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已經跑了將近十裏了,他迴頭看了一眼,背後的密林依然安靜祥和,那些黯麟軍並沒追殺過來。


    不知為何,他隱隱有些為青兒的安全擔憂,踟躕了一會兒,高成還是決定迴去看看。


    他實在有些好奇,為什麽南楚的這幫人會對自己這樣窮追不舍,明明自己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無父無母,內侍長也不是什麽很高的官職,先王高羌雖然名義上是自己的義父,但是十幾年來從沒關照過他,隻把他當做自己親兒子的保鏢來培養而已。


    這十幾年待在宮裏,高成並沒有多少存在感,算來算去也就跟著高飛來往多一點,這也造就了他如今獨來獨往,自由散漫的性格,似乎對任何人都不在乎。


    但是現在至少有兩個人讓他在乎了,而且兩個都是女人。


    一個就是那天遇到的那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兒,連高成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居然會在乎她,想來想去似乎隻有一個解釋: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人對美都有天生的向往,而對一個正值青春的十幾歲少年來說,世上最美的當然就是美女。


    另一個就是青兒,也許她的容貌醜陋,但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在這世上,心靈美比外貌美更加難能可貴。


    更何況,她是高成的救命恩人,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保她周全。


    四周安靜得有些詭異,高成走得很急,步伐也在不斷加快,因為他逐漸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越往密林深處,越靠近青兒那座草廬,血腥味開始變的濃重起來。


    高成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激烈,他開始用最快的速度狂奔,眼看著密林深處終於出現了那座草廬,高成卻突然急停了下來,失聲大唿:“青兒!”


    眼前一幕令他血脈賁張,目眥欲裂,那座已經破敗不堪的草廬旁,一顆大樹的側枝被壓得彎下來,因為那上麵掛著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屍體披頭散發,身上滿是深可見骨的砍傷,幾乎辨不出人形,隻能通過幾乎被血水染紅的那一身青色衣衫可以確認這死者的身份。


    “啊——”


    高成悲憤交加卻無法再向前一步,盡管他武藝絕倫,心性堅忍,但還是被眼前這血腥殘暴的一幕深深震撼了,此刻的他竟然感覺到了深刻的恐懼和刺骨的惡寒。


    他無法想象方才依然鮮活而婷婷嫋娜的軀體如今竟變成這般慘狀,高成發出一聲怪異的幹嚎,反而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


    就在這時,旁邊的密林突然射出無數勁弩,此時的高成依然被籠罩在驚懼交加和巨大的心理落差中,反應比平時慢了一截,幾乎是拚著本能他艱難地站起身揮舞著巨劍劈開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偷襲。


    饒是如此,依然有幾支長弩刺進他的身體。高成悶哼一聲,自知自己實力還沒恢複,又被對方偷襲得手,而且不清楚對方來了多少高手,隻能選擇暫避鋒芒。


    他最後瞥了一眼草廬的方向,那慘烈的畫麵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高成扭過頭去,咬牙恨恨道:“青兒,救命之恩,今生無以為報,但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平瀾府內,祝瀾還在來迴踱步,思考的時候,他喜歡這樣走來走去,累了就坐下,休息好了便又站起身繼續走。


    已經三天了,帝鄆城內再也沒有異動,也沒有高飛的任何消息,他仿佛真的就這樣從這城中蒸發了,就像此前他突然消失在那輛馬車上一樣。


    “好在也不是沒有任何進展。”祝瀾輕聲自言自語。


    這幾天他派去的下屬全城搜捕原先高飛的家仆和護衛,雖然絕大多數在政變發生之時就被遣散,而留下來的自然是毫不知情的無關人員,也審不出任何消息,但是敏銳的祝瀾依然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


    那個通風報信的家丁沒有任何消息,但是跟隨馬車赴宴的十二名護衛全部都查到了底細,而且都畫了肖像,隻可惜高飛似乎早有防備,這十二個人的家眷親屬都早就趁亂遷走,不知所終。


    “想辦法扒出其中一個,就能找到高飛的線索。”不知道為何,他始終認為這隊護衛一定有問題,但是卻始終抓不到有力的線索和證據,高飛把這一切隱瞞的太好了。


    “二弟!”門外傳來一聲叫嚷,祝龍徑直走了進來。


    見祝瀾還在踱來踱去,知道弟弟還在為高飛的案件犯難,他問道:“高飛的事情還是沒有一點眉目嗎?”


    祝瀾苦笑著搖搖頭,問道:“大哥有什麽線索?”


    “之前的情報有誤。”祝龍說,“那個家丁把禮物送迴馬車以後,就沒有再迴鳶飛府了。”


    “什麽!”祝瀾大吃一驚。


    “之前路上跟蹤的人是說,有一個家丁攔下了馬車,還迴府取來了禮物,送迴禮物後那個家丁就又迴府了。但事實上,他確實迴府取了禮物,但送完禮物以後就再也沒有迴府,這是埋伏在高飛府外的密探的消息,他當天一直在鳶飛府附近監視,不會有錯。”


    祝瀾覺得案情似乎有了突破,但似乎更加複雜了,他又問:“那個監視高飛府的密探在哪裏?”


    “就在門外,”著龍說趙就朝外走去,“我叫他進來。對了,還有在路上監視的探子,我也叫進來。”


    兩個密探身材幹瘦,其中一個是一直潛伏在王子府外監視的密探,皮膚比一般人黑一點,他們走進府中,朝祝瀾行了一禮。


    “事發當天你一直在高飛府外嗎?”


    “是。”那個密探肅然獨立,謙恭的低著頭。


    “一直沒有人進出嗎?”


    “從高飛馬車出發,一直到外麵出事,一直沒有。”


    “你親眼看見高飛上馬車嗎?”


    “是的,確實是高飛本人。”


    祝瀾點點頭,又問第二個密探:“他一直在車上?”


    “是。”


    祝瀾自言自語著:“他的確是上了車,而且從未下過車,但是他就這麽不見了,而且從頭到尾沒有人離開過車隊,沒有人……”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突然閉上了嘴巴,因為他發現他剛剛說的話有一句是有漏洞的!


    並不是沒有人離開車隊,有一個人離開過,這個人本來就不屬於車隊,他就是那個中途來通風報信的家丁!


    他送來的壽禮根本就不是什麽禮物,而是一套家丁的衣服,他把衣服給高飛在車上換好,然後他自己坐在馬車上,卻讓扮成家丁的高飛下了車。


    這樣一切都說的通了。祝瀾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急忙問道:“那個家丁是什麽時候把禮物送到車隊的?”


    “高飛叫那家丁迴府拿禮物,車隊就去了帝鄆城最有名的那家錦苑繡坊,然後高飛在那挑繡品,家丁就是那時候把禮物送過來的。”


    “在錦苑繡坊門口?”


    “是。”


    祝瀾的聲音有了一絲即將解開謎題的顫抖:“出發,去錦苑繡坊!”


    錦苑繡坊是國都帝鄆城最大的繡坊,是南楚國唯一的繡品王商。祝瀾、祝龍,還有兩個密探一行四人來到了繡坊門口,令人驚奇的是,這家極富盛名的繡坊門樓卻極為質樸素雅,並無琳琅錦繡、富麗堂王的裝飾。


    繡坊老板早就被召到門前迎接,那是一個矮小,麵容和善的老人,他弓著背,順著手,沉默地等待問話。


    “先王壽宴當天,叛賊高飛,曾經來過你這?”


    老人低著頭,聲音不卑不亢:“迴稟大人,確有此事,三王子的確來小店挑選繡品,說是給先王的壽禮,挑的都是最好的繡品,小的當時一直在馬車邊候著。”


    祝瀾聽出來老人似乎並怎麽不接受朝廷安在高飛頭上的罪名,言語之中似乎在暗示高飛對先王的尊敬。


    雖然如此,他也知道高飛在民間久負盛名,便也懶得在這方麵刁難,以免對方知道了他們此行的目的,故意隱瞞現實,混淆視聽。


    祝瀾此時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因為他相信這是唯一可能的辦法,而他要做的就是證實這一切。


    “他是在車上挑的繡品吧?”祝瀾問話的時候沒有一絲表情。


    “是的,三王子乃萬金之軀,自然不會屈尊降貴下車親自挑選,自是由我們為他安排。”


    老人言語間又加入了更多對高飛的溢美之詞,站在一邊的祝龍表情此時有了一絲惱怒。


    祝瀾卻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他繼續淡然道:“其間有一位高飛的家臣上了馬車對嗎?”


    “是,據說是三王子為王上準備的一份壽禮。”老人也察覺了對方的不悅,於是話語有所收斂,但語氣卻沒有一點示弱。


    “他送上車去了吧?”祝瀾繼續引導。


    “是的,送上去了,自然是給高飛過目一下。”聽聞此言,祝瀾心中更安穩,似乎對自己猜想的把握更大了。


    然而很快對方接下來的話打亂了他的想法:“不過那位家臣並沒有在車上待多久便下來了。”


    祝瀾心中一驚,追問道:“沒待多久?大概多久?”


    老人思索了一會兒,迴答道:“也就兩三句話的功夫。”


    祝瀾額頭開始有些微微冒汗,他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在路上監視的探子,那人猶豫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示意老頭沒有說謊。


    兩三句話的時間……理智告訴祝瀾,不可能在兩三句話的時間就換好家丁的衣服,即使事先把身上的衣物冠冕都脫掉也來不及。


    老頭似乎沒有察覺到祝瀾的失望,繼續自顧自說道:“那人走了之後,高飛還在車上篩選繡品,一邊選,一邊還就繡品的品級、做工、花樣等方麵與小人交流起來,想不到高飛除了文采武功,竟然對於這針線女紅也頗感興趣……”


    老人說到這裏,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恭敬與愛戴。


    聽了這些,祝瀾知道自己的猜想已經被完全推翻了,他終於感到深深的挫敗:“高飛還在車上!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已經知道我們要殺他,他本可以借此機會逃走了,可是他還在車上!還有心情和這個可惡的老頭談笑風生!”


    但祝瀾此時再沒有心情再聽這個老頭喋喋不休了,他黯然離開了這裏,心想自己可能再也無法解開這樁迷案了。


    魔界森林向東二十裏,便是東方土地上最為著名的青丘山,因為山的北坡遍地都是青色的礦石,傳說世間所有的青色塗料都采集於此,而南坡則出土世間最完美最純粹的玉石,以此得名“青丘”。


    依靠著青丘山豐富的物產,以及從山上流下來的英水的灌溉,南宮氏率領的部落逐漸壯大,終於成就了東方最為強盛的青丘國,與南楚國隔山對峙。


    高成現在正坐在青丘山腳下。他倚靠這一塊巨石坐著,手中緊握著那柄大劍,瞪著疲憊血紅的雙眼,怒視著麵前的追兵。


    這一隊黯麟軍有近百人,長途奔襲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多大的勞損,他們依然列隊齊整,手上的兵器寒光懾懾,漠然的麵對著傷痕累累的高成,仿佛圍困猛虎的狼群。


    高成看著手中的劍,希望它像之前在魔界森林麵對狼頭麵具那時一樣能發揮奇跡般的力量,似乎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機會了。


    此前與那狼頭麵具的那場生死之戰對他的身體傷害太大,盡管青兒治好了他的外傷,但是實力恢複還不到兩成,後來又被對方偷襲成功,再與這近百號黯麟軍精銳且戰且退打了五十裏,高成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然而這把劍卻再難重現那短暫的輝煌,高成似乎已經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他們害死了青兒!”高成在心中呐喊,“我不能死,我要替青兒報仇!”他艱難地站起身,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量。


    在這險象環生的魔界森林裏,他已經被人救了兩次,但這一次,似乎真的在劫難逃了。


    然而事情卻總有轉機,高成就像有某種特殊光環一樣,總能得到上天的眷顧,因為在關鍵時刻總有神仙一樣的人出現來救他,不過這次不再是哪位漂亮姐姐了,而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這少年一襲白衣,劍眉星目,薄如鋒刃的雙唇帶著微微笑意,他騎著一匹青色的龍馬從青丘山上緩緩而來,朗聲道:“我是青丘國瑛淩侯瑛天劫,聽聞高成公子乃武林不世奇才,特來請公子府上一敘,望公子不要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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