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攤小販奇怪地看著前麵這個年輕的和尚,一驚一乍的,怕是有些不太聰明,因此招唿著其他過路客人,沒有搭理他了。


    觀外的人依然有很多,來來往往,大家也都沒注意這個在路旁拿著一個咬了一口的包子發呆的小和尚。


    卻不知,這個小和尚心中是如何的波濤洶湧。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那天在秘境中發生的,他發狂殺了數不清的無辜百姓,差點要自裁的事情,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發生的?


    如果是真實發生的,是否有人幫他掩蓋這一切?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到底自己有沒有屠殺平民?


    本亮?對!本亮!隻要本亮還活著,那就說明的確是幻境,對,找本亮!


    一風拉住一個站在觀外迎來送往的道士,急衝衝對他說道:“師兄,等會兒出來一個丘尼,她是國師的胞妹,南宗寺的了毓大師,如果她找我,就說我迴寶相寺了,拜托!”


    說完急急忙忙轉身,準備去迴寶相寺找火猴,他是最先認識本亮的,他或許知道本亮的消息。


    他掏出地圖,找到寶相寺的位置,匆匆地往迴趕。


    寶相寺內,一處院落中。


    火猴和書禮,秀姑和本倩,都坐在院落中石桌上,他們已經吃過晚齋,看著初現繁星的天幕,本淵吃完飯就去睡了。


    火猴說道:“真沒想到,這寶相寺這麽有錢,居然把一整個城坊買下來蓋寺廟,一個城坊呢!能容納數萬人呢!不愧是北宗寺的最大分寺,就是有錢。”


    書禮道:“是啊,還是玄武城區正中心的位置,每天來往的香客信眾,都快要把數百座佛殿給擠破了吧。”


    火猴笑道:“那倒不會,每一座佛殿都這麽大,怎麽可能會擠破呢,不過剛來的時候,看到寶相寺這麽多香客信眾,我也確實嚇了一跳。佛殿不會擠破,就怕那些各座佛殿前麵站在功德箱旁邊的師兄們,裂開的嘴要把他們的臉擠破咯。”


    秀姑道:“二師兄,你小聲點,我們再怎麽著,也是寄人籬下,小心把你趕出去。”


    書禮道:“真要把我們趕出去,我倒挺樂意,住在這裏麵,總感覺不踏實。尤其是想到君州境外還有數十萬災民無依無靠,慘死路旁,而這裏香火鼎盛,迎來送往,熱鬧非凡,簡直就是煉獄與極樂天之別。”


    本倩道:“是啊,一風就是因為想到此處,才決定要去找大柱國和國師的吧,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說著惆悵地看向夜空,似乎繁星能給他答案。


    眾人各自歎了一口氣。


    了然大師坐在一處禪房的木桌旁,對麵坐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和尚,一身金色的僧袍,白淨削瘦,高鼻薄唇,對了然大師道:“了然師兄,這一路上你們辛苦了,師尊有事在身,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過來,暫時由我負責你們的招待。”


    了然大師道:“了業師弟,不必客氣,是我們打擾了。覺鬆師叔必然有要事,老衲多等一會也是應該的。”


    了業輕笑道:“哪裏哪裏,自古佛門是一家嘛!隻不過,小寺的一二等的客房都被香客信眾住滿了,隻能委屈你們住三等客房了。這段日子,聽說君州要召開論道大會,君州城突然多了許多人,聽說外麵的客棧都擠滿了人,還有許多道士學子等等各色人等來城裏,城外的盤查也緊了許多。”


    了然大師皺眉道:“出家人身無外物,隨遇而安,倒不是什麽大事,不必掛懷。隻是,寶相寺也會將客房分作三六九等,這又是為何?”


    了業愣了一下道:“大師從南宗寺而來,竟不知道這個?施舍得多的,隨喜的香火錢多的,理應住更好的客房啊!他們為本寺做了多大的貢獻啊,若沒有他們,佛寺何來,佛像何來,齋飯何來?


    “那些普通的佛道信眾,插兩根濁香,朝佛祖拜兩拜,便就去罷,佛祖已然受了他們的香火,何必再多絮叨呢?寺內房間有限,當然管不得許多。如此,才是寺廟的經營之道啊,否則,如何維持這數萬僧人的飲食起居?難道,南宗寺不是如此?”


    看著了業和尚十分認真地發問,了然大師搖了搖頭道:“阿彌陀佛,難道不應該是眾生平等嗎?”


    了業笑道:“眾生平等,終究是紙上之言嘛,即便是我們這裏眾生平等,那去外麵的客棧,不同樣是要分三六九等,要分王公貴侯,販夫走卒?有什麽改變嗎?了然師兄,你過於迂闊啦!”


    了然大師歎了口氣道:“了業師弟,那你知道君州境外有數十萬災民,備受苦厄,都是因佛門如此經營而起嗎?”


    了業笑道:“隱隱約約有聽說啦!不過不是因為佛門而起,而是州境的官府沒有開倉放糧嘛!聽聞大武帝都親自下詔,讓戶部尚書全力解決此事,這群當官的,屍位素餐,平常暗地裏向我們索取賄賂倒是挺有手段,讓他們給百姓民眾辦點事,就辦不好。”


    了然大師冷冷道:“了業師弟,你如何笑得出來!”


    了業聞言,又愣了一下,轉臉冷冷道:“與我何幹?如何便笑不出來,你整日研讀佛經,難道你沒看到佛經上這麽多尊佛像中,有多少是在笑的?他們如果真有靈,他們能沒看到災民嗎?你能去讓他們也流淚嗎?”


    這次換了然大師發愣,他從沒見過如此胡攪蠻纏之人,呆了一下,喟然長歎道:“了業師弟,你偏道遠矣。你去吧,讓老衲清淨一會。”


    了業也不樂意,起身甩了一下衣袖,冷哼一聲,說道:“了然師兄,我敬你一把年紀,不遠萬裏來君州城,對你尊敬有加,沒想到你倚老賣老,搬弄是非。看來你們的弟子也都不是善類。好生住著罷,看不慣,就自己走!”


    說完摔門而去。


    另一座院落中,門口出現一個身影,本倩定睛一看,歡喜地喊了一聲:“一風!”跑了過去。


    火猴和書禮也站起身來,朝著一風走去。


    卻見一風臉色灰暗,直奔火猴而來,雙手抓住火猴的手臂,瞪著雙眼問道:“二師兄,你從秘境中迴來後,有沒有見過弘光院的本亮師兄?就是在進入秘境之前認識的!”


    火猴一臉茫然,他不知道這小師弟出去一趟,明明是為民請命而去,卻突然迴來抓著他問本亮的下落。


    他低頭想了想,道:“沒有見過,我去弘光院打聽過,聽說是在秘境中沒有出來,也聯係不到,不知道最後出來沒有。”


    一風低下頭,繃著臉,一言不發。


    書禮等人麵麵相覷,過了片刻,秀姑問道:“一風,你怎麽了?了毓師叔呢?”


    他搖了搖頭,似乎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甩出腦外,但是越纏越緊了。


    他之所以十分在意這件事,是因為那是他第一次麵對殺戮,與所有的經曆都不同,即便是蕭季和羽羅兩個修羅在他的麵前殺死了這麽多災民,但那是因為兩個修羅的罪孽,而在秘境中造下的殺戮,則是他無法控製自己造下的孽業。


    如果下一次也無法控製自己呢?是否會殺掉自己熟悉的親人?


    想到這裏,一風的心裏不禁一寒。


    書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風,有什麽事說出來,師兄師姐們或許能幫到你。”


    一風抬起頭看著書禮,張口要說什麽,轉頭看了一眼秀姑,又把話咽下去,說道:“沒有什麽大事,我隻是有點累了。”


    說完他抬起頭,看向星空,無助地喃喃道:“真的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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