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席的氛圍很好,連顧喜喜都陪著喝了三小杯,隻有慕南釗滴酒不沾。


    他應該是很清醒的。


    可顧喜喜並沒在他臉上看到半點不舍,哪怕是細微的惻隱。


    直到顧青葉的背影越走越遠,最終融入夜色再看不見。


    慕南釗察覺顧喜喜一直盯著他,轉向她問,“有事?”


    “你……”顧喜喜剛開了個口,突然又覺得已沒有繼續問下去的必要。


    遂笑著說,“京城元宵節會吃什麽餡兒的浮元子?”


    慕南釗一怔,“怎麽想到問這個。”


    顧喜喜望著上方的夜空,流露出向往的笑,“我聽景蘭說,京城的元宵夜不執行宵禁,全城百姓同樂,滿街的火樹銀花,燈火璀璨,絢爛美麗如夢境般?”


    慕南釗沉默片刻,悶聲道,“我不知道。”


    顧喜喜驚訝地看向他,“你在京城為官多年,怎麽可能不知道?”


    慕南釗說,“我從未外出過元宵,自然不知。”


    顧喜喜一腦門子問號,“為何?”


    “那麽有趣的盛景,是個人都想出去湊熱鬧吧。尤其你曾經還是個少年郎,元宵節時如何在家坐得住。”


    慕南釗卻抿了抿唇,視線朝旁邊飄散,“對,我該去吃藥了。”


    顧喜喜看著他走開,疑惑地皺眉,他剛才那個反應是……心虛?


    次日天色還未大亮,又下起雪。


    粟米狀的雪粒子細細密密的落下,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兩名轎夫一頂半舊的紅綢小轎,踏著雪悄然離開了花池渡村。


    顧青葉坐在轎子裏,手裏隻有個裝衣裳的小包袱。


    此時村裏多數人家還在熟睡,無人湊熱鬧,無人道喜。


    甚至連送親的人都沒有一個。


    午後,顧喜喜放下一瓶從土壤中澄清再分離的水,抱起湯婆子籲了口氣。


    西北軍委托她做的事,第一步終於有結果了。


    沒有現代設備,她取迴來的那些土壤樣品隻能用土辦法一層層分析。


    除了偏鹽堿化的致命缺點之外。


    土壤鬆散,板結性低,原有的肥力適中。


    整體構成相對適合種植麥、粟米、高粱等穀物。


    再綜合當地的氣候因素,冬季太過寒冷,不宜種植冬小麥。


    所以最終應該選擇的是……


    咚咚咚敲門聲,張嬸貼著門板悄聲問,“喜啊,還忙著呢?”


    通常顧喜喜關起門來忙碌,張嬸都會小心地不打擾她。


    所以張嬸這時候過來,肯定有事。


    顧喜喜神思迴歸現實,“沒事了,嬸子進來吧。”


    張嬸閃身進屋,順手把門關上,“你二爺爺來了。”


    顧喜喜蹙眉不解,“他怎麽來了,有沒有說什麽事?”


    張嬸說,“他就說想你了,來串個門。”


    顧喜喜無語。


    前幾日客人絡繹不絕,卻沒有一個姓顧的。


    眼看這年節都過快去了,顧二爺這個輩分的人居然又親自登門。


    她一麵起身收拾桌子,問,“除了二爺爺,還有誰?”


    “沒了。”張嬸搖頭,不悅道,“所以這事兒才難辦。”


    “今年咱沒去給人家拜年,他來也沒帶個孫輩,就自己一人過來。”


    “倒顯得咱家不懂禮數似的!”


    顧喜喜沉吟道,“無所謂了,看他要說什麽。”


    之前顧喜喜與顧大爺、顧老三家發生矛盾時,顧二爺看著是和稀泥的,實則還是向著顧大爺、顧老三。


    所以顧喜喜沒去拜年,不是因為疏忽。


    而是她早就打定主意不與這些人過多往來。


    出門時,顧喜喜對張嬸耳語,“換一壺茶,最便宜的那罐茶葉,少放幾片就行了,別浪費。”


    張嬸捂嘴偷笑,“行!”


    堂屋,隻有石頭無奈坐在炕上,陪客人說話。


    看見顧喜喜進來,石頭如蒙大赦,“喜喜姐!”


    顧喜喜朝他笑著招招手,“你不是跟人約好了出去玩?快去吧。”


    石頭會意,“哦對,我找狗娃去!”


    剛才他跟那個老爺爺說話,說的都快無聊死了,趕緊跑!


    顧喜喜笑吟吟向顧二爺見禮,“雪天路滑,二爺爺怎麽自己就來了。”


    顧二爺臉上閃過些許不自在,“太久沒見你了,就是來看看。”


    他狀似看玩笑說,“怎麽?不歡迎二爺爺啊?”


    “哪裏。”顧喜喜施施然坐在炕沿邊上。


    她倒了一杯茶,雙手放到顧二爺跟前,然後就不說話了。


    老家夥既然說就是來看看,那就索性看個夠。


    顧二爺喝完一杯茶,顧喜喜立刻就將茶杯蓄滿。


    於是顧二爺連喝了三杯淡茶,喝的他肚子都撐了。


    眼看茶壺嘴再次伸過來,他連忙推拒,“別倒了。”


    顧喜喜倒是聽話,哦了聲,放下茶壺,繼續與顧二爺大眼瞪小眼。


    終於,顧二爺自己按捺不住了,幹咳一聲,仍舊板著臉生怕自降身份。


    “你跟你三叔家,還有你大爺爺的矛盾,跟咱們兩家一直沒啥幹係,對吧?”


    顧喜喜微笑頷首,“嗯。”


    顧二爺見顧喜喜態度不冷不熱,隻能接著說,“其實二爺爺心裏是疼你的。”


    “隻是過去,我夾在中間,不得不一碗水端平。”


    顧喜喜心中冷笑,那叫一碗水端平嗎?你那是拉偏架。


    顧二爺見顧喜喜沒說什麽,臉上還有笑意,以為她是相信了。


    於是繼續架著長輩的款,說,“你去年粟米大豐收,名頭都傳到別的村了。”


    “那些親戚朋友都托到我這兒來,讓我問問你,究竟怎麽樣,才能產那麽多粟米?”


    顧喜喜還未開口。


    顧二爺就說,“我知道你忙,你也不必麻煩,這就告訴我,我記下來,迴頭告訴大家,讓大家都記你的好。”


    這下,顧喜喜已經忍不住把冷笑擺在臉上了。


    “我還什麽沒說呢,您就替我安排好了?”


    顧二爺張口還要說話,卻被顧喜喜搶白道,“究竟是讓大家記我的好。”


    “還是您自己聽說我手裏有秘方,不僅自家用,還想出去做人情?”


    “你!你這說什麽話!”顧二爺結結巴巴地漲紅了老臉。


    顧喜喜無辜攤手,“我不像有些人,說的當然是人話。”


    這下顧二爺不得不確定,顧喜喜是真不準備給他麵子了。


    他登時惱羞成怒,“喜喜丫頭,你這是要眾叛親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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