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毓丘尼臉色平靜地走向戰彥章,一風在後麵大聲喊道:“了毓師叔,這事我們也有責任,要承擔,一起承擔!”


    了毓丘尼迴過頭來,冷冷道:“你給我好好呆著!”


    方丈大師一把將一風拉住,他頓時彷徨不知所措。


    太清門道士們身後,小芙蝶被紫火鎖鏈捆住,從未感受過的劇烈的灼燒灼痛著她的全身。


    但是她聽到了戰彥章的話,咬著開口道:“你們放開我,那是我殺的人,那是我的錯,所有的後果,由我來承擔!”


    旁邊的火猴雖然經受著丹陽煚在體內的灼燒,但是這紫火鎖鏈不知道是什麽天地寶物煉製的,連他這種火屬性的星宿神獸,竟然也有灼燒之感。


    他的眼睛的通紅,眼睜睜地看著了然大師在麵前死去,圓寂不圓寂,他已經管不著了,他隻知道了然大師不應該就這麽死了。


    聽到小芙蝶的話,他沉聲說道:“這件事,有你的錯,但絕不全是你的錯,要承擔,便一起承擔。”


    祖延天師在前麵聽到了,迴過頭來道:“既然進了我太清門,生死便由不得你們!再廢話,老夫要你們生不如死!”


    火猴瞪著眼睛問道:“你們到底抓我們做什麽?太清門竟然是你們這種藏汙納垢的肮髒門派,枉我以往還心存敬意,竟然比所羅門還心狠手辣!”


    祖延冷冷道:“你們還是太年輕,不知道何為輕重。如今世道這麽亂,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豈是你們這些人能夠度量的。”


    戰彥章看著了毓丘尼就這麽走過來,他心中也微感驚訝,但是臉色如常,冷冷道:


    “了毓,我的命令是抓捕所有人,雖然太清門和書家從中作梗,但是除了你,他們兩個也必須隨我去君州!”


    說著他用鐵槍指著一風和本倩。


    了毓丘尼走到度厄橋中間,站在戰彥章和一風等人中間。


    她原本冰冷的臉頰突然嫣然一笑,似有冰菊向陽、臘梅映雪。


    這詭異的一幕看得戰彥章心頭猛跳,一時錯愕,他支吾著道:“你,你什麽意思?”


    了毓丘尼看了他一眼,又迴過頭,看了地上的了然大師的屍體一眼,開口道:“戰彥章,雖然我們之前沒什麽交集,但是想必你也聽說過我的名字。”


    戰彥章急忙平複心境,冷哼道:“那又如何,你是嚴歸真的胞妹,但你們殺了這麽多人,武帝一怒,嚴歸真那向來喜歡奉承的老狐狸又豈能容你?”


    了毓丘尼笑著搖頭,如同秋風吹冰菊,顫動心弦。


    她開口道:“我長兄什麽樣,我最清楚不過了,他對太清門的感情和責任,比對我重多了。他當然會服從武帝的命令,但我也並不是以此來威脅你。”


    戰彥章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了毓丘尼道:“你或許不知道,原本我們三兄妹,一起長大,因為上代國師經常帶著我們前往大武帝宮,我們經常有見到武帝的機會。


    “那時武帝還是太子,和我們也多有親近,並不避嫌,後來,武帝登基,便要向太清門示好,要在太清門中納一位妃子。”


    戰彥章道:“這不用你說,不就是如今的嚴貴妃嗎?”


    了毓丘尼笑道:“不,你錯了,其實武帝一早便認定是我。隻是我原本無意於此,更是討厭魏氏咄咄逼人的姿態,所以斷然不肯而已。”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這段前塵往事,他們從來沒有聽聞過,了毓丘尼也從未說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說這話什麽意思?


    看到戰彥章和太清門書家的人都盯著她,了毓丘尼又笑道:


    “魏宇當然氣不過,那時他剛剛登基不久,正想立威,便要強迫長兄替我應承。長兄無奈,隻得答應。


    “可我年輕氣盛,最見不得這種欺壓要挾之事,誓死不從。長兄於是向魏宇稟告,魏宇見難以降服我,便隻好將我二姐納入宮中。


    “我知道二姐比我更加厭煩這種亂糟糟的事,但是她比我能隱忍,所以最後還是從了。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心中更加氣憤,一氣之下,便逃離君州城,遁入空門,成為一個比丘尼。”


    了毓丘尼慢慢拿出她的玉獅拂塵,輕輕地摩挲著,歎了口氣,道:


    “雖然是賭氣入的空門,但我後來也發現了佛經上的理念,十分適合我的心境。是啊,無欲無求,法天象地,是一片空寂,沒有歡喜,也沒有悲哀。因此,我沒有想過再離開佛門。”


    戰彥章冷笑道:“如今是你不離開也不行了,武帝的金龍令中已經明確要求所有女丘尼還俗,以恢複大武國人嗣之盛。”


    了毓丘尼聞言,眉毛一挑,怒道:“難道我們女人就隻能被當做生育的牲畜般唿來喝去嗎?!魏宇他眼中所有人都隻有利用二字嗎?”


    戰彥章冷冷道:“我在朝堂之旁,看的聽的,比你多多了。統治一個國家,心中便隻能算計。人情世俗,便都隻能以更加純粹的用途來加以處置,否則便會引起紛亂。


    “這場佛道滅法,就是因為數代以來,數朝的武帝,私情冗雜其中,因此才會縱容佛道膨脹到如此地步。坐上帝王座,什麽女人,什麽三教,都不過是工具而已!”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帶著戲謔的口吻,說道:“不妨再告訴你們一些消息吧,君州的六大軍團已經全部出動,征剿八方,還有羽林軍正往雲州而來!你們佛道有勇氣反抗,便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心緒翻動。


    沒想到武帝的決心如此之大,調動軍團的速度如此之快,如此一來,佛道真的就要在屍山血海中尋道了。


    了毓丘尼聽見此話反而笑了,她知道這事此時還是軍事機密,戰彥章是故意說出來的。


    她笑著說道:“謝戰將軍知會,貧尼領情了。時至今日,我為何要說這麽些?因為佛道中有因果之說——我是因何入的空門,便要承擔此後果。”


    她笑容越盛:“了然師兄一死,我更加明白了,所謂修行,終將不過一場空。小山寺、明王寺那麽多僧人枉死,最後不依然改變不了什麽嗎?”


    了毓丘尼說到此處,長長歎了口氣,慢慢抬手往頭上摸去,她的頭上常年戴著僧帽。


    她邊用手慢慢脫帽邊說道:“因此,既然改變不了佛道,那便改變我自己。修行總虛無,不如一了空!此間事,此間了,我修佛四十餘載,此番便了了!”


    話剛說完,了毓丘尼將僧帽完全摘下,用力一甩,僧帽飛走。


    了毓丘尼一頭青絲如長天黑瀑般傾瀉而下,亮麗光滑使所有人眼前一亮,秋風乍起,漫天青絲飛揚起來,一根根在風中飄蕩。


    “所以,沒有人能讓我離開佛道,除了我自己!”


    突然,了毓丘尼手中的玉獅拂塵也被鼓蕩起來,一根根銀絲如同玉獅鬃毛怒張,憤然而綻開,一股蓬勃強大的威勢釋放開來。


    戰彥章等人慌忙戒備,了毓丘尼卻毫無進攻之意。


    此刻,了毓丘尼頭頂的漫天青絲朝後,手中的漫天銀絲向前,她便如度厄橋頭盛開一朵驚天動地的冰雪花卉,颯然綻放其中,驚豔了所有人!


    度厄橋頭,她秀肩前後的黑白二色展開,渲染得橋上如同一幅絕美畫卷,美豔無雙,出塵絕世,風韻獨特,驚心而動魄!


    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都沒有看到過了毓丘尼披發的模樣,了毓丘尼雖年歲稍長,卻容顏冰美,此時無人不敢說她如傲骨霜雪,清麗無雙!


    正在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發出驚歎之聲時,突然間,所有黑白絲線彎曲,攢動,鋒利的尖端對準了她自己!


    她要做什麽?!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卻隻見漫天的黑白絲線飛舞,齊齊刺向她自己的胸口!


    “不要啊!——”


    一風和本倩狀若瘋狂,撕心裂肺地呐喊,但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從了毓丘尼的背後滲出,銀絲已穿胸而過;


    鮮血,染紅了了毓丘尼的僧袍,黑絲已貫穿心脈。


    她緩緩轉過頭,向北而望,臉色蒼白,嘴角溢出鮮血,卻淡淡而笑,像雪中綻放的紅梅,誰能想到,這是她在人世間最後一次綻放!


    她目光迷離,對著北方的天空,喃喃說道:“我說過,沒有人能夠逼我離開佛道,武帝也不行!可是,大哥,你看到了麽,我,終於又做迴嚴毓了······”


    嘭——


    了毓丘尼緩緩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隻可惜,花容月貌入空門,四十餘栽了無痕,經年度厄無處尋,六道寂滅絕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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