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城的風,亂了。”


    槲櫟背靠著人體工學設計的老板椅的椅背,麵前的一扇大窗戶就這麽敞開,舒爽的夜風自然而然就吹拂著進入高層的樓房。


    雖然安裝在辦公室裏的中央空調也能夠做到類似的效果,並且還能夠隨心所欲的調整風力、風向和各種模式,精心設計之下的產品知曉應該如何讓用戶感受到更舒服的使用體驗,比這一陣混亂的風要舒服很多,但槲櫟還是更喜歡直接感受自然的風。


    感受著氣流席卷而過,對於槲櫟而言不僅僅隻是在吹風這麽簡單。


    同時也是在與繪城當中的某個存在進行著溝通。


    風中會隱藏著隻有他們才清楚的信息,氣流自身側經過的同時,就是在進行著一種不需要言語的交流。


    鐮鼬是居住在風中的妖怪,能夠在風中夾雜著許多的信息,這種訊號有點類似於人類的耳朵所聽不見,但一些感官敏銳的動物卻能夠聽聞的超聲波,雖然表現形式上與之略有不同,並非真是超聲波,但本質上是一種近似的,隻屬於鐮鼬的特殊手段。


    聽聞著風中傳遞而來的訊號,槲櫟依舊端坐在椅子上,自然而然的將身體往後仰,將自身的重量完全壓在了網布坐墊和貼合脊椎弧度的椅背上。


    這類椅子是專門根據特殊工藝定製出來的,能夠最完善的按照人體工學貼合使用者的狀況,坐下之後就像是躺著一樣自然,長時間的久坐也不會感到疲憊,比床墊還舒服。


    槲櫟就這麽略微仰躺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目光透過玻璃,俯瞰地上的景象。


    一輛又一輛的降魔局專車從鼴鼠集團總部大樓附近的路段經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私家車的轎車,也有騎著電動車和摩托的人們,有的看起來像是行色匆匆趕著時間從這繞道,有的穿著黃色的衝鋒衣,像是配送外賣的騎手。


    乍一看之下好像沒有什麽問題,就算槲櫟盯著這些在鼴鼠集團之外徘徊的人群也不會感到有什麽異常,隻不過在風中的提示之下,讓槲櫟重新審視起了周圍的狀況。


    往來匆匆的人們一部分是普通的市民,另一部分是便衣偽裝起來的降魔局偵查員,每個人身上雖然都沒有什麽明顯的特征,但當槲櫟閉上其中一隻眼睛,隻剩下青翠的貓眼綠俯瞰下方的時候,就隱約能夠注意到,他們的注意力在有些時候太過於分散,在有些時候又有些太過於集中了。


    分散的注意力是為了“縱觀全局”,將周圍的信息盡數收集起來,集中的注意力更多是集中在一些關鍵的位置上,例如鼴鼠集團內部園區的狀況,大樓裏較低樓層位置的動向,以及從鼴鼠集團內部出入的人員情況……


    雖然降魔局平時都是光明正大的開著幾輛專車過來,遇上大檢查的時候幹脆拉過來幾支隊伍配合便衣一起鎖定現場,槲櫟幾乎都快要習慣了,不過今天的局勢和平時看上去有些不同。


    就算是大檢查都沒有今天的局勢這麽嚴峻,尤其是行事還這麽隱蔽,要不是鐮鼬一早在外察覺到降魔局的動向,順便給自己提了個醒,槲櫟都還沒發現這迴事。


    在槲櫟安然端坐在辦公室裏的時候,辦公室的大門被槲櫟的秘書助理推開,這個幹練的女人扶了扶鼻梁上新換的玳瑁鏡框,緩緩開口朝槲櫟匯報著狀況。


    “外派的人手已經將許多不利的證據都處理掉了,剩下的案件基本也已經撇清了關係,雖然我暫時無法外出去處理一些東西,不過備份的公章已經交給小黃,她會處理好首尾,就算降魔局的人再怎麽查也不會調查到您這邊。”


    槲櫟聽著秘書助理有條不紊的匯報,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秘書助理也是槲櫟在地上經營起鼴鼠集團之後帶出來的人,工作能力值得信任,在跟槲櫟之前是一位記者,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洗煤球”。


    這是她們那個報社裏的一句黑話,意思是就算你黑成煤球一樣都能給你轉手洗幹淨了,也多虧了她過硬的工作能力,降魔局一直以來愣是難以找到機會鎖定槲櫟。


    一切事務經由她之手都能處理好痕跡和首尾,將這件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證據引導向他處,因此槲櫟才信任她,將足夠高的權限交給這位秘書助理。


    很顯然這位秘書助理也沒有讓槲櫟失望,就算此刻外麵都被降魔局的眼線包圍,布下了無形的天羅地網,她也能安然端坐於此調度一切,將所有不利於鼴鼠集團的證據盡數處理好。


    隻是秘書助理能夠看得出來,即便是這樣,槲櫟依舊是有些不太安心。


    見狀之後秘書助理不由得開口說道:“降魔局不管再怎麽調查也不會影響到您,就算暫時拘禁,我們也能夠在其中調度……”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槲櫟緩緩開口,打斷了秘書助理的話。


    秘書助理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就聽見槲櫟的聲音緩緩響起:“今天一天……不,是昨天。你能夠聯係上左眼和右眼嗎?”


    秘書助理一愣,隨後大腦當中的記憶才開始複蘇,腦海當中被引導著忽視的存在像是重新浮於水麵一樣出現在印象之中,她頓時意識到左眼和右眼這兩人的存在,隨後開口說道:“沒有聯係過……不對?我應該是試著聯係過他們了,但是沒有接通。”


    槲櫟的臉色不太好看:“那建築師呢?”


    “那位建築設計方麵的執行總監似乎也是這樣,我試著聯絡過,隻是一直都沒有接通,按理來說他應該會待在自己的其中一戶居所裏的……”


    “左眼和右眼失聯很正常,那兩個家夥剛從地下世界上來,一副自由自在的模樣,想到什麽就去做什麽,以他們身上的祝福也沒人能輕易解決掉這兩個家夥。”


    槲櫟喃喃自語般開口:“可是建築師也一起跟著失聯就太不正常了,建築師可不是左眼右眼那兩個家夥,隻要聯係就不會不接,如果真的不接……那就是他也出了意外。”


    這種情況槲櫟在這段時間裏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先是重碾,隨後是獵槍,當然還有一個獵犬,隻是當他想起獵犬的時候,已經是連獵槍都被人給處理掉的時間點了。


    這裏麵的人除了重碾以外都是十分有用的得力幹將——重碾畢竟隻是個剛覺醒靈能才第一階段的家夥,在這之前也就是在街頭打打架逞逞兇的水平,他在行動裏失敗,被人處理掉不算奇怪,但其他人接連失去聯係,這就不由得讓槲櫟感到危機了。


    尤其是就連鐮鼬也在提醒他注意一下,槲櫟心裏的警報雷達頓時就炸響了起來。


    他可是知道新來的執行官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一些守規矩的執行官還好,至少把煤球洗幹淨之後沒有明確證據就不會動自己,成功企業家這個金字招牌加上每年給繪城的納稅,以及經營起來的關係網都是一層又一層的保護傘。


    最關鍵的還是地上的鼴鼠集團就是地下世界的探針,鼴鼠集團出現情況之後地下世界必然會有所動作,等閑執行官多少都要顧及一下會不會就此喚醒沉睡的【百目者教團】引發更大的波動,但那個傳聞中的第六席執行官不一定吃這套啊!


    槲櫟看似穩如泰山的就在辦公室裏待著沒動,實際上是他已經完全不能有任何動靜了,稍微展露出一些異樣,很可能就會遭到那位執行官的雷霆打擊。


    尤其是當槲櫟突然感受到吹拂在身邊的氣流突然停了下來,哪怕站在敞開的窗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微風之後,槲櫟就臉色劇變,整個人從椅子上彈射起身,撲到窗台旁邊,遠眺著周圍。


    “風停了……”


    槲櫟臉色蒼白,臉龐邊緣的樹皮皺紋生長的愈發明顯起來:“鐮鼬那個家夥要用上真本事了……是什麽人?還是那個執行官嗎?”


    秘書助理滿臉擔憂的看著槲櫟趴在窗台旁邊喃喃自語:“對,一定是那個執行官,隻有那個執行官才能逼的鐮鼬用上真本事,他一定是被鐮鼬給拖住了,要知道,老大可是說過,鐮鼬用上真本事的話,就算是執行官也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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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士德站在原地,看著狂亂的氣流在麵前的位置匯聚,無形的風在眼中具現成了抽象化的顯現,漆黑的線條盡數聚集在一起,緩緩形成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略顯蒼老的岣嶁身影,靈能改造的特征十分顯眼,整個腦袋都呈現出了非人般的模樣,看著像是蝙蝠類型的特征,隻不過細看之下能夠發現與尋常的蝙蝠略有不同。


    那是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斷代的技術,在曾經有關靈能改造的法條還不太完善的年代時,這是堪稱軍用標準的特殊類型改造。


    名為【鐮鼬】,也有著【吸血鐮】的別稱。


    尋常的【鐮鼬】就自身所展現的特征與蝙蝠類型的靈能改造近似,而【鐮鼬】之中的王者,則是能與蝙蝠拉開顯著的差距。


    一塊銀白的骨質麵具出現在鐮鼬的手中,這塊麵具緩緩地扣在了臉上,幾乎與麵部生長在了一起,而隨著這塊骨質麵具戴上的瞬間,周圍本就狂亂的颶風變得愈發淩厲起來。


    無數漆黑的線條攜卷在風中向外噴薄而出,在風勢改變的時候,這具蒼老的身軀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血肉在增殖,骨骼在扭曲,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哢哢”聲,像是生物在飛速生長的過程又像是血肉的生命在扭曲畸變。


    最終眼前的蒼老人影搖身一變成為了怪獸般的龐然大物,麵具之下的眼瞳宛如流淌著熔岩一樣的赤金,它的九個頭正左右扭擺,九根脊椎彎曲著,就像九條蛇的脊骨。


    飛翼朝著兩側張開,翼骨宛如鐮刀。魁梧壯碩的身軀之上唯一的不和諧之處是位於胸膛正中間的一道空洞,這道空洞貫穿了前後,讓符士德能夠清晰地透過空洞看見鐮鼬身後的景象。


    見狀之後符士德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我說是怎麽迴事呢,原來本應該在死河身上的痕跡被你給提前帶走了。”


    鐮鼬嘶啞的聲音笑著開口:“在路上想找一個合適的載體可不容易,難得遇見了一個不錯的載體,但是想拿過來用的話,有點太費時間了。”


    “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反過來把主意打在了奇跡所遺留的痕跡之上?”


    符士德瞥了一眼此刻的鐮鼬,這具身軀看起來壯碩魁梧,有很多細節上的相符之處,死河身上本該遺留下來的痕跡被鐮鼬截取,以此重鑄了一具身軀作為承載鐮鼬自身的載體。


    隻是他既然這麽做,那符士德在死河胸口上留下的傷痕就無法抹除了,胸膛位置的空洞就像是缺損的奇跡一樣永遠無法彌補。


    “你從很久以前就在與時斑互相合作,從時斑的身上,你找到了對自身的靈能更進一步的靈感。”


    符士德看著鐮鼬,緩緩開口說道:“這種靈感源自於「奇跡」,時斑是曾經持有著奇跡的存在,雖然因為他不自量力的去挑釁千年公而自食苦果,連奇跡也棄他而去,但至少在他的身上還留下了些許痕跡,這是奇跡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他因為那份【痕跡】而再次振作起來,你也因為那份【痕跡】而啟發了靈感,將【狩獵者】以痕跡的形式分為了三份,這三份痕跡分別為獵人、獵槍以及獵犬。”


    符士德看著鐮鼬手中的【遊獵者】,以及在他被風吹動的衣擺之下所浮現而出的【獵犬】獸首,這兩道熟悉的存在,符士德可不會看錯。


    “你本以為借以【痕跡】的方法能夠讓自己找到邁入第三階段的途徑,隻是卻沒有想到,經年累月遵循著【狩獵者】的行為扮演之下,同步著痕跡法與扮演法的你卻依舊停留在第二階段之中。隻不過這份第二階段的標準被你給不斷拔高,雖然已經和尋常的第二階段拉開了斷層般的差距,但也始終未能夠觸及到屬於第三階段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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