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有些人一輩子也到不了羅馬。


    對於北川姐妹來說,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從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開始,就有無數人圍繞在自己的身邊。


    管家,女仆,傭人……


    幾乎是所有人都圍繞著在自己的身邊轉,除了自己的父母。


    從剛剛能夠記事開始,母親大概陪伴在她們的身邊也就兩三年的時間,有著血脈和親情的羈絆,但根本不深。


    北川美和,也就是北川由依的母親,她其實天生身體就不是很好,尤其是在生下這對雙胞胎之後,身體就變得愈加虛弱,身材走樣,被什麽東西驚擾之後,甚至還會出現漏尿的情況。


    在這對雙胞胎六歲的時候,她帶著滿眼的不舍與難過,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對於母親大人的死,北川由依和北川唯香其實是沒有特別難過的,在印象之中,病床上的這個滿臉憔悴的女人,她也不過是見過十幾麵而已,認真來算的話,或許見到女仆長的次數要比她多得多的多。


    那時候的小女孩兒,心裏還沒有一個對死亡和病痛的理解,更不會知道北川美和眼神中流露出來的遺憾究竟是有多麽痛苦。


    大多時候,北川由依在和姐姐玩夠了的時候,她也會問女仆長‘母親大人哪裏去了呢?’。


    每次得到的迴答都是:


    「夫人生病了,需要治療身體,還沒有辦法來看小姐。」


    時間長了,北川由依便也不再問了,她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熟悉了這樣的生活,‘母親’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


    因為在心底種下了這樣的觀念和想法,所以坐在病房裏陪護椅上時,北川由依心中根本沒有什麽痛苦難過的心情。


    隻是房間裏,房間外的人都將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她很害怕。


    小女孩兒縮著肩膀,低著頭,不敢去看床上母親大人的目光,心中滿是恐懼讓她本能地想要逃離這裏,想要逃離眾人的視線……


    “由依,過來。”


    病床上,母親大人的聲音傳入耳中,她抬起了幹瘦修長的手掌,張開蒼白的唇瓣,那懸在半空中的手輕輕地招著,她唿喚著自己的女兒。


    她根本沒有要往前走的想法,七歲的女孩兒肩膀顫抖著坐在椅子上,緊緊閉上雙眼,整個身體繃直,就像是陷入恐懼的小貓。


    正在她不知道應該怎麽辦的時候,下一刻,一道陰影籠罩在了自己身前,隨後耳邊出現熟悉的聲音:


    “我在,母親。”


    “唯香,好……”


    聽著兩人的對話,北川由依小心地睜開眼睛,卻依舊縮著肩膀,小心地偷瞄著,隻見北川唯香雙手托起母親的手掌,口中不斷地說著寬慰的話。


    直到病床上的北川美和閉上了雙眼,枯瘦的手掌從北川唯香手中滑落。


    ‘嘀嘀嘀。’


    心電圖上最後出現了刺耳的聲響,那個名為母親的女人,永遠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母親……”


    北川唯香口中呢喃著,看著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征的女人,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心疼。


    然而,相比於姐姐,北川由依在見到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原本就已經感到恐懼的心,此刻又戰栗了起來,清澈的淚水順著眼角緩緩留下。


    或許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北川美和的死亡,當心電儀器開始發出警報聲的時候,一眾護士和主治醫生便蜂擁而至,開始了搶救工作。


    女仆長護著兩人朝著門外走去,北川唯香一直站在妹妹的身前,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由依,我會保護你的。”


    “……”


    在母親去世後的一段時間裏,北川由依大多數時候都將自己關在屋子裏。


    隻要是看到樓裏的那些人,看到女仆長,看到管家,就會聯想起母親去世時看著自己的場景,那已經比較嚇人的臉上,露出了難過悲傷的表情,似乎已經是失望到了極點。


    她自然能夠真切地感受到,比誰都要清楚,就連姐姐也不例外。


    而作為北川家未來家主的候選人,兩個人早就已經做了智商情商的測試,她們都是屬於頂尖的那種。


    人們都說上帝給你關上了門,就會給你開一扇窗。


    但對於北川由依和北川唯香來說,大概上帝是給她們的房子裏開了天窗……


    可盡管是這樣說,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也還是有的。


    在麵對智商難題處理方麵,北川由依幾乎完爆了自己的姐姐,可她也是有缺陷的,在處理人機關係方麵幾乎是一竅不通的狀態。


    這樣的結果讓北川家族的人並不滿意,沒有達到徹底完美的結果意味著她們需要進行取舍。


    但是這樣的情況,也需要繼續持續下去,從八歲開始,兩個人就開始各方麵領域的學習。


    這樣的生活對於兩個女孩兒來說,簡直就是扼殺心性和人性的折磨,而且一直持續了兩個月的時間。


    直到有一天,北川唯香撬開了她的房門,這下就連反鎖的機會也沒有了,躲在床上被子裏的少女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我們一起出去玩吧,由依。”


    “去、去哪裏??”


    意外的,一向害羞自閉的少女說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預先完全沒有想要說出來的想法,這樣的話,從北川由依口中說出,都是屬於極其意外的事情。


    “去哪裏都可以,我們可以去看看隔壁的高樓,站在上麵據說能看到大半個京都。”


    “或者去河邊看管家釣魚也可以,就算是偷偷地一個人跑去外麵玩,努力一下的話也可以做到。”


    “所以,這些事情,隻要由依願意,我都可以帶你去做的。”


    口中說著這樣令人心安的話語,北川唯香伸出手,握住了妹妹的手腕,將她從封閉的房間中拉了出來。


    ……


    通過旋轉樓梯,北川由依坐在高塔上,雙腿搭在欄杆的縫隙中,纖細瘦小的雙腿來迴地擺動著。


    一縷微風從高塔上拂過,吹的少女的頭發在空氣中飄舞著。


    這一刻,北川由依隻感覺自己是在雲端,這樣愜意的生活在兩個月折磨的地獄處境下,已經是享受到了極點。


    這裏是就像是一所陸地上的了望台,站在這裏,幾乎能夠看到整個京都。


    “姐、姐姐……”


    “怎麽了由依。”


    聞言,少女伸出食指,指著遠處的山丘,看著夕陽斑斕的光落在那上麵,雖然就快要到了晚上,卻依舊綻放著她最後一抹光輝。


    “那邊是什麽?”


    看著那弓著的山腰,層層疊疊的模樣,隻是看著就會讓人感覺到很舒服,能夠看到緩慢走動的牛,以及旁邊的人。


    “那裏是梯田,景色很美,就是有些髒……”


    “那它的旁邊呢,橫跨在那上麵的是什麽?”


    “記得木方女仆長說過,那是一處電車隧道,但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了,這麽多年的時間根本沒有人去維修,應該是已經荒廢了的。”


    看著那處茂盛的不像樣子的隧道,上麵,北川唯香搖了搖頭,隨後又指向旁邊新建好的軌道開口道:


    “那裏是兩個月前剛剛建好的,我記得上個星期我站在這裏的時候,軌道上還通過了一輛電車。”


    “真的嗎?那我可以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有機會的話,姐姐帶你出去看看,但是現在不行。”


    北川唯香看著天邊日頭落在塔尖上的位置,看著女孩兒臉龐開口道:


    “我們先迴去吧。”


    “必須要迴去嗎……”


    “嗯,我一定會帶你去的。”


    伸出手,安撫著妹妹的心情,北川唯香臉上嚐試著露出溫婉的笑容。


    她這裏已經來過不止一處了,也自然記下了時間,當日頭剛好落在塔尖的位置,自己從這裏迴到屋子裏,那些女仆根本不會發現。


    “那好吧。”


    感受著頭頂的觸感,北川由依點了點頭,隨後跟著她一起下了高塔。


    就這樣,在北川唯香的安排下,兩人總是會抽出時間來感受著外麵的世界,哪怕是就在梯田旁邊坐一會兒,在了望塔上站著,感受著微風拂過臉頰,對於她們來說也是極大的享受。


    “姐姐,以後我們會一直這樣嗎?”


    一天的午後,北川由依和往常一樣,將雙腿穿過柵欄外,晃蕩著,感受著微風吹拂著自己的頭發和臉頰,看著遠方的景色下意識地開口問著。


    “以後?”


    “嗯。”


    “不知道,也許不會吧,總有一天我們是要離開這裏的。”


    “那時候,姐姐還會這樣陪著我一起玩嗎?”


    聞言,北川唯香低下了頭,女孩兒的眼眸中出現了猶豫的神色,麵對著妹妹口中還是說不出謊言,最後隻能開口道:


    “不知道。”


    “嗯,其實我想好了,姐姐。”


    從坐著的姿勢站起來,北川由依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項鏈遞給了她,這副手鏈是從母親的遺物中拆出來的,她的手很巧,將原本項鏈上的珍珠拆了下來,穿在了手鏈上。


    “以後,他們想要你做的事情,就讓我來好了,姐姐能夠平時的時候帶我去看風景就好了。”


    “由依……”


    “沒事的,相信我好了。”


    臉上露出了笑容,此刻北川唯香發現,妹妹的眼神中已經看不到曾經所謂的恐懼了,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相信,與期待。


    “好,我永遠相信由依。”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北川由依也開始學著去做自己曾經認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盡力地嚐試著和別人交流,掌握話術,學著掌控自己的微笑、眼神……


    漸漸地,在這些監視的人員眼中,北川由依各個方麵幾乎都已經完全超越了姐姐。


    或許再繼續這樣下去一年,就可以確定未來的家主了。


    然而,在一天晚上,當所有人都睡了之後,兩姐妹趁著時明時暗的月光,朝著山上走去。


    那是一處山坡,是北川唯香提前找好了的位置,隻是稍稍仰起頭,趁著月亮鑽入雲層中,就能夠看到漫天的繁星。


    “由依。”


    “嗯?”


    “要是累了的話,就和姐姐說好了,不要勉強自己。”


    “既然決定了的事情,又怎麽說得上勉強呢?”


    搖了搖頭,北川由依抬起手,挽起耳邊的秀發,露出了小巧的耳朵。


    她輕輕地依靠在北川唯香的肩膀上,或許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感到生活的意義。


    “真想一直這樣下去啊。”


    “……”


    這樣感歎著,又過了一段時間,北川唯香一直注意著時間,於是拍了拍由依的肩膀開口道:


    “是時候迴去了,由依。”


    “好吧。”


    點了點頭,北川由依拍了拍褲子上的土,她站起身準備朝著山下走去。


    北川唯香走在前麵,原本是準備趁著月光下山的,但是走了一般,月亮鑽入了雲層之中,隻能夠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姐姐,你小心一點。”


    “放心吧,沒事,這裏我走過很……啊!”


    口中安慰的話還沒有說一半,北川唯香便一腳踩空,隨後整個身形都失去了平衡,從山坡向下滾去。


    耳邊聽到北川唯香的叫聲,但由依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境況隻感覺對方好像是滑下去了,但是又不確定地大聲開口道:


    “姐姐!?你怎麽了,還好嗎?”


    然而,問話並沒有人能夠迴答,北川唯香繼續向下滾去,隨後額頭碰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沒有暈過去,隻是疼痛感讓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支配能力。


    ‘砰!’


    一道劇烈的聲音響起來,北川唯香整個人倒在了電車軌道上。


    ‘哐當、哐當、哐當……’


    黑暗中,電車的聲音逐漸靠近,那灼目的光線隻照的北川唯香頭痛欲裂。


    站在半山腰上,北川由依這次趁著電車的光芒,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情況,看著北川唯香倒在電車軌道上,她立刻蹲下身,一隻腿前伸著,向著山下滑去。


    ‘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


    看著一動不動的姐姐,她此刻心中滿是焦急,恨不得自己能夠直接飛起來。


    然而,遠處的電車已經快要到了眼前……


    北川唯香睜開雙眼,或許是已經被嚇傻了,她發現自己的下半身根本動不起來,怎麽樣都站不起來,心中此刻已經被劇烈的恐懼填滿。


    接下來,那道電車就要從自己的身上碾壓過去……


    或許也有可能是被撞得四分五裂的情形。


    正在她感受到絕望的時候,一道大力撞在了她的後背上。


    還來不及反應,她迴過頭,看到北川由依此刻正站在了軌道上。


    ‘嘭!’


    北川唯香睜大了眼睛,鮮血沾滿了她的衣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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