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啟,暗潮洶湧。


    鄭文琪看著前方朦朧的霧氣,像是地麵的不安蒸騰而起,在這寒冷的冬日籠罩著大地。


    甲胄齊整的風吼軍早已集結完畢,靜默無聲,一個個麵孔是那樣的平靜,就像他們昨日沒有經曆人生中最殘酷血腥的戰鬥,就像他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任何陰影,眼神平靜得令人心慌。


    鄭文琪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奇特的軍隊,他在邊境作戰時,也曾跟隨猗嘯和魏戩的軍團作戰,也曾見識過什麽叫做令行禁止,殺伐決斷。


    不論是猗嘯的龍武軍團還是魏戩的雷鳴軍團,都是大武國軍團中戰鬥力頂尖的強大軍旅,但是對比起眼前的風吼軍,這支由大多數佛僧組成的史上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敢與朝廷軍團作戰的佛道正規軍團,他不得不承認,龍武雷鳴等所有軍團都沒有讓他感到如此劇烈的不安和心悸。


    他們為何會心如止水?這是戰場啊!


    鄭文琪的內心在狂喊,但是他的臉上卻保持著快要凍結的冰冷,他的眼睛盯著筆直而沉默地站在風吼軍之前的那些人,答案,恐怕就在他們的身上。


    放在兩年前,他還在聖書院盯著天才弟子的名頭修煉劍道,領悟聖人之道的時候,縱觀曆史,也曾俾睨天下,站在鬥淵山上時,也曾發出天下英才不過如此的感慨。


    他天資聰穎,儒教的經典過目不忘,其中的內涵寓意一點即透;他十幾歲就跟隨大武國最強的將領在邊境作戰,見過生死血腥,曾隻身獨闖千裏黃沙,以死相拚,也曾指揮手下軍旅縱橫馳騁,追殺狼族;他修煉的是聖書院最強的劍道,他還苦練星術神通,參悟天機;他的恩師是天下劍意第一的宗師,也是支撐朝廷的大柱國,他見識過無數權勢場中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他是恩師最得意的弟子,也是聖書院不世出的天才,是儒教大計的重要關鍵人物,是將創造曆史的破浪者!


    他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選之人,他不論理論學識、修為實力、戰爭經驗、權勢謀劃,都堪稱天下獨一無二的存在,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還能有誰與他爭鋒,直到他遇到了眼前的這一批人。


    說來可笑,他們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年輕和尚,一個拋棄自己從小跟隨的主人的部將,一個根本不敢揭示真實身份的女騙子,一個人獸不分卻被自己處處針對的手下敗將,一個統攝野獸的女頭目,一個離師叛道眾叛親離的被唾罵者,還有一個已經死去的和邪惡的所羅門不清不楚的黃毛丫頭。


    就這麽些人,將整個大武國弄得烏煙瘴氣,流年不利,大武軍團東奔西走,疲於奔命,血戰無數場,戰死犧牲無數人,卻依然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依然讓他們逍遙法外,甚至還讓他們合圍君州,威逼有上年統治根基的魏氏皇族。


    他們現在就站在這裏,站在風吼軍前麵,手持槍劍武器,眼神平靜,表情冷靜,在縹緲的霧氣中身影如虛如幻,像是夢中的人物,但是他們在真真切切地改寫著整個大武國曆史,其影響將流傳千萬年,而現在,他們很快就將達到他們的目的。


    一風同樣在注視著鄭文琪,但是他的眼神是有些渙散的,因為他看到的不隻是鄭文琪,而是他身後的君州城,大武帝宮,武帝,崔銘,而是穿越時間長河的佛道曆史,穿過空間的大武帝國,甚至整個宇宙。


    他心中已經十分清楚,這場佛道滅法之戰將從今日起落下帷幕,因為他堅信現在的風吼軍,已經無人能敵。


    君州城,就在眼前,五百裏,將是曆時兩年的佛道滅法戰爭的最近的距離,


    來吧,戰鬥吧!


    一風衝天而起,劉毅迴到了風吼軍主力之前,秀姑飛到了真龍佛僧團之上,火猴和小芙蝶迅速飛到集結在戰場一側的靈法異獸團之前,書禮手持青蛇,劍光如水漫上了佛劍劍陣團數千人的臉龐,他們的眼睛燃起犀利的劍意。


    這一刻,一片詭異的沉默籠罩著戰場,甚至連那些飛天遁地的禽獸都按捺住洶湧的獸性,沉重的唿吸變成成千上萬股白色的寒氣,和詭秘的沉默渲染著戰場的厚重的死寂。


    “大武軍團,衝啊!”


    鄭文琪怒吼一聲,衝天而起,提起霜寒劍,向著空中的一風殺去,氣勢如虹,殺氣洶湧。


    突然,他感到一種前所有未的心慌,因為他的耳邊沒有任何的聲響。


    他轉頭一看,瞳孔頓時一縮,五萬大武軍團,竟然沒有一個人邁出一步。


    他頓時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停下身形,麵朝著他們大聲咆哮著下達命令:“所有人聽令,開戰!斬殺風吼軍!”


    心慌和惡寒讓他的麵目變得猙獰,讓他的咆哮變得聲嘶力竭,然而,依然沒有人動。


    連一向與他相處不錯的同門師兄弟崇鎧都沒有動,戰彥章則更是看戲了。


    崔銘被武帝囚禁,在他們這些不知內情的人看來,今日是斬殺風吼軍,明日就可能是殺聖書院弟子,連太清門都被神威軍控製了,嚴歸真都淪為階下囚了,還有什麽是武帝做不到的?


    風吼軍的逼宮計劃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太子魏晃上位,他對他們這些奮力滅佛的人會該怎麽處理?今日殺一個佛僧,明日賬就會算到自己頭上!


    君州城的驚天變故釋放出的信號是意蘊不明的,在這個錯綜複雜的局勢中,沒人能夠確定明天會發生什麽,他們所能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


    戰彥章原本就是武帝欽點的戰將,武帝的命令才是一切,武帝的舉動對他來說才更有服從的價值。


    一風和劉毅等人全部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雖然他們誰都沒有預料會發生這一幕,但是對他們來說,敵不動,我不動,靜觀其變,是最好的策略。


    一風手中握著金色法螺的手有些微微顫抖。是的,連日來的吹響法螺,傳播無盡妙音,消耗的速度已經讓他的身體跟不上了,神魂之力的恢複比想象中慢了許多,難怪玄鸞說他如果神魂的魔化越來越嚴重,就算她再次啼血,也不能快速讓他清醒了,魔化對他身體的影響,是不可磨滅的永久性損傷,那道深淵,他離得越來越近了。


    鄭文琪的臉色變得鐵青,就像是在原來的冰層之上抹上了一片死灰,他提起霜寒劍,劍指自己的部將和士兵,怒吼道:“我知道你們知道什麽!這是大柱國的計策!武帝的君令沒有改變,你們就應該服從命令!所有畏懼不前者,我親自斬殺!”


    他放棄了去斬殺一風,而是迴到了兩個軍團的上空,霜寒劍舞,天上朦朧的武器化為無數冰晶墜落下來,一股淩冽的殺氣滌蕩在數萬人的頭頂,所有人都感受到自己的性命都被一匹匹無形的銳利劍刃挾持,就在眼前,就在心頭,此時此刻,沒有人懷疑他會怒斬殘殺自己的兄弟和戰友。


    崇鎧低著頭沉默了一會,猛地抬起頭,怒吼一聲:“龍武軍團,和我一起衝!”


    戰甲嘩嘩作響,數萬聲腳步踏碎了死寂,戰彥章看了他們一眼,眼中神色閃動,一咬牙,喝道:“羽林軍,戰!”


    大地再次戰栗,刀槍鋒刃雪白明亮,刺破了迷霧。


    但是他們的軍心已如石擊薄冰,轟然破碎,破鏡難圓,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支撐他們作戰,風吼軍昨日對他們的血腥屠戮浮現在眼前,戰友撕心裂肺的呻吟和哀鳴迴蕩在耳邊,兄弟父母妻兒離別的叮嚀湧上心頭······


    “嗚嗡——”


    法螺聲起,佛法無邊,甘露播撒,佛光普照。


    君州腹地,五處戰場,大武軍團一觸即潰,如洪水崩沙,瞬間土崩瓦解,支離破碎,丟盔棄甲,節節敗退,望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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