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瀾在外麵等了很久,也不見妹妹出來,於是便轉身想走,他覺得還是先去城門看看大哥那邊的情況如何。可是剛巧這時候書房的門打開,一個門僮走出來請道:“二公子,老爺叫您進去。”


    祝瀾走了進去,卻隻看見祝寧一個人坐在藤椅上,卻不見妹妹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他明明看見祝可可闖進去,怎麽會無影無蹤了呢?


    “父親,可可呢?”祝瀾問。


    “可可的事情待會兒再說,我問你,讓你領禁軍去城外支援,你怎麽敢叫他們解散?”


    祝瀾“撲通”一聲跪下來,磕了好幾個頭,卻沒有出言解釋。


    祝寧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覺得,這一仗我們輸定了?”


    祝瀾還是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知不知道你妹妹現在在幹什麽?”祝寧忽然問。


    祝瀾搖搖頭:“可可在哪兒?”


    “你妹妹現在已經到了宮門外,拿著王上的口諭召集各大禁軍統領,命他們組織所有禁軍,出城支援!”祝寧眼裏閃著恨鐵不成鋼的怒火,“她在替你做你沒做完的事!”


    祝瀾震驚地抬起頭。


    “你是不是奇怪,你妹妹明明進了我的書房沒出去過,怎麽就到了宮門外了?”


    祝寧歎息著搖了搖頭:“可可雖然脾氣暴躁,但比你們哥倆更聰明,也更細心。隻可惜她是個女兒身,之前我也沒太關照過她,要不然,我真寧可培養她來做接班人!”


    祝寧站起身,走到書桌旁,輕輕敲了敲桌子後麵的牆壁,隻聽一聲細微的“隆隆”聲傳來,牆麵緩慢移動,一道暗門顯露出來。


    “你和你大哥來我書房不下數十次,從來沒注意到這裏有個機關吧。”


    祝瀾慚愧地低下頭。


    “如果我們真的敗了,這就是你們的逃生之路!事發以來,我原本早就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們,但又希望你們靠自己的能力把它找出來,沒想到啊,沒想到是偷跑迴家的可可第一個發現了這個秘密……”


    祝寧又敲了一下暗門上的機關,牆壁逐漸合攏,完全看不出一點特別的痕跡了。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想著要逃跑,在我告訴她如今的局勢對我們不利了之後,她還主動請纓去宮外調動禁軍,而你,我親自交給你的任務都做不成!”


    祝瀾突然抬起頭與自己的父親對視,鼓足勇氣道:“可可這次迴來不是專程來幫您做事的,她是來找父親大人您要一個真相的。”


    “你說什麽?”祝寧有些莫名其妙。


    “她是來找父親大人您要一個真相的。”祝瀾重複道。


    “她要什麽真相?”


    祝瀾站了起來,盯著祝寧的眼睛說道;“這場動亂真正的起因!究竟是誰謀害了先王!”


    他很少這樣對自己的父親說話,一直以來,在嚴厲苛刻的父親麵前,他一向是唯命是從,唯唯諾諾的,但這一次,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了質問父親的底氣。


    “您告訴她了嗎?”


    祝寧微微點了點頭。


    “您怎麽跟她說的?”


    “怎麽跟天下人說的,就怎麽跟她說的。”


    “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要用謊言欺騙嗎?”祝瀾似乎覺得,自己的聲音比從前更堅定,也更有氣勢了。


    祝寧臉色有些陰沉,“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先王和太子都是您害死的,王後也是您逼死的,不僅如此,您還栽贓嫁禍給三王子高飛。父親,我和大哥從沒問過您,但我心裏清楚,這些都是您做的!我不知道您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們,我也不想知道,整個國公府有多少暗門密道,整個帝鄆城有多少您的暗探眼線,我為什麽要知道這些呢?我為什麽要知道這些呢!”


    祝瀾越說越激動,他的臉漲的通紅,眼睛也瞪得滾圓,他繼續說道:“知道這些,隻會讓我覺得您這個父親有多可怕,讓我對這個世界都感到害怕,我求您了父親,您放過可可吧,她還小,您難道想把她變成像您這樣的人嗎?”


    祝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他卻一言不發,過了很久,他的眼光突然黯淡了下來,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疲憊不堪,他擺了擺手:“你出去吧。”


    祝瀾踟躕了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等一下。”祝寧又叫住了他:“你讓可可迴自己房裏休息吧。我答應你,不再讓她碰這些事情,但條件是你們兩兄弟必須扛起這份責任,這是關乎我祝家全族性命的責任!你答應嗎?”


    祝瀾沒有迴頭,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答道:“我答應。”


    “很好。”祝寧又恢複了往常的神色,“禁軍的事還是你來辦,不管怎麽樣,就這三天,一定要堅持下來,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都不許鎮南軍踏入城中一步!”


    祝瀾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很久才平複下來,他也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平靜地迴答道:“遵命,父親。”


    天色暗的很快,似乎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到了黃昏時分,高飛終於趕到了令丘城門口。


    但是他卻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城門外,一輛紅裝玉飾的華美馬車格外引人注目,車身鑲嵌著令人眼花繚亂的黃金白玉,就連拉車的兩匹馬的馬頭上,都戴著名貴的頭飾。


    同樣引人注目的,是圍在這輛馬車周圍一層又一層,身著銀甲,整齊肅穆的騎兵。


    高飛注意到了騎兵側翼一個騎著青色龍馬的少年,這少年目光炯炯、英氣逼人,手持一杆紅纓長槍,背著一把雪白的長弓和鹿皮箭囊,奇怪的是,這箭囊裏麵似乎隻有一根箭羽露了出來。


    高飛隻瞧了一眼便收迴目光,騎著馬朝著城門走去。


    高飛已經隱約猜到了這群人的來曆,那雪白的長弓應該就是舉世聞名的雪雕神弓了,還有那匹日行千裏的神駿龍馬,整個南疆,也是隻有青丘國瑛家才有的寶物,更何況這滿眼的金銀玉石、珠簾紅帳,很難不把這一切跟青丘國派來送親的隊伍聯想到一起。


    隻是,國書上明明說的三日才到令丘城,如今才堪堪過了一日,怎麽就已經到了城下呢?


    高飛並不打算現在就迎上去,畢竟人家這麽大的排場,自己這一路風塵,就這樣直接走上前去迎接,也顯得太草率了些。


    於是他直接走進令丘城裏去。


    進城的時候,他感覺背後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


    他背後沒有長眼睛,隻不過目光是有重量的,越是高手,越能感覺到這重量的明顯。


    他沒有迴頭,進了城,令丘城城主向秋山迎了上來,高飛下了馬,問道:“外麵這些人是怎麽迴事?什麽時候來的?”


    向秋山似乎也有些不解,但還是迴答道:“王上,看情況像是青丘國的送親隊伍,也是剛到不久,隻是,比原先說的提前了兩天。”


    “他們就一直在城外這樣等著?”


    向秋山點了點頭。


    高飛爬上了城樓,俯視著下麵這一對人馬,這些護送婚車的騎兵一看就是精銳中的精銳,而且人數還不少,粗略估算,隻怕有萬人左右。


    一萬人的送親隊伍,這不像是來送親的,倒像是來攻城的。


    這騎兵的將軍,顯然就是那個騎在龍馬上,背弓持槍的少年。


    高飛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好抬起頭與高飛對視,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看來剛剛“目送”他進城的便是這位了。


    高飛笑了笑,對向秋山吩咐道:“你們準備一下,孤這就換身衣裳,下去會會他們。”


    “王上,這青丘國送親的隊伍,似乎也太隆重了些。”向秋山望著城下嶽峙淵渟的騎兵,忍不住提醒道。


    “你是擔心咱們開城迎親的時候,他們趁機衝進城來?”高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向秋山點點頭,補充道:“騎兵本不適合攻城,但如果城門大開,他們隻要突然衝殺過來,城門就再也來不及關上了。”


    高飛心裏清楚,如果青丘國真的要對自己發難,完全不需要搞和親這樣的形式,直接發兵與祝寧前後夾擊就可以了。


    但萬一這隊人馬是祝寧的人假扮的呢?


    可是高飛實在找不出祝寧還有哪裏可以再調出一萬精騎兵,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了。


    就這麽一瞬間的功夫,高飛已經設想出了很多種可能,但無論哪一種,似乎都沒辦法站得住腳,盡管如此,他還是下令道:“一會兒孤帶人出城的時候,城門不要開太大,就留一人進出的空間,即使他們真的有所企圖,騎兵也衝不進來。”


    天色越來越暗,城樓上的黑雲越聚越多,似乎要把城樓都壓垮似的,城門緩緩打開,高飛穿著國君的錦袍,頭戴王冠,緩緩從城內走出,身後跟著數十位披甲執戈的護衛。


    他們走到了那輛紅色的珠光寶氣的馬車麵前,也走到了那個騎著龍馬的少年將軍麵前。


    高飛剛要開口,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少年將軍竟搶先嚷嚷道:“久聞南楚三王子高飛一身武藝乃當世翹楚,在下倒想領教領教!”說完便騰空而起,揮舞長槍朝著高飛刺了過來。


    高飛身邊的護衛似乎都驚呆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堂堂青丘國送親隊伍裏怎麽會有這樣毫無禮數的人,一見麵還沒說話,居然就要比武切磋。


    不過身為國君護衛,他們自然不會忘了本職工作,那少年淩空飛起的瞬間,他們的長戈已經格擋在高飛的麵前。


    事發突然,高飛幾乎是本能地出手反擊,他左手輕輕一撥便撥開了直指他眉心的槍尖,對方便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右手便朝著對方的胸口拍了上去。


    高飛的這一掌並沒有任何保留,因為他已經看出來,對方並不是隻想切磋而已。


    不僅不是切磋,甚至連光明正大的決鬥都談不上。


    因為在那少年說出那句話的同時,他身邊的那一片靜默著佇立許久的騎兵忽然開始動了。但他們沒有衝向城樓,他們有的直接揮舞著兵器衝著高飛殺了過來,有的衝向高飛的身後封鎖他的退路。


    高飛這時候才恍然大悟了:這一萬人根本不是來送親的,也不是來攻城的,他們所有人隻有一個目標,就是要致他於死地。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明白的一瞬間,他的右手已經拍在了那個少年的胸膛之上。


    高飛畢竟被稱為南楚年青一代第一高手,隻一掌那人就直接倒飛了出去,連同他手上的長槍,還有他背上的那把樣式華美的白色長弓也都順勢被拋飛。


    但在那一瞬間,高飛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揚言要跟自己比試一番的少年,武功也太弱了些。


    與此同時,更多的兵刃已經到了他的眼前。


    高飛深吸一口氣,強大的內力奔湧而出,那無數刀槍劍戟落到高飛身前一寸之時便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防護罩阻隔,再也不能前進一分。


    南楚王室絕學,天罡護身罩!


    但卻有一點寒芒破開了這層堅不可摧的護罩,那是一支通體烏黑的箭矢。


    玄鐵神箭!


    它還沒有射到高飛的眉心,但是高飛已覺得自己眉心上有了一點刺骨的冰冷。


    天罡護身罩微微減緩了一點它向前的速度,但卻無法阻擋它繼續前進,似乎世上已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它射向目標。


    然而這一刻,一隻手握住了它。


    一隻右手,高飛自己的右手。


    這一瞬間,死亡的威脅已經迫使他突破了自己速度的極限,在這一點冰冷的寒光幾乎已經觸碰到他眉心上細微的汗毛的時候,他的右手終於握住了箭柄。


    於是箭尖朝左下方偏了一點。


    但它卻沒有停下來。


    高飛最後看到的,是那紅紅的馬車上被掀開的紅色的車簾,車裏根本沒有什麽新娘,隻有一個舉著弓的少年,這少年比之前坐在龍馬上的那個更俊美,眼神卻更怨毒,原來他才是那個最初令高飛感到如芒在背的人。


    他依然保持著拉滿弓的姿勢,他的弓晶瑩剔透,仿佛是山頂上的雪雕琢而成的。


    這就是高飛輩子看到的最後畫麵了,下一個瞬間他的眼前隻剩下一片血紅,接著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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