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雲鼎城外的聯軍再也沒有發動進攻,似乎經過之前的兩場戰役,龍玉海覺得雲鼎城並不是一座很快可以攻下來的城池,於是便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


    但是,龍玉海並不認為時間會站在自己這一邊,這些日子,他總是能看見不斷有信鴿從雲鼎城內飛出,像是發給其他城求援的信號。


    而外界關於祝家反叛的傳言甚囂塵上,民眾輿論已經呈現一邊倒的態勢,龍玉海害怕拖久了真的會有其他城池的隊伍加入到雲鼎城守軍中去,更害怕自己內部的隊伍軍心動搖,分裂嘩變。


    這天夜裏,前方斥候帶來了龍玉海最不願聽到的消息:雲鼎城南門打開,一隊萬人左右的軍隊開了進去。


    接下去的幾天夜裏,每天晚上雲鼎城南門都會打開,不停地有軍隊進城,少的時候幾千人,多的時候上萬人,差不多都是一個城池守備軍的編製,這樣估算下來,眼下雲鼎城的守軍人數上已經和聯軍不相上下了。


    “原先占有人數優勢的時候就攻不進去,如今兩軍規模已是旗鼓相當,而且對方人數還在增加,再打下去,恐怕沒有勝算了。”


    龍玉海開始萌生了退兵的想法。


    他剛剛去找過雲天沉,向他說明了一番這幾日的情形,問他退兵的意見時,雲天沉不置可否,問他對於這幾日雲鼎城異動的看法,他也不發一言。


    龍玉海雖然對雲天沉的態度有些惱怒,卻也無可奈何。


    而在雲鼎城內,士兵們正趁著夜色整理裝備行囊,有的在準備幹糧,有的在用繩子和布匹將兵器小心包起來,似乎即將要長途行軍一般。


    高遠也整理好準備出發了,他望了望城樓上那一處小閣樓,高飛還在那裏,自從稱王開戰以來,他好像一步也沒有走出過那間閣樓。


    高遠來到閣樓,看見高飛依然端坐在案前,麵前放著那一盤棋,紅黑雙方都已經走了很多步,似乎即將到終局了。


    “三哥,”高遠喚了他一聲,“三哥,我們就要出發了。”


    高飛抬頭看了弟弟一眼,點點頭道:“嗯,去吧,路上要小心。”


    “三哥,你就這麽有把握?”


    高飛搖搖頭說:“對這場戰爭,我一直都沒有十足的把握,但聽你上次說那天夜裏和雲天沉的交鋒,我想,我們應該要對他有信心。”


    “你覺得他會倒戈?”高遠問。


    高飛卻還是搖搖頭,“很難說,但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正直的人,雖然他不一定會明麵上直接反戈一擊,但我認為他至少不會全心全意幫助龍玉海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所以,我安排你們這次出擊,是去殲滅龍玉海的部隊,不用管雲天沉他們,至於怎麽分辨,上次白天和晚上分別出擊的部隊,他們的軍服是不一樣的,我想你應該注意到了。”


    高遠還有些擔憂,“可是,我們所有人都繞去敵人後方發動突襲,萬一他們直接攻城怎麽辦?”


    高飛微微一笑,“不用怕,他們不敢攻城,這幾日讓你們白天放信鴿,晚上換上其他城池的軍服從西門溜出去再繞到南門進來,就是要讓他們誤以為城裏還有大批援軍。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龍玉海也是一個謹慎沉穩的將領,他一定會派斥候窺探我軍動向,這種時候,他絕對想不到這座城裏已經是空城了,對他而言,隻有突圍退兵一條路可選,你隻需要按我的計劃設伏,必能將其一舉殲滅。”


    高遠還是不放心,“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們沒上當,那三哥你……”


    高飛伸手打斷了他,“這是我們擊潰他們最好的機會,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


    高遠無奈地搖搖頭,“三哥,你為何這麽著急呢,我們本不必冒這麽大風險,再等幾日,那龍玉海說不定就退兵了,上次你也是太著急……”


    他原本想說雲鼎城屠城一事,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就發現高飛整個人都變得沉悶了許多。


    “也許三哥也一直因為那件事而自責吧……”高遠心裏這樣想著,終於沒再繼續堅持下去,隻是淡淡地說:“三哥一個人坐鎮雲鼎城,務必小心。”說完,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等到高遠走出門外,高飛才輕輕歎了一口氣,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女孩清秀的臉龐,他想起她生氣的樣子,她流淚的樣子,她開心微笑的樣子……那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能讓他感到慰藉的畫麵。


    “四弟說得對,我為什麽會這麽著急呢?”他有些悵惘地抬頭遙望著天邊的月亮,喃喃自語著:“是因為想她了嗎?”


    “早點結束戰爭,你就能早點迴到我身邊了吧……”


    林千嫋這幾日偶爾會感到莫名的心慌,就像是某種不詳預感。


    對她來說,可能發生的最壞的事情,一個來自南方交戰中的雲鼎城,另一個就來自魔界森林。


    她很想去雲鼎城,但是她也知道,此時正是雙方戰爭最關鍵的時刻,如果貿然前去,非但不能幫忙,反而會使高飛分心。


    而關於魔界森林的情況,她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在這方麵的信息似乎是完全空白的,這些猜測即使告訴父親,也很難起到什麽作用。


    她需要去找一個知道“魔界”存在的人。


    “可是高飛現在在雲鼎城根本顧不得這種事情,我這時候找他隻會給他添亂……”


    林千嫋思索著,“還有一個人知道魔界,阿飛說他和他的義弟曾經在那個小屋子知道了這個秘密,他的義弟就是那個先王收養的義子,前些日子聽說是逃去了青丘國。”


    林千嫋終於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我現在就去青丘國找他,也許,他會知道些什麽。”


    高成來到青丘國已經快一個月了。


    當初那個翩翩少年騎著龍馬從山上而來,黯麟軍怕挑起戰亂,不敢對青丘貴族動手,隻得放他跟隨那少年離開。


    那少年雖然是來救他的,可是對他態度卻十分淡漠,青丘山到國都龍川幾百裏的距離,他隻是自顧自騎著龍馬在前麵走,卻讓“客人”高成一路小跑著跟在後麵。


    好在高成輕功不弱,一路徒步來到青丘國都,並沒有顯出疲態,那自稱“瑛淩侯”的少年似乎也對他產生了幾分興趣,不過即便如此,他依然一言不發。


    從青丘山下來,一路上看去,高成發現這青丘國的百姓個個衣著光鮮亮麗,房屋建築也極盡華美奢侈之風。


    走到王宮大殿門前,地上的青石磚竟全部換成了青翠的璞玉,門口兩頭白玉石獅足有兩人高,雕工精細,惟妙惟肖,兩頭獅子眼珠都是黑曜石精雕細琢而成,一頭獅子前爪踩著一個七彩圓球,另一頭踩著一隻小獅子。


    抬頭望去,金玉鑲嵌的宮殿上,各種金杯玉盞、琉璃瓔珞令人眼花繚亂,即使是旁邊的偏殿,也是造的精巧別致。


    身處於這雕梁畫棟的建築群中,高成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了,這才明白,原來近年來一直和南楚並稱為南國霸主的青丘,生活居然如此富庶奢靡。


    不多時,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監邁著小步快速走來,尖聲說:“瑛淩侯請留步,這位公子請隨我來。”


    直到這時,高成才恍然大悟,真正想見自己的到底是什麽人,原本以為隻是青丘國的一個貴族救了自己,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王宮裏的那位身份無比尊貴的人對自己感興趣啊。


    青丘國君南宮宇,已經年過花甲,他臉上皺紋密布,白發蒼蒼,似有行將就木之態。


    高成走近,沒有下跪,而是施了一禮,朗聲道:“南楚宮廷內侍長高成,拜見王上,不知王上急召在下,所謂何事?”


    “內侍長?”南宮宇臉上出現了一絲嘲弄的神情,“你現在的身份,應該是南楚國的逃犯才對吧?”


    高成笑道:“不知道王上想見的到底是內侍長高成,還是逃犯高成?”


    南宮宇搖搖頭:“都不是。”


    高成道:“那王上隻怕找錯人了。”說完轉身就要走,對方可是一國之君,跟他聊得越久自己就越被動,高成可不覺得自己玩心眼能鬥得過這種老奸巨猾的人物。


    南宮宇道:“慢,孤從來不會找錯人。”


    高成隻得停下腳步。


    “孤找的就是你。”


    高成笑了,“隻可惜在下不是內侍長,就是逃犯。”


    南宮宇也笑了,“的確,現在的你,不是內侍長,就是逃犯。”


    他緩緩從王座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又說道:“不過你不是高成。”


    高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當然知道對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是個孤兒,被高羌收養,所以才姓高,被收養之前呢?他自然應該有另一個名字。


    自己親生父親是誰?


    很久以前,他一直在追問這個問題,但沒有人能迴答他。唯一知道答案的義父從來都對此諱莫如深,後來義父做了王,他更沒有資格去對一國之君追問這些陳年舊事。


    而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高羌死了,他以為從此再也沒機會了解自己的身世,卻沒想到,在異國他鄉的王宮大殿之上,卻有人給了他一絲希望。


    高成沒有迴頭,盡量壓製著自己微微顫抖的聲音,不動聲色地問道:“在下如果不是高成,還能是誰呢?”


    南宮宇沒有迴答他,反而問道:“想必你應該聽說過,我們青丘國原先有一個龐大的世家,姓雲。”


    高成心中一蕩,答道:“自然是聽說過的。”


    “雲家最後的家主,名字叫雲青。”


    “劍神雲青是百年來整個大荒公認的武林第一人,這個名字對在下而言,自是如雷貫耳。”


    “可惜,即使是天下第一,也會死的。”


    南宮宇幽幽地歎息著,像是陷入了深沉的迴憶一般,又突然慷慨激昂地說道:“他是青丘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戰士!他帶領的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沒有一個敵人,不懼怕當年威震天下的雲家軍!”


    “可是,”南宮宇的聲音忽然變得沉重起來,“可是,他的敵人雖然打不過他,卻使用卑鄙的手段暗害了他,不僅害死了他,還屠殺了他滿門,搶走了他年幼的獨子。這個歹毒的人並沒有殺掉這個孩子,而是把這孩子養大,還讓他認賊作父,為了不讓這個孩子知道真相,他讓這孩子當了宮廷侍衛,永遠守衛王宮,一輩子不得離開都城半步……”


    不知什麽時候,南宮宇已經來到了已經震驚不已的高成身邊,他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說道:“你知道這孩子叫什麽名字嗎?他叫雲落塵。”


    年輕人完全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雖然內心深處他已經有些相信了南宮宇的話,但他依然抱著一絲希望堅持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南宮宇緩緩走到年輕人麵前,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告訴孤,你真的一點都不相信嗎?”


    “關於雲家的滅亡,南楚王宮的藏經閣裏,記載的完全是另一種說法,你是為了讓青丘的百姓仇視南楚國,才編造出這種謊言!”年輕人心中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義正言辭地反駁道。


    “每個國家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都會在那些權威的記載中撒謊,似乎寫在這樣名貴的絹帛上的文字,就算是謊言也變得神聖不可侵犯了。”


    南宮宇神色平靜,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可謊言就是謊言,隻要有了證據,謊言就會不攻自破。”


    他伸出手指著年輕人,說道:“如果不是高羌害死你爹,你怎麽會被禁錮在敵國的王宮裏,你,雲落塵,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你怎麽證明我就是雲落塵?”


    南宮宇微微一笑,手指向上抬了抬,指向了年輕人背後那把古樸的大劍,“劍神雲青的佩劍,南楚王宮裏沒人見過,但是在外麵,應該會有很多人認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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