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朝,花池渡村。


    張嬸硬是把顧喜喜從床上薅起來,邊好言相勸:


    “這些漢子是衙門數人頭分發的,咱村八個人,十六歲及以上未嫁的姑娘,加上寡婦,一個蘿卜一個坑。”


    “你就算不去,別人挑剩最後一個還是你的。”


    顧喜喜被子蒙著臉,悶聲道,“您別勸我了,此事絕不可為!”


    兩天前她從植物研究所下班,到家煮了根野外采集的芋頭。


    她聽著最近追的有聲書種田文,隨手沾點湯汁嚐味道。


    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她就成了書中同名同姓的女配顧喜喜。


    顧喜喜很清楚,自己今日要買下的相公,就是她死不瞑目的禍根。


    書中女配母親早亡,父親顧員外去年也走了,留下一處青磚小院和三十二畝田地。


    可惜年景不好又逢戰亂,當地糧食本就連年欠收。


    女配不懂種田經營,家中餘糧即將消耗殆盡,又發不出工錢。


    長工都跑了,隻剩個孤寡婆子張嬸繼續管灶房。


    可女配不思重振家業,反而失心瘋似的迷上男主慕南釗。


    為他抹掉奴籍,求醫問藥,不惜將田產賤價變賣。


    十年後,慕南釗成了大業最年輕的攝政王,權傾朝野。


    女配作為發妻,被他丟進城郊別院,受盡一眾仆婢欺辱打罵,活的不如豬狗。


    直到她病死,慕南釗都沒去看過一眼。


    張嬸見拽不動顧喜喜,歎了口氣。


    “你已經快十七了,超齡一年未婚,罰三十兩銀,或一畝水田。”


    “再超一年……”


    “三十兩?!”顧喜喜震驚之下,掀開了被子。


    張嬸同情地點點頭。


    說出去別人肯定不信,喜喜她爹、人稱顧扒皮的顧員外,身故後居然隻留了三十個銅板。


    他儉省了一輩子,攢點錢就拿去買田地。


    沒曾想他中年暴斃,買地的錢都沒來得及迴本。


    此時距離顧喜喜穿書已滿兩日,她一直在思考該怎麽活下去。


    基本的生存問題已經在著手解決了。


    唯獨慕南釗這個最大危機,她想避開,到頭來還是躲不過!


    顧喜喜歎了口氣,趴到床底扒拉了會兒,從兩塊地磚下掏出個黑色木匣。


    這是顧扒皮的錢匣子,從前隻有顧家父女知道它的所在。


    現在喜喜也不避著張嬸,將銅錢全倒在桌上。


    數了兩遍,三十枚不多不少。


    張嬸憂心道,“我打聽過,別人家最少拿四十錢,還有更多的,這萬一不夠……”


    說到錢不夠,顧喜喜的眼睛卻亮了。


    她一掃先前的不情願,利索地為自己穿戴起來。


    “嬸子說得對,各家有各家的條件,買賣應量力而行。”


    她捏起一枚銅板,“反正我隻出得起這些。”


    張嬸瞠目片刻,急的提醒,“旁的倒罷了,隻怕得罪官差……”


    顧喜喜正色道,“咱們如今捉襟見肘,把錢都花了,再遇到急事,那才是真的麻煩。”


    村口大槐樹下,衙差已經將分到花池渡村的八個男人送到。


    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瞅著前方,或推搡嬌笑,或粉麵含春。


    顧喜喜不禁搖頭歎息。


    她不用看就知道,定是慕南釗那病秧子招蜂引蝶。


    人群中,一個清脆的女聲透著幾分嬌憨:


    “我喜喜姐就喜歡俊的,你們都別跟她搶!”


    眾人哄笑,“放心吧,我們可沒有顧喜喜的福氣,養不起這中看不中用的!”


    顧喜喜冷汗。


    這丫頭也太實心眼兒了。


    明明是為自家堂姐說話,實則卻引人嘲笑。


    她自己似乎還毫無察覺。


    書中女主顧青葉,花池渡村最美少女,芳齡十四,人設善良單純。


    她是顧喜喜親叔叔的女兒,也是慕南釗真正的白月光。


    慕南釗始終記得她的救命之恩,不在乎她再嫁之身,許以相府主母之位。


    女配在別院受盡折磨時,慕南釗迎娶女主……


    “青葉。”顧喜喜提高聲調。


    身穿粉衣布衣的少女迴頭,眨巴著杏眼,嬌美可人。


    尤其那雪白嬌嫩的臉蛋,是鄉下姑娘中所罕見的。


    “喜喜姐快來,我給你占了位置!”


    顧喜喜朝她笑了笑,擠到前麵去,隻一眼就認出了慕南釗。


    曆經數年戰亂,大業邊境死傷大半男丁。


    朝廷隻能就近選取流放犯,與適齡女子婚配,以求繁衍生息。


    這些犯人大都氣質粗鄙,麵容黝黑。


    隻有慕南釗。


    這張臉經曆了西北風霜和烈日,依舊俊美絕俗。


    他一身破爛布衣站在那,神情淡漠的如同謫仙降世。


    就在顧喜喜打量慕南釗時,慕南釗視線挪動,兩人恰好四目相對。


    仿佛盛夏時跳進了寒潭,顧喜喜猛地一個激靈。


    對女配命運的恐懼在她內心濺起水花。


    好在這時一名衙役開始叫價,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個,三十五文,這個,五十文……”


    這本是朝廷的惠民手段。


    當地衙門隻是象征性收點錢,用來彌補這些犯人途中吃飯的開銷。


    花池渡村除了顧喜喜,多數人對此都是很樂意的。


    畢竟,農戶人家最需要重勞力。


    花這點小錢買不到牲口,卻能買一個青壯男丁。


    隻要身體高大健壯,文能上炕生娃娃,武能鋤地賽耕牛,委實賺大發了。


    挑到慕南釗麵前時,他突然咳嗽起來,以手掩唇臉色發白。


    眾女嚇得一哄而散,“原來是個病秧子,難怪他最便宜!”


    “你看那小身板,別說拉得動犁,估計還得人伺候他!”


    然而就連最便宜的慕南釗也要標價三十五文。


    顧喜喜沒打算買,等大家挑完,才攤手露出一文錢。


    “差大哥,我隻拿得出這麽多現錢,要不然等……”


    她本來想用拖字訣,說下次再買。


    哪知衙役抓起銅錢,反手就把慕南釗推到顧喜喜麵前。


    “反正是個沒人要的繡花枕頭,一文錢便宜你了。”


    他露出個都懂的笑容,“小姑娘等到現在,不就是為他那張臉麽?”


    衙役走了。


    顧喜喜僵在原地,不敢看慕南釗什麽表情。


    她怎能料到一文錢會引出這些難聽話!


    慕南釗涼涼的開口,“裝窮扮可憐,借他人之口羞辱我,姑娘好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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