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鼴鼠集團的總部大樓之上,獨立一層的董事長辦公室中,槲櫟的身影緊緊挨在窗前,五指在無意識中用力抓住了窗沿,特質的鋼化玻璃都像是要被那五根不斷收緊的手指給抓到遍布裂紋。


    細密如蛛網般的紋路在令人心驚的聲音之下不斷蔓延而出,在槲櫟身後的秘書助理有些擔憂的朝著槲櫟方向伸出手,不過在猶豫之後又把手收了迴來,雙手疊放在小腹前,靜靜地站在槲櫟身後。


    槲櫟沒有功夫去在意其他的事情,他拿著一隻單筒望遠鏡,移植過‘貓眼綠’的目光透過望遠鏡能夠發揮出更好的效果,連遠在高架橋之上的地方都能夠看個大概。


    之所以是看個大概,一是因為那裏的距離確實太遠了點,二是無形的黑霧和狂風也在遮掩著視覺,而自從那片詭異的風雪籠罩過高架橋周遭的區域,將那裏徹底化作一片純白世界之後,槲櫟就再也看不清楚了。


    這種事情之前從未發生過——具體來說,是自從槲櫟移植過這一隻‘貓眼綠’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了,這隻貓眼綠不愧是時斑找來的好貨,換上這隻眼睛真是換對了。


    這隻魔眼比什麽東西都好用,任何幻術類型的特性也無從遮掩目光,找來手藝出眾的鎖匠特地設立的感知鎖也能一眼看穿。這些天以來槲櫟除了在忙鼴鼠集團本身的事務以外,還在不斷熟悉著這隻魔眼的作用。


    不過讓槲櫟感覺到有些奇怪的是,這隻魔眼似乎還有很多東西未曾被他研究明白,視覺效果的增強似乎也與他自身並沒有什麽關係似的,就仿佛這隻是一個從某種龐然大物之上分離出來的東西,自己能借著這隻魔眼觀測到什麽事物,全憑那個無形的本尊來決定。


    雖然對這隻魔眼的狀況還有些沒弄明白,不過對於槲櫟來說也不是什麽問題,隻是自己時間尚且不足,還沒有完全掌控這隻魔眼而已。


    原本視線被黑霧和狂風所遮掩就讓槲櫟有些煩躁不安,而隨著那片風雪化作的純白世界降臨之後,槲櫟的精神就更是到了一個臨界點。


    因為他知道,在黑霧中影影倬倬,與鐮鼬正麵相對的身影並不是那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降魔局的執行官。


    一個不是蘋果爵士的存在都能和展開了完全姿態的鐮鼬正麵相對,那蘋果爵士又在哪裏?他會不會等到鐮鼬敗下陣來的時候就過來處理掉自己?


    不對,甚至不需要等鐮鼬敗下陣來,他隻需要過去參與進戰局之中,鐮鼬就必然會展露頹勢……


    想到這裏之後槲櫟的臉色就更加蒼白,臉龐邊緣那老樹皮一樣的木紋看上去更為明顯了,常年以來頸椎毛病的影響讓他肩周開始隱隱作痛起來,情緒焦躁之下,耳鳴與偏頭痛就伴隨而來。


    槲櫟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鬆開捏著窗沿的手,“你先出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秘書助理點了點頭,無聲從辦公室裏退了出去。


    當辦公室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槲櫟將敞開的窗戶關好,目光一掃之下青碧色的流光一閃而過,通透的玻璃就化作了灰白的岩層。


    隨著岩石把窗戶封死的時候,整個辦公室的空間就與外界隔絕,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領域,這種封閉的空間在某種程度上已經不屬於常人所理解的“現實世界”,許多隱藏於另外一個維度的事物都在槲櫟移植過來的魔眼中浮現出模糊的虛影。


    在讓建築師重新裝修辦公室的時候,槲櫟就特地讓他對這裏做出了改造,雖然無法將整個辦公室與【地下世界】鏈接起來,但至少能夠做出一些設計,使之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接近那個領域。


    就算此刻守候在門外的秘書助理突然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走進來,進入的也僅僅隻是突然變成空無一人的“槲櫟的辦公室”而已,而不是這個宛如異世界般的特殊領域。


    槲櫟深吸口氣,目光望向桌子旁邊的電話,原本最新款式的電話此刻已經被另一個維度的虛影所籠罩,變成宛如活物一樣的巨大蝸牛一般。


    伸手從桌上的蝸牛螺殼上拿起了話筒,槲櫟緩緩按下螺殼上順時針排列的數字,隨著蝸牛發出一陣怪異的氣聲之後,這通撥打向某一處地下世界坐標的電話終於接通——


    “老大!情況有點不對,你快……”


    沒等槲櫟說完,從蝸牛口中傳來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話語:“會計,安靜點。”


    槲櫟滿臉焦急:“老大,情況真的不正常,新來的那個執行官不是那幾個老牌執行官,根本不知道保守行動,他過來就是衝著咱們……”


    “我說過了,安靜點。”


    桌上的蝸牛口中傳來“鼴鼠”的聲音,槲櫟隻聽鼴鼠緩緩開口:“你太吵了,我要聽不見他在講什麽了。”


    槲櫟聞聲之後突然一怔:“他?他是誰?這裏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才能開啟的……”


    疑惑之間槲櫟下意識側過目光,就看見一隻紅彤彤的蘋果從半空中墜落而下。


    隨著那隻蘋果自然跌落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槲櫟也才緩緩迴過神來,他整個人也和那隻蘋果一樣,“墜落”在了天花板之上,渾身疼痛不已,險些哀嚎出聲。


    隨後槲櫟這才看見,在目光上方的地板上,一道身影站在了他原本的位置旁邊,在他的視角中就像是倒懸的站在天花板上,身上穿著貼身得體的黑西裝,肩膀上是一隻碩大的蘋果腦袋。


    當蘋果爵士伸手從桌上拿起螺殼話筒的時候,槲櫟目眥欲裂:“什麽時候!?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地方比地鐵站的幾個站點更加靠近地下世界,所以我就過來看看。”


    蘋果爵士自然的拉過原本屬於槲櫟的老板椅,往後一仰就自然而然的半躺在上麵,似乎是覺得槲櫟調整的角度不太合適,還伸手在椅子坐墊下的橫杆上撥動了一下,換了個更適合自己的。


    “我聽說原本會調任到繪城來的執行官應該是其他人。就是你一直在鎖定我們的位置嗎?”


    蘋果爵士聽著從蝸牛那邊傳來的聲音,微微點頭:“你們可真不好找啊。而且你聽聲音好像也不顯老,是因為你跟烏龜一樣縮在地下所以壽命比較長嗎?好像也不是這樣。”


    蘋果爵士一邊說著,一邊撓了撓蘋果腦袋,明明紅彤彤的蘋果上沒有五官,卻也能夠明顯的感受到從他身上流露出困惑的神情來。


    “你們身上有紋身嗎?比如說在身上紋點‘長生不老’,或者是什麽‘年輕’之類的字。”


    鼴鼠笑了起來,桌上的蝸牛也同樣笑了起來,蝸牛那張人性化的臉惟妙惟肖的將鼴鼠的神態表現的淋漓盡致:“一般的紋身師可沒有這個本事隻靠幾個字就能夠延長別人的壽命。而如果是你想問的那個人,不需要用紋身這種手段,隻要輕輕開口,一句話就能夠處理好我們的狀況。”


    蘋果爵士了然,點了點頭:“這麽說來,那個老東西還真是在百目者教團裏身居高位了……他就不怕老頭子的嗎?怎麽敢的啊?”


    “您是指那位總執行官閣下嗎?總執行官閣下事務繁忙,要麽坐鎮中樞,要麽征戰更大型規模的地下世界,想來也沒有功夫去在意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吧。”


    蘋果爵士聞聲之後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有些詫異的開口問道:“他不怕老頭子也就算了,畢竟也一把老骨頭半截入土,什麽時候老死了都沒人知道。但他就不怕我的嗎?”


    電話那頭的鼴鼠聲音一滯,稍微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邊確實沒把順序說反,心說不愧是降魔局執行官裏堪稱最無法無天的問題人員。


    在兩人宛如煲電話粥聊家常一樣的時候,“墜落”在天花板上的槲櫟也緩過了一口氣,他咬緊了牙關,緊緊盯著蘋果爵士的身影,眼瞳之中的青碧色流光一閃而逝。


    紅彤彤的蘋果驟然被幹枯的灰白所渲染,在【石化魔眼】的目光注視下頃刻間轉化成了花崗岩般的質地。


    隻是還沒等槲櫟喜形於色,他就看見化作了花崗岩的蘋果沉重到壓垮了地板,墜入更深的虛空之中,而自己身後的天花板也像是應聲破碎,轉瞬之間槲櫟就在無盡的“墜落”中消失在無盡的虛空裏。


    宛如不斷朝著天空墜落,被放逐在了太空之中,永遠的停止了思考一般,槲櫟整個人都陷入了空白。


    在槲櫟的辦公室之外,守候在外麵的秘書助理突然聽見從辦公室中傳來些許怪異的聲音,她皺著眉頭,躊躇不定的不知應不應該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秘書助理將辦公室的大門打開,卻發現辦公室裏空無一人,隻有某些異響從酒櫃後麵傳來。


    推開酒櫃,後麵的空間便展現在眼前,那是一間小型的收藏室,裏麵陳列著各種各樣【獨一無二】的珍貴收藏品。


    而此刻這些收藏品各自都浮現出了碎裂的痕跡,裂紋遍布於這些收藏品之上,隨著大半的收藏品轟然在碎裂中湮滅殆盡,從辦公室裏也傳來一道沉重的悶響。


    秘書助理迴過頭去,隻看見槲櫟的身影突然浮現在天花板上,然後“啪”的一聲從天花板的位置砸落在地上……


    槲櫟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身來,一抬頭就看見錯愕的秘書助理,連忙開口說道:“快扶我起來,從收藏室的電梯裏走,一路到最下層,我們迴……”


    話語說到一半,槲櫟就突然想到了什麽:“不,不能迴去,現在去地下世界隻會讓降魔局的家夥沿著咱們追上來……去鐮鼬那邊!去高架橋!”


    秘書助理上前將槲櫟扶了起來,將收藏室中唯一一件還算得上是完好無損的鹿角給順手帶在身上,帶著槲櫟從收藏室裏的電梯直接降落至地鐵站裏。


    秘書助理的車就停靠在地鐵站出口不遠的位置,這條收藏室中的電梯通道在設計結構上是單獨的安排,根本不在上報的圖紙上,就連地鐵站裏老資格的工作人員都不清楚,在這水泥結構的牆壁中還有這麽一道發絲般纖細微小的夾縫能藏下電梯井,甚至還經常有幾個大活人轉瞬之間就從這纖細的夾縫裏走了出來。


    因此秘書助理輕而易舉的帶著槲櫟從地鐵裏離開,繞過了鼴鼠集團周圍的降魔局封鎖,帶著他乘上車,朝著高架橋的方向一路狂飆而去。


    槲櫟無力地躺倒在副駕駛座上,被秘書助理扣好安全帶,他隻要一閉上眼睛,漆黑的眼前就會浮現出兩隻蘋果,一隻鮮豔通紅,一隻蒼白幹枯宛如岩石雕塑,這兩隻蘋果宛如跗骨之蛆般緊隨在他的身側,目光所及之處是蘋果,耳畔傳來的聲音也是蘋果墜落在地上時的發出的聲音,鼻尖縈繞著清甜的水果香氣……


    曾經的他從未見過那位上一任的執行官有過什麽展現靈能的機會,唯一一次在槲櫟麵前展露特性,也就是隨口對槲櫟說了一句話。


    準確的說,隻是口中吐出了一個音節而已。


    那個音節似乎是fu,“富”的發音,隨後槲櫟就從地下世界走出來,在繪城的生意場上一路順風順水,任何敵人都被他們輕而易舉的解決,等到自己迴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經營起了一張牢不可破的關係網,給鼴鼠集團塑立了一個金字招牌。


    想到這裏,槲櫟就猛然意識到這些年以來的經曆似乎全都是因為那一個音節而支撐起來的。對這些邁入第三階段,被冠以【以太】之名的存在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無從去揣測的領域。


    唯一的解法,就是去找到鐮鼬,讓鐮鼬來庇護自己,在整座繪城之中,也隻有鐮鼬能夠庇護自己!


    正當槲櫟這麽想著的時候,道路上疾馳的車猛然一震,秘書助理把方向盤打向一側,轎車就在道路上甩尾漂移。


    槲櫟在顛簸中看清了周遭的狀況,是一隻體型龐大的怪獸猛然朝著轎車的位置砸落而來,怪獸有九隻蜿蜒如蛇般的脊骨,脊骨之上本應該鏈接著九個有著骨質麵具覆蓋的腦袋,但此刻其他八個腦袋的位置空空蕩蕩,隻剩下了最後一個頭顱。


    怪獸的胸膛位置有著一個渾圓的空洞,目光甚至能夠透過空洞從怪獸的身後望向身前的景象,槲櫟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踩在鐮鼬的身上,緩緩舉起手中的槍械武裝,將一枚形如鹿角,彎折扭曲的子彈填入槍膛之中。


    “帶著雪橇一路前行吧——靈能武裝·【雪橇】解放其九!”


    最後一枚馴鹿子彈瞄準了鐮鼬的最後一隻腦袋,符士德睜著一雙青碧色的眼眸,麵無表情的扣下扳機。


    流星般的軌跡在零距離之下瞬間爆發而出,將鐮鼬徹底釘死於此,同時也貫穿了鐮鼬身後的轎車,將這輛轎車從中間一分為二,兩個坐在駕駛座上的人雖然沒有損傷,卻也僵立的無法動彈。


    符士德俯身,伸手從秘書助理的口袋裏抽出了那隻被石化的蒼白鹿角,然後將青碧色的目光轉向一旁的槲櫟。


    “你好呀槲櫟董事長,我們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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