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彌君,你現在是在學校是吧?”


    北川美夕子溫柔的禦姐音透過話筒,傳到耳中,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


    隻不過,白鳥夕彌卻隱隱聽出了幾分不對勁。


    雖然聲線沒錯,但語氣中似乎透露出幾分疲憊。


    “嗯。”


    “你現在出來吧,我在學校門口等你,請假的事情不用擔心,我已經和早阪老師說過了。”


    白鳥夕彌轉過身,視線掠過天台的圍欄,朝著校門口的位置看過去,恰好看到一輛黑色的房車停在那裏。


    一邊轉過身朝著樓下走去,他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怎麽了姨媽,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啊。”


    北川美夕子停頓了一下,身體傾靠在沙發靠背上,指尖揉捏著眉心,眉宇之間出現幾分痛苦的神色。


    睜開雙眼,視線盯著車頂棚,稍稍想了想,她也沒有隱瞞,直接開口道:


    “夕彌君,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吧,由依還有一個姐姐。”


    “嗯,我記得。”


    白鳥夕彌點了點頭,身形已經走進教室裏,往自己旁邊的位置看了一眼,發現北川由依不在教室裏。


    估計是去吃午餐了。


    拿起自己的書包,朝著外麵走開口道:


    “姨媽上次不是說過,她在東京嗎?”


    “嗯……”


    北川美夕子的聲音沉吟了著,白鳥夕彌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下文。


    “我把她帶到京都來了。”


    “……”


    聽著她這句話,白鳥夕彌就已經基本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北川美夕子也沒有再說話,似乎知道他自己能夠想明白。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默契的沉默當中。


    半響,白鳥夕彌覺得這樣下去不是正確的展開,於是直白地問道:


    “所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美夕子是想要把她放到我身邊,讓我幫忙照顧嗎?”


    “很複雜。”


    沒有給出肯定的迴複,北川美夕子反而歎了一口氣,語氣之中滿是疲憊沒了最初的從容與溫和,淡淡地開口道:


    “夕彌君,你過來,再說吧。”


    “好。”


    “……”


    -----------------


    沒有幾分鍾,白鳥夕彌便出了校門站在了房車前。


    車門自動打開,走上去,恰好看到北川美夕子的臉。


    依舊美麗和溫柔,雖然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但她的身上透露著知性與智慧的氣息是掩蓋不住的。


    隻不過和以往都不太一樣,是她的氣色並不好,說是憔悴也不為過。


    原本明媚黑亮的眸子在此刻布滿了血絲,眼瞼下方還能夠看到淡淡的黑色。


    她大抵是這兩天都沒有睡好?


    白鳥夕彌眯起了眼睛,默不作聲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姨媽。”


    “嗯,夕彌君下午好啊。”


    臉上勉強揚起了一個笑臉,北川美夕子接過他手上的手提包放到一邊,車子隨之動了起來,朝著不知道哪裏開去。


    北川美夕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去提剛才的話題,盯著他的側臉開口道:


    “夕彌君是不是又長高了?身體好像也結實了不少,你看起來精神多了,果然練習劍道還是有用的。”


    “嗯,這一個月還真是應該感謝瀨川夏紀前輩。”


    “一個月了嗎……時間過的好快。”


    北川美夕子淺笑著,接過話題開口道:


    “怪不得昨天晚上的時候夏紀就吵著說要走呢,她說下次迴來的時候,你要請她吃燒烤。”


    “她走了嗎?”


    這倒是讓白鳥夕彌有些意外,這還是有些突然的。


    “是啊,畢竟她也有別的事要做。”


    “這樣……”


    “嗯。”


    北川美夕子看著他點了點頭,隨後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


    “最近由依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她一直都挺乖的。”


    聞言,白鳥夕彌搖了搖頭,隨後便順著她的話題開口問道:


    “我剛才聽姨媽說,由依的姐姐是迴來了嗎?”


    “嗯。”


    北川美夕子頷首,緊接著又歎了一口氣,抿了抿嘴唇身形傾倒在椅背上,眉宇間透露出幾分疲憊的神色。


    “怎麽迴事?”


    “前些天的時候,那孩子想要從銀座上跳下來,好在被人攔下來了……”


    “唯香和平常的孩子不一樣,她一直以來都……但我實在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北川美夕子似乎已經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下來,但白鳥夕彌依舊能夠看得出她的情緒不太對勁。


    這倒是自己第一次從她的身上看到這樣異常的反應,一直以來她在自己的麵前,都是優雅且從容的姿態。


    然而此刻,自己卻從美夕子的眼神中讀出了無力感。


    “她怎麽了?”


    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少年的眼睛,北川美夕子一臉複雜地開口道:


    “她沒有情緒。”


    “……”


    ……


    直到房車停在一處別墅前,白鳥夕彌也弄明白了北川美夕子話語中的意思。


    北川唯香,和現在自己家裏的那個自閉的宅女不一樣,被譽為是真正的天才,各個領域都能夠達到絕對優秀的程度,在同齡人中格格不入。


    因此,被認定為北川家下一任的家主。


    更何況,這也是現在北川家爺爺輩定下來的,從宗家到分家的各個支脈沒有人可以否定,也失去了爭奪的權利。


    也就是說,北川家往後幾十年的發展和榮譽都將會係在她的身上。


    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命運總是很巧妙,當美夕子踏入北川家第一個接觸的人就是北川唯香。


    同時也得知了她身上有著一種極為特殊的病患。


    她感受不到情緒的存在。


    喜歡、怨恨、眷戀、遺憾、悲傷……


    這些情緒化的概念她通通沒有,但是卻有著清晰的五感。


    聽說在得知自己的生母死後,在喪禮的現場,她連一滴淚水都沒有留下。


    所以,從開始接手她的時候,北川美夕子就感覺到棘手,也將重心朝著北川唯香偏移。


    因為她真的太重要了,無論是對於北川家還是自己,都太過重要了。


    基本上竭盡所能地去照顧她,可是無論再怎樣努力,美夕子發現自己還是根本讀不懂這孩子的心。


    和她在一起的絕大部分時候,北川唯香都會像機器人一樣做出符合程序規定的事情,完成好自己的安排。


    可是有的時候,北川唯香總是會做出一些自己預料之外的舉動。


    就像是某一刻機器人出現了bug一樣,讓人感覺到痛苦。


    這次她想要從銀座上跳下來的事情,就是一個節點。


    如果不是因為被路人意外發現,她的生命應該就要走到了盡頭……


    聽著美夕子的話,白鳥夕彌隻感覺到深深的割裂感。


    天才少女,但是沒有情緒。


    人,真的會沒有情緒嗎?


    隻是聽著就會感覺到匪夷所思,這明顯超出了正常的認知範圍,甚至如果不是從美夕子口中說出,他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沒有情緒,是到了什麽程度?”


    “夕彌君,可以認為她就是一台機器。”


    “機器人?”


    白鳥夕彌覺得她這個形容有些奇怪,於是眉頭皺起開口問道:


    “機器人會獨立思考嗎,以至於做出跳樓這種事?”


    “你說的對。”


    指尖揉捏著眉心,北川美夕子歎了一口氣補充著:


    “我原來就是這樣以為的,現在我發現我自己錯了,而且錯的有些離譜了。”


    “唯香她,應該也有要追求的東西,隻不過我之前都沒有發現而已。”


    說著,她抬起眸子,向著白鳥夕彌投來視線:


    “所以我這次把她帶到了京都這邊來,一方麵是因為想讓她換一個生活環境,一方麵是關於東京那邊不太……”


    說到這裏,北川美夕子頓了頓,最終唇瓣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穩定。”


    不太穩定嗎?


    聽著這樣的話語,白鳥夕彌能夠想到很多,但看著對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想法,於是沒有再多問。


    “好了,我把唯香接到了家裏,先下車吧,總之見到了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手指按下開門的按鈕,北川美夕子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後。


    ……


    身形穿過莊園的台階,走進一處別墅內,跟在北川美夕子的身後最終走到了一處客廳內。


    從門口到客廳裏麵,站著十幾位女仆,身上都是正統的衣服,嚴絲合縫,能夠感受到周圍那種貴族典雅的氣息。


    不過,眼前說是女仆,但在白鳥夕彌眼中看來,這倒更像是保鏢。


    或者說是監護者。


    大抵就是為了保護北川唯香的安全。


    看來她真的給美夕子嚇到了。


    “到了。”


    北川美夕子迴頭對著白鳥說著,隨後走進了門內。


    白鳥夕彌跟著走進去,入眼的就是一樁典雅的會堂。


    頭頂是澄黃的燈光,在外麵看就能夠知道裏麵不會小,但也沒有想到裏麵會是這樣的富麗堂皇。


    在中間的沙發上,一道纖細的身影坐在其中,周圍的女仆雖然立在各自的位置上,但白鳥夕彌也能夠明顯感受到,她們的視線都是放在少女的身上。


    白鳥夕彌又靠近了幾分,走進了看,少女的身姿在眼前閃現。


    隻是一眼,他便從北川唯香身上感受到了和其他人都不同的特點。


    一襲銀白色的長發,如同精致的綢緞,披在肩上。


    和老婆婆那種發黃的白色不同,這種白色倒是有幾分銀色的意味,在頭頂澄黃色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再跟在北川美夕子身後,往前走了幾步,剛好能夠看到她的側臉。


    細秀的眉毛,瓜子臉,臉蛋白皙無暇,小巧的耳朵藏在銀色的秀發之中,隱隱能夠看到輪廓,淡粉色的唇瓣是櫻花葉子一般的形狀。


    看著這張側臉,白鳥夕彌莫名地感覺到有些熟悉。


    垂下眼眸仔細想了想,他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心裏有了答案。


    這就是北川由依的銀發版吧?


    因為換了一個發色的緣故,讓他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仔細看兩次就能夠發覺出來,其實是差不多的。


    無論是從臉型還是身形……


    哦,其實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北川由依是平胸,但她明顯不是。


    “夕彌,坐。”


    北川美夕子自然是察覺到了他愣在一旁的動作,伸出手指著旁邊的沙發讓他坐下。


    隨後看向眼前的少女開口問道:


    “唯香,餓了麽?”


    “不。”


    “那我們六點半吃飯怎麽樣?”


    “可以。”


    清冷的聲線幹脆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聲音也是和北川由依差不多。


    “給唯香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外甥,名叫白鳥夕彌,年紀的話應該是比你大一歲的。”


    聽著北川美夕子的話語,少女朝著他這邊看了過來,視線在他的臉上掃著。


    某一刻,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錯。


    看著她的眼睛,白鳥夕彌忍不住皺眉,少女投遞過來的目光,他隻是看著就感覺到了不舒服。


    冰冷且刺眼。


    其中似乎充滿了荒蕪與寂寥。


    和山城姬月最初的那種冰冷不同,北川唯香眼眸中看不到一絲光芒,就如同義眼一般,大抵是隻有在幾千米下的冰層才會擁有的淡漠。


    她分明是對現實沒有半點期望。


    下意識地將她的眼睛和北川由依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對比,白鳥夕彌忽然開始懷念起後者。


    相比之下,由依小天使要可愛的多。


    正這樣想著,眼前少女眨著眸子,忽然張開了嘴唇,對著他開口道:


    “白鳥夕彌,你認識北川由依。”


    這樣直唿其名的語氣平淡且篤定,像是已經認定的事實一般。


    “嗯。”


    這沒有什麽可隱瞞的,白鳥夕彌點了點頭。


    “目前夕彌君照顧著由依,這次你來,我想著你們姐妹應該很久沒見麵了,也正好是個機會。”


    北川美夕子看情況在旁邊解釋著:


    “所以,如果唯香你不反對的話,準備把你的行李搬到夕彌君家那邊怎麽樣?”


    少女聞言轉過頭,視線在兩人的身上掃視著,語氣依舊是那樣冷漠,如同冰雕一般。


    “可以。”


    她的話音剛落,白鳥夕彌便發現她的頭頂忽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詞條。


    「北川唯香,可拯救。」


    「是否選擇拯救。」


    果然,我就知道你這麽特殊,怎麽可能沒詞條?


    下一刻,白鳥夕彌便直接用意識確定了下來。


    自己來之前其實就已經想到了,既然是問題少女,別管是多麽大的問題,就有可能需要拯救。


    而且,在路上的時候,自己聽著北川美夕子的解釋,心中就已經有了預感。


    ‘叮。’


    「拯救對象:北川唯香」


    【北川唯香的拯救(一):空白的天使】


    【事件描述:感受不到情緒的少女,與整個世界相背離,是就此凋零還是尋找生的意義,能否填滿她內心的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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