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了一會兒,顧淮低頭看著手上提的東西,剛想轉身走,就聽見人叫他,“顧淮?”


    林墉搖著折扇走上樓梯,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穿軍裝的高大男人,站在自家門口。


    顧淮一轉身便看到了穿著背心,穿著拖鞋,拿著蒲扇的嶽父,他瞧著麵色紅潤,人也很精神,完全看不出來是生過啥大病的樣子。


    要六十塊錢看的病,那肯定是大病呀。


    “爸。”他有些幹巴地叫了一聲。


    屋裏的秦淑蘭和魏靚芬兒聽見林墉喊顧淮,都是一驚。


    秦淑蘭忙出了門,“顧,顧淮,你、啥時候來的?咋不進屋?”


    她很怕顧淮聽見了她剛剛和兒媳婦說的話。


    那些話要是讓顧淮聽見了,那還不得記恨上他們家。


    哪裏還會像之前一樣,離了婚,也還當他們是嶽父嶽母走動敬重。


    顧淮自然看出來了嶽母的驚慌,垂下眼瞼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剛到,正要敲門進屋呢,爸就叫我了。”


    秦淑蘭和屋裏的魏靚芬兒,都鬆了一口氣,那就沒聽到。


    她們吵完都有一會兒了。


    “啥時候從京市學習迴來的?”秦淑蘭堆起慈愛笑臉問。


    “昨天迴來的。”


    “你說你,來就來,還提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多破費呀。你要養四個孩子,也不容易。”秦淑蘭一邊說,一邊去接顧淮手裏的東西。


    他這個嶽母就是這樣,每次說的話,都會讓人覺得她是在為他們著想,很難讓人去想她有啥壞心。


    她嘴上說著,要養四個孩子不容易,可這些年的東西和錢,也沒少往自家拿。


    嘴上說著,還帶什麽東西來,這東西拿得也挺快。


    “就一些從京市帶迴來的點心和茶葉。”顧淮聲音帶帶的帶著疏離。


    “別在外頭站著了,快進屋坐。”林墉高興地攬著女婿進屋。


    顧淮一進屋,就看到了五鬥櫃上放著的收音機。


    這個收音機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去年林思雨懷著北北時,說想聽廣播,他搞了張工業券,用一百五十塊錢的獎金買的。


    他平時忙,也不聽這玩意兒,所以沒注意家裏的收音機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反正林思雨離婚前,他就沒在家裏見過了,但它現在卻在嶽父母家裏。


    結婚的時候,他給的彩禮裏,就有收音機,但那收音機,在林中寶結婚的時候,當彩禮送去魏家了。


    “姐夫。”魏靚芬抱著兒子叫了一聲。


    顧淮點了下頭,視線從收音機上離開。


    林墉招唿著顧淮坐下,魏靚芬叫懷裏的兒子,叫顧淮姑父。


    秦淑蘭把顧淮帶來的東西,提進了自己屋裏,又去廚房裏泡茶。


    顧淮打量著這個家,發現,很多在自己家裏,莫名消失的東西,都在嶽父家。


    部隊發的暖水壺和臉盆。


    結婚的時候,鄧團送的一套茶杯。


    連裏弟兄湊錢送的一床毛毯,如今就在陽台上掛著。


    他依稀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別冷,孩子們蓋的被子不夠厚,他想起了這床毛毯,想拿出來給孩子們蓋,怎麽找也沒找到。


    問林思雨,她也說不知道。


    還有他給林思雨買的手表,如今就戴在魏靚芬的手腕上。


    手表是結婚紀念日送的,他就沒見林思雨戴過幾次,什麽時候給魏靚芬的也不知道。


    “女婿,京市咋樣?”


    顧淮收迴視線,“很好。”


    “怎麽個好法?”


    “很大,比咱們這兒繁華,大街上的汽車也多。”顧淮迴答得有些敷衍,此時此刻,他實在是沒啥心思跟嶽父聊天。


    “對了,爸,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


    林墉:怎麽一個兩個都說他病了?


    他正要開口,一陣咳嗽聲卻阻止了他。


    “咳咳咳……”秦淑蘭端著茶杯故意咳得很大聲。


    要是以前聽見嶽母這麽咳嗽,顧淮可能還要關心詢問,可是他現在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她咳得那麽的刻意,顯然是為了阻止嶽父迴答他。


    “是病了,就前段時間,還住院了呢,我還找小餘去借錢了,小餘推三阻四的不借。我隻有去找別人借,現在還欠了二十塊外賬呢。”秦淑蘭說完還衝林墉和魏靚芬使了個眼色,兩人秒懂。


    魏靚芬還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事兒,她們可都不知道,擺明了這錢要是要來了,婆婆是想揣自己兜裏的。


    不過,這二十塊錢,她是要分十塊的。


    婆婆在顧淮麵前說還欠二十塊錢的外賬,肯定是想讓他出這個錢的。


    秦淑蘭可不怕會再兩個外孫那裏穿幫,畢竟,她都跟外孫打過招唿了,說明了自己的用意,他們肯定是會幫著自己圓謊的。


    “是嗎?”顧淮看著嶽父問。


    林墉點頭,“可不是嗎,現在還吃著藥呢,這藥也太貴了。”


    “姐夫你是不曉得,爸發病的時候有多兇險,臉都是白的,一點兒血色都沒有,住院輸了兩天液才出院呢。”魏靚芬也跟著現編。


    “這麽嚴重,啥病啊?”顧淮故作關心地皺著眉問,如果林家人仔細看,就能看出,他眼裏沒有半分關心之色。


    林墉和魏靚芬齊刷刷地看向了秦淑蘭,這個謊既然是她開的頭,就該她來圓,免得他們圓錯了,漏了餡兒。


    “腎炎,急性腎炎。”秦淑蘭說了個嚴重的,要是不嚴重的病,也不花不了那麽多錢。


    顧淮:“急性腎炎啊,那可有些危險哦。”


    心裏在冷笑,他嶽父這麵色紅潤,精神飽滿,爬二樓不費勁兒的樣子,可不像是得了急性腎炎的樣子。


    “可不是嗎?”秦淑蘭把茶杯放在顧淮麵前,“小餘又不肯借錢,我找了好些人才把錢借到,差點兒就耽誤治療了。”


    秦淑蘭坐到顧淮對麵的椅子上,“阿淮呀,我也知道,你和思雨都離婚了,我們有啥事兒也不該找你了。但當時實在是太急了,我一時找不到從誰手裏借那麽多錢出來,才去找小餘的。”


    “沒想到她……”她話說到一半,欲言又止,一副不想餘惠不是的樣子,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了,不說了。”


    顧淮看著嶽母,他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嶽母這麽會演呢。


    她明明啥都說了,卻又在就差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停下,做出一副不想說別人的樣子。


    要是王嬸子沒跟他講,他又沒在門外聽見那些話,他可能就真要信了嶽母的話,去責怪小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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