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一風的話,所有人都一呆,元隱看了看他,眼神憂慮,欲言又止。


    “憑什麽?!”


    一位戰士在驚愕之後,憤怒地說道。


    隨即又有人附和,大聲嚷嚷。


    一風冷冷地看著他們,說道:“佛門本是自由地,來取皆自由。但是你們見勢不妙,逃脫佛道,可見心意不誠,這也罷了。但是你們反過來倒打一耙,本是菩提心,手沾佛僧血,便是忘恩負義之徒!佛道陷入如今的境地,你們也是推到這堵牆的罪惡之人!”


    “你懂什麽?!”另一位軍團戰士不服氣,漲紅著臉說道:“我們當了和尚之後,才發現裏麵的水那麽渾。上麵的人,享用著錦袍玉食,我們呢,砍柴挑水這些粗活都是我們做。”


    “這也算了,但是一有不順就打罵我們,甚至不聽話的人被打死的也有,反正朝廷壓根不管寺廟,我們很多人都是傷痕累累。”


    “還有,他們要逼著我們去向僧祗戶征稅,征不到就逼著我們拆毀房屋,牽走倒賣牲畜,甚至還要殺人。我們在下麵累死累活,就是供著上麵的這些活菩薩,我們早就受夠了!”


    “就是!你知道嗎,大多數佛寺中,和尚也不念經,佛像也不拜,甚至落了灰也不擦,神像破爛也不修補,天天端著算盤計算征收糧稅,日日盯著香火箱盤算著錢財,他們就是一群吞噬百姓血肉的吸血惡魔!


    “現在武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為民做主,消滅佛道這些吸食民脂民膏的蛆蟲,我們為什麽不站起來,去反抗這些惡僧?憑什麽你們就是對的?”


    一些軍團戰士也憤憤不平地喊道。


    一風的臉色平靜,但是目光炯炯,緩緩說道:“你們中間一些人,原本不過是無人領養的孤兒,是佛寺中的和尚發慈悲心,將你們養大。我相信,大武國許多佛寺中,你們說的這些人當然存在,可是,這些人早就見風使舵,像你們這些人一樣,遠遠逃出了佛門,還用得著你們去斬殺?”


    “現在流血拚死抵抗的,都是對佛道,對佛念,有敬畏之心的人。你們恩將仇報,將這些擁有寬宏慈悲心之人殺死,就是在消滅大道,泯滅良知!”


    一些軍團戰士悄悄地低了頭。


    一風眼神一凝,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你們當初是為了什麽投身佛門?是因為對佛道的信仰嗎?你們有些人比我還小,你們當初走近寺廟的時候,知道菩提空明幾個字怎麽念嗎?”


    “你們大多數,不過是你們父母當年看著佛門中有利可圖,想方設法將你們塞進佛寺,隻不過也是要加入你們所說的蛆蟲的隊伍。”


    “你們本就是居心不良,又談何站起來,又渾說什麽反抗?你們對佛寺的佛圖戶頤指氣使的時候,你們糟踐征收的僧祗戶的時候,真的是百般不忍,萬般無奈嗎?”


    “你們可曾記起了你們當初的那副嘴臉?!現在說的如此大義凜然,當初百姓們看待你們時,也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所有的這些,我雖年輕,但在下山之後的路上,在災民泛濫的去君州的官道上,在君州城中,我親眼看的,親耳聽聞的,明白和了解的,比你們實在多出太多。”


    “你們中間有多少是真正明白佛道的?你們如果真正懷揣著一顆向佛之心,而怒其不爭,那為什麽要親手殺死佛僧?”


    “你們以怨報德,又以何來報怨?!”


    元隱出神地看著身前的一風,他發覺一風不僅是個子已經長成了大人,他的心智和思想,都已經超出他這個大師兄太多,甚至比師父和師叔祖,都更加深邃厚重。


    他明白,這個小師弟已經蛻變成了他可以仰望的存在,他感到非常欣慰,又包含心酸,他很清楚,要經曆多少磨難,才能成長到這種地步啊。


    這些曾是佛僧的大部分人都悄悄低下了頭,李乙看到事情不對勁,立即怒喝道:“跟他娘的放什麽屁,拿起戰戟,給我殺了他們!”


    一風看著他們,歎了口氣,說道:“看在你們畢竟是佛門弟子的份上,你們發誓,此後絕不殺僧,就走吧。”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猶疑著不知道怎麽辦,李乙麵色一獰,喝道:“所有不聽令者,以大武軍團軍規處置,遁逃者,通緝追殺,至死方休!”


    他們進入大武軍團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誦雲州軍團軍規,因此知道軍規的殘酷,許多人都開始握緊戰戟。


    李乙見狀嗬斥道:“他隻有一個人,任他多厲害,還能一瞬間殺死我們上百人不成?聽我命令,所有人裝發千機弩,把他們射成豪豬!”


    所有人都開始動起來,摸出了腰中的千機弩,裝上了弩箭。


    一風見狀,冷冷地說道:“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是生是死,掌握在你們手中。你們要知道,這種機會有多難得,一旦你們投入戰場,就要有以命相搏的覺悟!生死,可再不是你們說了算!”


    沒有人聽他的,全部將弩箭對準了他們三人。


    元隱有些不安,心中也不忍,他不知道現在一風的實力,但隱隱覺得一風能夠說道做到,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一風,佛門慈悲,你······”


    “大師兄,這個我們稍後再說。”一風打斷了他。


    此刻元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從小乖巧聽話憨厚的小師弟,現在已經如此可以明辨世情與佛理,如此果決。


    雖然小師弟仍然對自己感情深厚,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可以教訓他的大師兄了,在這個亂世中,他的經曆,他的修為,他對佛道的理解,已經通通落後小師弟了。


    終於,所有人的弩箭都已經準備妥當,千機弩勝在小巧靈活,但威力不俗,單手可持,裝箭便捷,可連發四支,在中近距離能夠發揮最大的威力,爆發最大的傷害。


    如此近的距離,一風三人就等同於稻草人,隻能等待著被射成豪豬。


    這些人似乎明白了他們的處境,開始為剛才的爭辯感到臉紅,是啊,現在這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用得著跟他解釋為什麽要叛出佛道,為什麽要屠殺和尚嗎?


    他憑什麽?他配得上嗎?


    他們已經對剛才說出的話感到懊悔,這會讓李校尉看低他們,以後說不定還會給他們小鞋穿,真是得不償失。


    可自己為什麽會不由自主地去爭辯呢?


    為什麽呢?


    他們想不通,也來不及想,因為李校尉已經下達了命令:“射箭!”


    上百支尖銳的箭朝著一個方向,朝著正中央的三人射去,他們的眼中似乎已經看到了三個人被上百支弩箭穿透時,鮮血飆出,撒到天空的景象,他們的耳中已經聽到了這三人的哀嚎和慘唿。


    即便是顏隱山,甚至元隱,都再一次感覺到死亡的降臨。


    當弩箭離他們隻有一丈距離時,他們突然看到有一道火光閃動,一道火牆將他們包圍,黑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


    從中散發出來的,竟然是熾熱和陰寒交織的複雜而磅礴的氣息,所有的弩箭如約而至,但都被火牆擋在外麵。


    弩箭猶如插入了一堵堅韌的牆中,瞬間便覆蓋了一層冰霜,再眨眼間,被燒成了飛灰。


    所有軍團戰士的心開始慌了,眼睛幹瞪著,嘴巴張開,那可是精鋼打造的弩箭啊!


    一風冷著臉,手臂猛然往上一舉,拳頭轟出,大喝一聲:“心魔化蓮!”


    他的拳頭之上空間扭曲,瞬間凝聚出一朵三尺金蓮,隨著他一捏拳頭,蓮花猛然爆炸開來,散成無數瓣蓮花片,所有蓮花瓣瞬間朝著四麵八方射去,目標,正是所有的軍團戰士。


    幾乎在一瞬間,大部分人都被花瓣擊中,所有的花瓣在刺進他們的肉身時猛地炸開,一陣陣金光炸裂,頓時血肉橫飛,被射中頭顱者直接炸裂,血漿潑灑,腥臭不已。


    然而這還僅僅隻是剛開始,那些反應稍快的,修為較深的,試圖抵擋著蓮花瓣的攢射。


    他們用那點微末的修為注入手臂之中,光芒流轉,他們感受到了修煉者的力量,感受到天地靈力賜給他們的神力,他們仿佛也感覺到了生的希望。


    他們揮動手臂,阻擋著射向自己的蓮花瓣,花瓣射在他們的手臂之上,並沒有射穿。


    他們油然生出一種恍惚的錯覺,他們才是真正的勇者,他們才是世間的主宰,殺幾個和尚又算得了什麽?!我還要殺更多!


    就在此時,蓮花瓣爆開,金光綻放,威能衝擊著他們倒退幾步,他們突然感覺到一股熾熱的威能在手臂上延展開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股陰寒的力量在侵蝕著他們的血肉。


    他們定睛一看,看到了恐怖的一幕,他們的手臂燃起了黑紅火焰,黑色火焰瞬間躥遍了他們的全身,從他們的口鼻和眼睛鑽了進去。


    他們即將感受到,由靈魂深處產生的焦灼和幹渴。


    而紅色火焰將他們的手臂上的護臂和衣裳燒毀,然後他們手臂上的血肉竟然一塊塊地掉落下來,如同泥塊般掉落在地。


    瞬間,他們的手臂便露出了白骨,事情發展之快,他們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便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痛,一種生不如死的劇痛。


    “啊——”


    飽含痛苦的嘶喊聲,震蕩在竹林中,無數苟延殘喘的枯黃的竹葉再也支撐不住,蕭索簌簌而落,與爆開的漫天血霧一起,在空中四處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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