,總不應該帶錯路吧,難道這一隊人本來就不是打算去攻打魔教總舵的?可是幾天前應龍堂就在謀劃進攻魔教總舵的事宜,出發前在演武場的時候也宣布了這一戰略目標,難道臨時變卦了?可是就算變卦,不打魔教總舵,還能打哪兒呢?


    “東邊,東邊……”雲落塵腦海中靈光一現,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如果說應龍堂的敵人之前隻有魔教總舵一個,那麽現在,也至少有兩個了,想到這裏,他不禁在心中暗暗讚歎起來:“好一招以牙還牙啊。”


    曆經整整兩天的長途跋涉,龍吟大師終於率領兩百名應龍堂弟子來到了東島鬼國的境內。鬼國的人民並非是鬼魂,而是一群身材矮小、麵容枯槁的原始居民,他們生活在沿海的村莊裏,世代以打漁為生。


    萬魔窟自從三十年前在中原地帶遭到武林正派連番打擊之後,被迫將宗門總部遷到了這裏避難,隻留下幾處分部繼續留在中原小打小鬧。來到鬼國以後,萬魔窟依仗著強大的武力征服了這裏的原住民,並自詡為鬼國平民的保護神,逼迫這些矮小懦弱的居民們建造神社來供奉他們。


    雖然幾十年來蝸居在這狹小的邊陲地帶作威作福,但萬魔窟始終都沒有放棄重迴富饒遼闊的中原的想法,這次聯合千蝠洞突襲南疆武林各派,又串通魔教總舵夜襲應龍堂,勃勃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可惜他們這次實在是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就像一個曾經被欺負了的人想要找迴場子,結果一出門就去惹了全村最能打的那一位,還是在人家正和別人約架的時候在背後捅了人家一刀。


    應龍堂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咽的下這口氣的,尤其是脾氣向來比較暴躁的龍吟大師。


    現在,這位龍吟大師正帶著兩百名弟子氣勢洶洶地站在萬魔窟的大門前,這萬魔窟的宗門也是鬼國的平民修葺的,不得不說這鬼國的老百姓雖然個個看上去孱弱不堪,可是這手藝功夫倒十分了得。


    至少在這裏,萬魔窟的宗門形象比之前在中原地區強了好幾個檔次。青灰色的八角亭建築顯得莊重肅穆,紅黑色磚石砌成的牆麵平整光滑,牆上漆黑如墨的魚骨木大門緊閉著,門外幾根三人合抱的立柱上雕刻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鬼怪形象,雕工細膩,惟妙惟肖,唿之欲出,透出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


    “大長老,讓弟子前去叫門吧。”一名相貌英武,皮膚黝黑的高個子走到龍吟大師跟前,他是外堂大弟子桑巍,是這次行動的副手。


    “不用叫門。”龍吟大師淡淡地說。


    “不叫門,他們怎麽出來應戰呢?”桑巍疑惑地撓撓頭。


    龍吟大師冷哼一聲,“直接把他們這拆了,看他們敢不出來應戰!”


    桑巍麵露難色,“大長老,這不合武林的規矩啊,傳出去有損咱們第一門派的名聲啊。”


    “老夫今天來,就是要徹底滅了萬魔窟,哪還有什麽消息傳出去?就算傳出去了也不怕,對付這幫江湖敗類,還講什麽規矩?”說完龍吟大師大手一揮,豪氣幹雲道:“衝!把他這門先給我打碎!”


    桑巍雖然剛剛還在勸龍吟大師,可這會兒聞言卻是第一個衝了出去,隻見他深吸一口氣,爆喝一聲,雙拳一齊推出,兩團金色的龍影盤繞在他那鐵柱一般的雙臂上,隻一擊,那傳說堅硬如鐵的魚骨木居然出現了一絲細小的裂痕。


    後麵的弟子緊隨其後,很快,一道道金色的拳影閃過,他們雖然功力不如桑巍,但勝在人多拳密,力道多次疊加,產生的巨大能量聚集在裂痕的縫隙裏,突然在一瞬間爆發開來。堅硬的大門終於在巨大的爆炸聲中變成了一地碎片。


    然而,在如此聲勢麵前,整個萬魔窟卻顯得格外安靜,安靜得有些詭異。


    大門破碎,出現在應龍堂眾人眼前的卻不是嚴陣以待的萬魔窟眾人,而是一個瘦高老人略顯落魄地站在那裏,他滿頭白發,眼神渾濁,佝僂著身軀負手而立。


    但站在門口的數十名弟子卻沒有一個人貿然衝進去,盡管他們感覺眼前的這個老人瘦骨嶙峋、氣息微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但越是這樣奇怪的反差,越令他們感到忌憚。


    每一個人都緊緊盯著他,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隻有龍吟大師旁若無人地踱步上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但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他笑容中冷冷的殺意。


    應龍堂三百多條人命,該償還了!


    毫無預兆地,龍吟大師一拳朝著那瘦高老頭轟了過去。


    這是蓄謀已久的一擊,龍吟大師剛剛走近的每一步,都在悄然提聚著身體中每一處經脈、每一塊肌肉的力量,當所有的氣血之力都聚集在拳頭上時,突然爆發出來的力量絕對是驚天動地的。


    原本擠在門口的幾十名弟子很識趣地作鳥獸散,雖然這一拳不是衝著他們來的,但他們也不傻,感知到了這一拳蘊含的極致能量,誰也不願受到波及。


    隻是,眼前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瘦老頭,能擋得住這大荒第一高手竭盡全力的一擊嗎?


    下一瞬間,老頭的雙手在胸前動了起來,化為無數殘影,與此同時,一團灰色的光球出現在他的胸前,而他所在的整個建築似乎都傳來令人牙酸的嗚咽聲,一團團灰色的光影從屋裏各個角落漂浮而來,轉眼就都被卷入他胸前的灰色光球裏。


    終於,金色和灰色碰撞在了一起。


    老人向後退了幾步,而龍吟大師隻是身體微微搖晃了幾下,雖然現在隻能發揮巔峰時期七成的實力,但顯然龍吟大師在這一次碰撞中仍舊占了便宜。


    不過,能夠正麵擋住大荒第一的龍吟大師全力一擊,眼前的這名老人的身份已經很明顯了。


    二十年前,大荒十大高手的排名中隻有四個門派之主位列其中:應龍堂堂主龍嘯、鳴鳳堂堂主林月白、萬魔窟宗主萬枯山、千蝠洞洞主千雪海。


    整個萬魔窟,也隻有宗主萬枯山排進了十大高手之列。


    這裏麵的十大高手並不包括那些隱姓埋名的浪客遊俠,當然也不包括那些早已登上極致,一腳踏入半神之境老怪物們。龍吟大師那會兒正遊曆大荒,也算得上半個隱世遊俠,再加上應龍堂為隱藏實力刻意隱瞞,所以他的名字並不在其中。


    如果要算上他,龍吟大師也隻能屈居第三名,畢竟那時還是“南雲北欒”雙劍並雄的時代,即便如此,以他的實力,能擋住他全力一擊的,整個萬魔窟也隻有那一人了。


    “原來他竟然就是萬魔窟的宗主萬枯山麽?”桑巍喃喃自語著,他很慶幸自己當時破開門的一瞬間沒有盲目地衝上去。


    龍吟大師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萬枯山輕聲道:“十多年了,看來你的傷還沒好。”


    萬枯山臉色微變,嘴角微微顫動了一下,“你說的沒錯,而且,我這傷這輩子隻怕都好不了了。”他冷冷地盯著龍吟大師,毫不掩飾眼中的怨毒之色,“我當然不會忘記,這伴隨了我十幾年的傷是誰留給我的。”


    龍吟大師歎息了一聲,“我卻快要忘記了。如果不是今天再見到你,我恐怕以後都很難再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一戰。”


    萬枯山咬咬牙道:“你是勝利者,你當然可以不在乎。”


    “我通常都是勝利者。”龍吟大師毫不客氣地說。


    “勝利者通常都很健忘,你大概不會記得,當初我也在你身上留下一掌,隻可惜,蝕骨掌的劇毒沒能取了你的性命。”


    龍吟大師有些恍惚地歎息道:“你說得對,十幾年了,我還真忘了。”


    他又說道:“我的確很健忘,而且尤其不喜歡記仇,年紀大了,就更是如此了,有時候,哪怕是昨天剛發生的事情,今天也記不清楚。”


    說到這裏,龍吟大師的臉色卻忽然陰沉下來,他盯著萬枯山的眼睛冷冷地說道:“但是,前幾天夜裏發生的事,我卻全都記得,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雖然你沒來,但你弟弟來了,俗話說,長兄如父,俗話又說,父債子償,所以這筆賬還是要記在你的頭上。”


    萬枯山這時候反而笑了,他後退了兩步,靜靜地退到了門邊上。


    “你是來找我算賬的?既然如此,你們怎麽還不進來?”


    龍吟大師也笑了,他淡淡地說:“不著急。”


    “哦?”


    “萬枯山,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了,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嗎?從這扇門過去以後,也許會有埋伏,也許沒有,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看出來你在拖延時間,可是你不妨想想,為什麽我會願意陪你一起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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